闹剧结束,生死危机已经解除,李心安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汗水如决堤一般涌出,将浑身上下都打湿了个透。
「诸位,路庄主,司空前辈,天策府二位,大恩大德,李心安没齿难忘。」
路青黛斜眼看了他一眼,接着把目光转向了消失已久的司空朗,问道:「这么些天,司空楼主去了哪儿?」
司空朗微笑道:「处理一些私事,看来是让大家费心了。」
「你不在,没人镇的住这些人。」路青黛淡淡的道,「慕容盟主终究是天机楼的客人,主人还是需要出面的。」
「哈哈,我现在无事一身轻,日后就可以长留天机楼了。」
司空朗看向李心安,对他微微一笑:「早就听闻李小友的大名了,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晚辈惶恐。」李心安道,「今日多谢司空前辈搭救,不然,路庄主只怕要与木大侠有一场生死决斗,两败俱伤。」
路青黛淡淡的道:「伤的是他。」
「哈哈哈,我们不要和女人讲道理了,说不过她们的。」司空朗笑道,「我也只是赶回天机楼的时候,恰巧遇到这一幕,才出手阻止罢了。李小友,你我这是第一次见面,我倒是觉得,你我很是投缘,若是可以的话,我很想和你聊一聊,明日可否找个时间?」
「前辈赏光,晚辈不敢不从。」李心安恭声说道,可是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他的确是要找司空朗的,因为要问清楚,轩辕有朋和天机楼究竟有没有瓜葛。但这次司空朗却主动提出要和他聊一聊,只怕里面还会有更深的隐情。
司空朗得到肯定的答复,也不多留,跟几人说了自己还要去武评那边看看,以防滋生事端,就先离开了。
而顾奕高憬四人,看着路青黛的样子,显然是找李心安有话要说的,也没有留下,跟路青黛和李心安告了辞,就各自里去了。
只有天策府那二位,还是一脸复杂之色的站在原地。
路青黛蹙了蹙眉头:「你们还有事?」
「……那个……我想问问……」钟依依鼓足勇气,刚想问问李心安轩辕有朋究竟是不是他杀的,却被大师兄陆达抢先一步。
「李心安,路庄主说轩辕有朋是你亲手所杀,是真是假?」
李心安惊讶的看了路青黛一眼,后者淡淡说道:「给你省个麻烦而已。」
少了一个麻烦吗……李心安心中苦笑,却也只能说出实情。
「陆大哥,钟姑娘,好久不见。」
「别跟我打马虎眼,快回答我,究竟是与不是?」陆达咬牙道。
李心安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道:「是。」
「谁能证明?」
「轩辕有朋的脑袋,是我派人送往慕容山庄,半路又被送来天机楼的。而且,慕容白也可以证明。」
陆达和钟依依都知道自己的底细,所以慕容白也来了天机楼的事情,就没有必要瞒着他们。
「好。」陆达转身拉着钟依依就走,可没走几步,他又停住脚步,转头对着李心安说道:
「天策府欠你一个人情,这个人情,我们迟早会还的。」
目送着陆达和钟依依消失在视线中,这里最后还是剩下了李心安和路青黛两人。
面对路青黛,李心安有些局促不安。
其实在刚刚那些为他仗义执言的人之中,无论是顾奕高憬,还是后来的沈琦冯瑶,哪怕是天策府两位,李心安都能理解他们的行为,但只有路青黛,她的心思,李心安完全猜不透。
他想不明白,自己和这位雪月山庄庄主究竟有什么交情,值得路青黛不惜和木景程一战都要保
他周全?
