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洁身正衣彗发髻,车马弓矢行玉觞
长生策马远去,禹驰依依不舍,忍泪道别。
“现在时辰尚早,且去看望干娘!”禹驰心中欢喜,朝河西南段行去,其身法骄若飞仙,迅若快马,只一刻钟便行至一处小山,山前立了一块界石,上书‘戾山’。
禹驰惊讶道,“前次来时,并不曾有此石!”她仔细观察之下,但见字体雄俊豪迈,气概洒脱,心下啧啧称奇,不住以手比划,“比之钟王别有一番风骨。”
她久看之下,那字竟似变了形一般,一时头晕目眩,难受至极,正在此时,一白发苍苍老妇走来,看到禹驰,惊喜道,“我儿!今日竟来此矣!”
“娘!”禹驰一晃神间,激动万分,热泪滚滚而下,奔过去抱住老妇,老妇亦泪如雨下。
“走,且回家里,娘给我儿做好吃的!”
“嗯!”禹驰收泪,替娘背起大捆柴火,沿着闲陌小畛当前而行,老妇欢喜万分,不多时村中百姓亦看到二人,邹阿公呼道,“李阿婆,汝儿归来耶?”
“然也!一会且来家中吃茶。”老妇原本无名,因其家所在以李为姓,故人便称她作李氏。禹驰平时飞扬跳脱,此时却端静有礼,村中人无不称赞。不少青年目不转睛盯着禹驰观看,邹阿公之子本在犁地,看到禹驰不由得丢下耕牛跑到路边观望,一时眉开眼笑,老者叹道,“闺女这般天仙般仪表,寻常人家哪里配得上。我儿还是踏实些,待爹明年到东村给你说亲,寻个健壮的女人回来也罢。”
牛儿哞声苦叫,少年亦愁眉苦脸,继续扶着铁犁前行。
禹驰走近一窄石桥时,当先而过随手将柴火放下,转身来接母亲。老妇笑道,“尚能力负百斤,不碍事。”
“那怎么行,娘!我背您过河!”
老妇眼泪模糊点头称是,伏在禹驰后背,“若我闺女未死,也该如这般大了!”禹驰忽觉后背衣衫湿润,知是老妇又想起亡故子女,当下却不出声。
两人度过石桥,禹驰缓缓放下老人,眼前土坡之上一茅庐,屋顶已然换了瓦片,土墙坚实平整之极,篱笆显是新修筑的,禹驰大喜,当先推开柴门,不少鸡子在院前吃虫,四处游走,花色五彩,甚是水灵。一黑狗与一公鸡绕柱而转,时快时慢,公鸡脚步机警,黑狗眼色诡谲,这蠢物显是动了歪心思。那狗子惊见禹驰归来,临头便挨了一脚,呜咽着走开了。
“瞧你这黑不溜秋家伙还敢不敢打它主意!”
大公鸡欢天喜地飞驰到一旁。禹驰转头搀扶李氏,“娘,家里原本甚是破旧,四面土墙甚多窟窿,屋顶瓦片亦不齐整,院外篱笆洞子也甚大,前次我来正为这事担忧,这才月余,怎会变成这样?”
李氏笑道,“我儿,村中来了一位老者,甚有德行,是他出资接济。”
“娘,儿安顿好您这边去阿翁处道谢。”
“不忙,家里来了客人,且待客不迟。只是。。。。。。”李氏看女儿国色惊人,伸手拢了拢她被风吹乱的男子发髻,甚是担忧。
禹驰双手抓住磨盘,奋力一举,也不见她面色红白、气息深浅,那硕大之物便即过项,手臂丝毫不晃,显是大有余力!老妇开怀笑道,“险些忘记了,我儿武功非凡,却也不怕寻常贼人,且那两个少年神色坦荡,该非歹人。”
“什么少年?”禹驰轻巧放下磨盘,扭头便欲推门,正在此时,屋内一男子兴冲冲推门出来,和禹驰险些撞了个满怀!
“怎么是你!”那少年正是顾长峰,他当即拔剑出鞘,退后半步。
老妇神色惊骇,然看到女儿镇定,却并未出声。
禹驰问道,“你们兄弟怎么在此处?”
顾长峰不敢说话,屏住呼吸,静耳倾听,禹驰道,“河西王早已走远!便是他在此,我也不会让你二人少一根汗毛!”
此时,顾幼锋从屋内踉跄走来,咬牙道,“我顾家不吃嗟来之食,大哥,咱们走便是!”
“二弟!”顾长峰神色悲痛,顾幼锋面色惨白,眼周满布黑气,禹驰观之既明所以,转头道,“娘且多烧热水,耽搁了时辰,他性命难保!”
老妇闻言心底始安,忙转道厨下。
顾幼锋愤然摇头,便欲冲出门去,禹驰轻巧伸手一拦,竟容不得其反抗,一把横抱起他。顾长锋心惊其武功人才,方才自己站在屋内,此时两人都在平地,视之尚只到禹驰口唇处,“此女身材竟这般高俊!”
“你这不知礼数的蚕妇村女,速速放下本少爷!”顾幼锋骇然变色,奋力挣扎,禹驰力气甚大,呵斥道,“留得功夫驱散电劲!”
“你速速放。。。。。”
“住口!”
顾幼锋本待争辩,耳闻禹驰雷斥,见她凤姿国色、玉颜天香,又因重伤定力早失,一时心驰神摇,竟不反抗。禹驰将他放回榻上,顾长峰忙即笼好被窝,不多时间,顾幼锋神色甚是安泰,沉沉入睡。
“真便宜了这小子,这可是本姑娘的卧榻!”禹驰掩口而笑,百无禁忌。
顾长峰深深一躬到底,禹驰轻蔑道,“偏这么多礼数!”
“缘何救我兄弟性命?”顾长峰和禹驰走到门外,疑惑问道。
“看你二人长得俊俏罢了!”禹驰又笑。
“你!”顾长峰勃然大怒,禹驰亦笑亦嗔,“不服便走啊,且看他能拖延几时?”
博吟见她容颜之美,心头狂跳,一时不知如何对答,长叹一声,拂袖走到篱笆处,“吾自也算见过世面,然如她这般人才,竟从所未见。”。
“气性可真大!”禹驰偷笑,时而又低头深思,“华夏俊杰何其多,我若早一步遇到的不是宋大哥,那。。。。。。”女郎脸颊绯红,旋即便摇了摇头,“不会的,宋大哥气冠古今,是万中无一的大丈夫,让人一见倾心,我若当真择那些俊俏郎君,当年山海界时便。。。。。。”
“我儿!水烧好了,却做何用?”李氏在厨下呼喊,禹驰方从思虑中惊醒,对顾长峰道,“嘿!随我过来!”
顾长峰甚怒,“吾有名有姓!怎能召之即来,呼之即去!”
禹驰笑道,“是,博吟公子!”
顾长峰一愣,眼前女郎眸若银汉,玉面无暇,心底惊叹,“当世只有此女能与夏王夫人媲美!余者不过是寻常枯荣之辈、红绿之相,何足道哉。”
“救你兄弟性命要紧,还不速来!”禹驰早已俯身搬来一径长四尺硕大木桶,呵斥道,“搬到屋中!”
顾长峰闻其声音冰冷,一时反不习惯,却欣然照做,俯身抱起木桶,身形一晃,木桶中已然装了小半的水,热气腾腾,不住晃荡,微微惊讶,“这般沉,她一个女子如何轻易做到!”
禹驰从厨下又手提两只径长两尺小桶,不住往大桶中注入水,过不多时,便即注满泰半,她不住打量,方才出外对母亲一番嘱咐,李氏满面笑容,又奔到里屋取来一套艳若红霞织物与数件雪白布衣,将要递给女儿之时,李氏瞅了瞅顾长峰,又扭头看了看顾幼锋,禹驰轻声在母亲耳边说了几句,她才不情愿离去,然又嘱咐了一番。
“娘,放心,儿有分寸,现下救他性命要紧!”
李氏叹息一声,又奔到厨下,禹驰进入屋中,对立在边上不知所措的顾长峰正色道,“汝功力尚不足,且又不知‘风雷劲’运使之法,一会到外面护法。”
“我。。。。。。”
“速去!”顾长峰还待发问,禹驰怒喝一声,他当即唯唯诺诺转身出外,身后两扇门咣当一声紧闭。
博吟苦笑不跌,心中一时竟升起妒意,这般等候不知多久,便听门内水声不断,雷鸣鼓荡,内中传出顾幼锋惊呼声,“姑娘,你。。。。。。”
“收摄心神!导引电劲!”禹驰运聚功力,口吐音波,虽隔着一扇门,顾长峰仍感耳膜震荡,心房鼓跳,“此女功力这般深厚!”
约莫半个时辰功夫,门扉再度开启,禹驰早已换了衣裳,用手拧干湿漉漉的头发,对门外呆若木鸡的顾长峰道,“给他擦干上身,换了衣衫,好睡下,再去把水倒掉。”
顾长峰一时恍然失神,但见,
“深衣如火眉如笑,玉面清唇染赤砂。
袂袖微扬非捧心,衣襟无吟咏桃花。
汉宫光耀气惊世,洛水神离运蒹葭。
一日明冲无垢处,凡尘梦醒浴天华!”