「那个……在下感谢路庄主救命之恩,可是有一点,在下想不明白。」
路青黛淡淡的道:「想问我为什么救你?」
「是。」
李心安道:「也许是因为我是大唐剑圣的弟子,也许是因为我有官家背景,又或许,是因为我要去刺杀安禄山。但我仔细想了想,以路庄主的性格,是断然不会因为这些原因就出手救我的。即便是救了,也不会和木景程撕破脸皮。」
「却是,如果真的只有这样,你的死活,我是不会管的。」
路青黛轻叹了一口气:「可没办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啊。」
「受人之托?」
李心安怔了怔,疑惑的问道:「是有人请路庄主救我吗?他是谁?」
「你真的想不到?」路青黛嘴角居然浮现出淡淡的笑容,搭配上她清冷的面容,倒是有一番别致的诱惑。
李心安此刻全然没有欣赏美人的心思,他摇了摇头,说道:「想不起来。」
「那她得很伤心吧。」路青黛朝着天机楼走去,「看她伤心的样子,那一定很有趣。」
「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她。」
李心安茫然的跟上,片刻后,在暗处的山林中,浮现出两道人影。
「啧啧啧,可惜了,可惜这路青黛来的那么凑巧,可惜这木景程太讲道理,要不然,李心安早死了。」石连云倚着树干,骂骂咧咧的道:「还什么河北大侠呢,真丟三镇的脸,杀个人都这么磨磨唧唧的。」
另一人只是看着李心安站过的地方,没有说话。
「怎么,心疼了?」石连云皱眉道,「还对李心安念念不忘呐。」
「我只是在想,路青黛和木景程交手,会是几几开。」
「还真是个武痴。」石连云冷哼一声,「路青黛天下第九,木景程都快第十九了,还能几几开。」
「未必,单论修为,路青黛的确碾压木景程。但生死相搏,木景程可是从死人堆里走出来的人,刀法已至化境。路青黛毕竟杀人不多,雪月剑法也不是专擅杀伐的剑法,而且路青黛背后,尚且还有一个李心安,心有顾忌,无法使出全力。依我看,反而是木景程的胜算要大一点。」
「只是这场战斗最终还是被阻止了,真的可惜,这样的比试可遇不可求,下次再遇见,可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觉得可惜的话,你去亲自试一试不就得了呗?」石连云道,「反正你这次出来,突破一品,也是要找人试剑的,路青黛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对手。」
「我现在对上路青黛,就是找死,我还没有自大到那个地步。天剑楼楼主薛海涯原本是我拟订的最佳人选,可惜,他这次没来。」
「那怎么办?去益州找薛海涯?」
「不了,那样太费时间,就在这里找一个算了。」
「你选谁?」
「木景程。」
石连云惊讶道:「木景程可是一个刀客啊,你不是要找剑客试剑吗?」
「刀客剑客,只要是一品小宗师,那就都无所谓,况且,木景程的实力比薛海涯还要强,现在又是他失意的时候,正是下手的最佳时机。」
石连云抱臂冷笑道:「你想杀谁都无所谓,我也懒得管,可怕就怕,有人不是要真心试剑,而是想要给人家报仇哟。」
那人默不作声,转身走进了山林深处。随着他的离开,石连云望着天机楼的方向冷哼一声,也跟着走了。
……
天机楼那间雅室之外,路青黛带着李心安来到这里,轻声说道:
「人来了。」
李心安
不由得竖起了耳朵,想要仔细听听里面那人的声音,但里面并没有人说话。
路青黛推开房门,欠身让开路。
「进去吧。」
李心安「嗯」了一声,走进屋内。路青黛关上房门,抱臂倚在墙上。
屋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幽香,不同于女子的胭脂香味,更像是自然的香气。屋内布局十分简单,可以看出,这里居住的那人,必定十分朴素。
能在天机楼拥有这么一间雅室独居,此人的身份,只怕是直逼韩知忌徐寒鹰等人。
不过仔细想想,能请的动路青黛出手,两人看上去似乎交情还不错,李心安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是哪一位大人物。
雅室的中央有一个精致小巧的屏风,那人就在屏风后面。
李心安弯腰抱拳,沉声说道:「晚辈李心安,见过前辈,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心安没齿难忘。」
一道女声在房间内悠悠作响,如同春风化雪,拂过李心安的心头,让他紧绷的身躯猛然一震。
「傻小子,连你姐姐都不认了吗?」
这声音……李心安身躯微微战栗,不是惧怕,而是因为激动。
他缓缓伸出手,想要拨开那扇屏风,见到屏风后面的那个人。
可他又把手缩了回去,因为李心安的眼泪在已经夺眶而出,他拼命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
牙齿将手背咬的通红,渗出丝丝鲜血,屏风后的那女子微微叹息,说道:
「你何时变得这样多愁善感了。」
「不是多愁善感。」李心安拼命止住眼泪,抹去鼻涕和泪水,哽咽道:「五年没见你了啊。」
屏风被一股内力推向别处,露出了后面盘坐在蒲团上的道姑。
道姑微笑着向着李心安伸出双臂,眼眶已然也是通红。
「心安,好久不见。」
李心安缓缓上前,轻轻握住道姑的手,跪在她面前,深深的低下头。
「好久不见,七姐姐。」
羡君相门女,爱道爱神仙。素手掬秋霭,罗衣曳紫烟。一往屏风叠,乘鸾著玉鞭。
这是他的姐姐,他在这世上唯一承认的血亲,李林甫七女儿,庐山北凌云峰隐士,李腾空。
「长高了,但还是有点瘦。」李腾空抚摸着李心安的头,柔声说道。
「不瘦了,倒是你,还是这种轻飘飘的样子,你们修道的人,都不吃饭的吗。」李心安疼惜的说道。
李腾空微微一笑,看着李心安斑驳的头发,沧桑的眼神,布满老茧的双手,不难想象,那衣衫下面,究竟是一副怎样伤痕累累的躯体。
「这些年,过的很辛苦吧。」李腾空眼睛瞥向别处,努力不让自己在弟弟面前落泪。
「还好啦,没什么事。」李心安微笑回答道。
这些年他受了多少苦,多少次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徘徊,这是万万不能让自己姐姐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