“还不快些!”禹驰见他看的甚是放肆,不觉微怒。
“是!”顾长峰这才惊起,连忙入内,弟弟身在木桶之中,又沉沉睡去,一桶水颜色未变,香气满盈,博吟心神一荡,以手触之甚是滚热!他又细看博恒,面色红润,皮肤微凉,一时又是惊叹,又是苦笑,当即抱起他,给他赤裸的上身擦拭干净,换上包裹中替换衣物。顾幼锋下身乃着连裆长裤,内外两层已然湿漉漉的,博吟这才舒了一口气,又给兄弟更换,然脑中又无一刻不停显现出禹驰玉露挂颈,黑发如瀑,衣若霞火,身若骄娥之倩影。
禹驰见他要给博恒换衣,当即面色大红,躲到李氏屋中,关起房门,不由得掩口而笑,“这小子当真听话。”
是夜,除博恒沉睡之外,三人吃过晚饭各自准备休息。李氏本待让女儿与自己同睡,然屋内极为狭小,甚为不便。李氏又待让出房间,自己睡在堂屋,然此时方才初春,天气甚冷,禹驰劝道,“娘,不必记挂,儿自有主张!”
李氏担忧,又道,“不如娘到村中找邻家让儿住一晚。”
“娘,不用这般麻烦了!”
李氏责备道,“哪有姑娘家与男子同住一屋!”
禹驰又是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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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又是哄骗,李氏拗不过,将厚棉被与草席放到堂屋横凳之上,这才百般不舍的睡下。
博吟见二弟睡得甚是欢畅,当即给禹驰跪下行礼,“救命之恩,永不敢忘!”
“这怎么敢当,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禹驰扶起顾长峰,见母亲屋中已然熄灯,便也熄灭了堂屋灯烛,拉住他走到院中轻声问道,“嗨!我且问你一事,要俱实告我。”
“姑娘可是问我二人乃九锡门细作之事?”顾长峰轻声坦然道。
“正是。”
“确有此事。”顾长峰初时神色甚愧,转瞬如常。
“那‘九锡门’到底是何处?为何又让你这般敬畏尊崇?”禹驰奇道。
“姑娘还是别问了。”顾长峰叹息。
“有甚了不起,不问便不问!”禹驰将鸡舍关好,又掷一根肉骨头给‘黑不溜秋’,那狗子甚是欢喜,叼着一通咀。禹驰转身回入屋中,便在地上铺一席,上覆棉被,顾长峰见状大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禹驰笑道,“我娘便是这般穷苦人家,比不得顾少爷,难不成你要让我睡在天寒地冻的外面?”言罢当即和衣缩到被中,又退去深衣、足衣、裤腿、裙子、布衣,头颈亦缩在被中,淅淅索索一番,这才将全数叠好的内外衣裳整整齐齐放在席边。
顾长峰目瞪口呆,哑然不知所措,心中思掠,“此女简直不知廉耻之极,竟只身穿小衣与我二人同处一室,便是事出无奈,又怎可如此!”
“你怎还不睡?”禹驰只露出头颈,抬首看他神色异常,旋即又道,“哼,你若敢动甚歪心思,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亦逃不出本姑娘手掌心。”
“我顾氏岂是欺凌女子卑劣之徒!”顾长峰说罢拴好门,靠着缝隙处引来丝丝星光月照,这才小心翼翼翻身上了床榻,将剑放在头枕边,和衣而卧。
禹驰眼能暗中视物,看他甚是规矩又愤然的神色心中只觉好笑,做了个鬼脸,旋即翻身睡下,不过数个呼吸,鼾声大起,犹如雷霆。顾长峰惨然无语,以棉被掩耳,然白日间女郎倩影竟如清风一般在灵台处不住盘旋搅动,久久挥之不去;他就这般苦熬了两个时辰,方才倦极而眠。
第二日清晨,顾长峰头昏脑涨,但觉耳旁生风,伸手抹去,竟是锋利之极的飞镖!
顾幼锋和禹驰早已穿戴整齐,二人见他醒来,纷纷大笑不止,顾长峰起身看到枕旁纸屑一地,又看到他俩手中利刃,方才明白,怒道,“汝二人稍有疏虞,我命不在!这玩笑如何开的?”
“哥哥少时不也是这般折磨舅舅!”顾幼锋大笑,博吟闻言一愣,怒气又生,抽剑便刺,博恒惊呼,“禹驰姐姐,救我!”
二人在林间追逐,禹驰嬉笑也不制止,李氏在厨下喊道,“我儿,且来帮忙!”
“是!娘!”禹驰奔去,李氏拉住她手掌,责备道,“我儿,怎能和男子调笑无禁。”
“是!娘,儿知错了!”禹驰吐舌,做了个鬼脸,李氏笑道,“你便是口不对心,明知错了,下次还犯。准备碗筷,先吃早饭。”
席间不过是杂面汤饼,少许肉食,二顾吃的津津有味,顾幼锋一连吃了五大碗,方才饿意平消。李氏眼在眼里,乐在心间,赞道,“男儿便该是这般,食肠大些,又有胆气,方能纵横天下、驰骋一方。”
顾长峰听李氏言语不似寻常村妇,心中又起了警惕,顾幼锋哈哈一笑,“李阿婆,小子帮您洗碗!”
顾幼锋手脚麻利,不待李氏拒绝便笑嘻嘻收起四人用过碗筷到厨下洗涮。正在这时,一老者在院外呼喊,“昨日有贵客来此,何不唤吾。”
李氏闻言又惊又喜,“老先生,快请进。”
老者身材奇高,俨如巨人,龙眉凤目,圆额方面,眉宇间不怒自威,谈笑时众人亦感如沐春风。顾长峰看这老者着一身玄色衣裳、脚踏草履走入草庐,俨然若登临紫极,气势极为不凡,当即上前行礼。
禹驰见之甚惊,“伯父,竟然是您!”
顾长峰仔细观看老者相貌,心底惊骇更甚,“这人与夏王简直一模一样,只容颜老了几十岁而已。”
老者对禹驰微笑点头,“不在东海外陪着你的阿哥,却又来中原招惹这些俊俏后生。”
禹驰嘟起嘴道,“伯父便爱胡说,昨日若非小女,厨下那小子早已丧命。”
“然也!”老者不在和禹驰说笑,转头细看顾长峰,此时顾幼锋亦从厨房走来,手中一方抹布掉落地上,惊骇道,“夏王!”
老者拾起那物,奋力抖了抖,入屋擦拭矮桌,旋即又递给顾幼锋,“此物虽垢,尚可擦之;身若忍辱,亦能悔之;心入歧途,奈何为之?”
禹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老者将抹布塞到神色茫然的顾幼锋手中,缓缓转身离去。
李氏刚刚转身入内屋收拾一番,换了深衣方才出来见礼,却见老者正要离去,忙问道,“老先生去何速也?且吃杯茶!”
“方今初春,田间还有些杂务,待忙过了晚些再来叨扰。”老者转身一礼,将篱笆门关好,方才缓缓离去。
顾幼锋与哥哥相视一眼,从怀中掏出一物,郑重递给李氏,“阿婆,大恩不言谢,若没您援手,我们兄弟二人早已身死,此物值不得什么,只留一念耳。”
李氏细看之下,竟是一翠玉镶金珥饰,笑道,“太过贵重,万不敢受!”
“阿婆,万望收下!”顾长峰握住李氏双手,兄弟二人当即又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老人坦然受之,扶起二人,从厨下取来一干净白布包裹,内里几十个糕饼,“饱带干粮,若错过酒店也不至于挨饿!”
二人看着满面慈祥的李氏,眼泪不住打转,接过包裹又对禹驰一礼,顾长峰当前而行,不再看她,顾幼锋却道,“姐姐何时可来我顾家,到时一尽地主之谊!”
禹驰傲然抬首,“救汝性命只因不愿汝死的不明不白,汝之好意我心领了。”
顾幼锋甚是失落,抱拳离去。禹驰待他们走远,欢欢喜喜抱住李氏笑道,“娘,快让儿看看这宝贝!”
李氏哑然失笑,“还以为我儿乃是高洁之士,不喜此等凡间之物!”
“娘!快给人家看看嘛!”禹驰撒娇。
“给,可别摔坏了,此物也是暂时替他二人保管罢了。”
“娘年轻时定也是大家闺秀!”禹驰嬉笑给李氏揉捏肩膀,一手细细把玩金玉之物。李氏叹道,“我那时候是小姐的乳娘,老爷则是威震一方的大族领袖,坐镇京畿长安,为朝廷肱骨,主人家中富贵自不必说,我们做下人的日子虽然辛劳,倒也太平,小姐早年曾结识一贵公子,那公子人才武功,出类拔萃、卓尔不群,实有龙凤之资,亦有无方之能。”
“为何没听娘提起过此事?”禹驰不断追问。李氏眼泪朦胧,却不再说,只续道,“。。。。。忽一日天塌地陷、群魔降临,家道便即毁灭,所幸上苍福佑,天降神明,群魔暂退,可小姐却被那些邪道以妖法卷走,不知生死,恍惚中,雷鸣电闪,乌云翻滚,风暴大作,双目又不可见,只闻天地弥合之声,再睁开眼时。。。。。。娘便已到了这河东之地,老爷、小姐,还有肉儿、‘巧儿’她们亦不见踪影,想来。。。。。。想来他们该能得以生还,不知现在失散于何处。”李氏长叹一声。
“此事多久以前?”
“至今。。。。。。二十年矣。”
“娘可曾回故地打探过?”
“二十年前,当今圣上并未出世,天下纷纷扰扰,保得性命已属难能,却是难离此地。”李氏面色惭愧。
“娘!”禹驰柔声安慰,容颜动人,李氏甚是喜慰,不住抚摸女儿脸庞,“若非与我儿相遇,前几年这把老骨头便早已入土,而今夫复何求。”
“肉儿、巧儿、肉儿、俏儿。。。。。。”禹驰嘀咕,霎时一阵惊呼,“娘,那婢女该叫做‘俏儿’还是‘巧儿’?”
李氏年岁甚大,仔细回想,惊道,“却是俏儿,方才是娘记错了,我儿怎知内中事?”
“娘怎不和我早点说!您所找的故人,不在长安,却在陇右,我这便去找大王说之,让娘和家人团聚。”禹驰便欲起身离去,李氏一头雾水,然见女儿神色惊喜,又听闻其言语,旋即紧紧拉住她,笑道,“我儿颠三倒四,且住几日再去不迟,缘来山不阻,缘去水无情,若娘和那些故人当真有缘分,来日定能相见!”言罢,竟双手颤抖,喜极而泣。
禹驰微微点头,伏在李氏腿上,母女二人静坐于庭,庭外香风起落,梅花飘荡。
且说二顾从李氏家中离开,顾幼锋心中恋恋不舍,那黑狗却不住朝二人追逐狂吠,待其走远,这才转身离去隐没草中。博吟惨笑,“当真是人走茶凉,连这蠢物都知黑白炎凉之道。”
顾幼锋大笑,忽而一楞,偷笑道,“大哥,从不曾见你这般,莫非对那姑娘动情?”
“胡说!此女无礼之极,有何可恋!”顾长峰话刚出口,便即苦笑。
“大哥这是此地无银了。”顾幼锋却不敢笑,心中仍旧在回味昨日之事,一股温馨在胸中弥漫,忽而摸了摸脖颈处,正了正衣冠,手捂心胸,“便是禹驰姐姐再美十倍,也休想拒此一地。”
顾长峰闻言大笑,“可是欲回去看望你那心上人。”顾幼锋‘嗯’了一声,面色羞红,二人脚下生风,不多时便到山外,二人分运手决,十指离合,赫然与渊仇雠所用秘法‘道云径水’如出一辙。兄弟十指相和,一幽径凭空乍现,寻之而入,只不多时,便在树下找得马匹。两人翻身上马,驰骋而出。
“二弟,昨日禹驰姑娘是如何帮你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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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顾幼锋面色潮红,支支吾吾,片刻后方才正色道,“哥哥,事关恩人名节清白,此时我和你说之,万不可对外人提起。”
顾长峰郑重点头。
“那日我迷迷糊糊中,被她抱起,但觉水极冷,而身后极热,背脊处柔若无骨。。。。。。”顾幼锋面红耳赤,顾长峰尴尬道,“且捡重要之处说来,这等隐秘不提也罢!”
“是。。。。。。”顾幼锋这才缓缓道来。昨日,他缓缓清醒,但觉身子泡在桶中,周身之水浸到胸口处,然水极冷,后心却‘甚暖且柔’,惊觉有异,面红耳赤,立时气息紊乱,禹驰严厉呵斥,“不许分神!气走河车!”
顾幼锋一时龙蛇起陆,不由得又羞又怒又是惭愧,细耳倾听,方才知哥哥不在屋里,轻声道,“我不过二十年纪,这般。。。。。。这般已是难能,又非柳下惠!”
禹驰左手按在他心房处,右掌按在他下田处,如何不知异样,然精纯火劲所到,慢慢使身前之气息平复,方才一笑,“看在你言语坦诚份上,暂且饶过。然我功力不足,只能以本命真火消融你身中雷煌电劲,得罪莫怪。”
顾幼锋但觉身后温柔之处,仍旧难以平复心中歧念,轻声道,“该是小子得罪,又污了姑娘清白。。。。。。”
“我儿都已是你这般年纪。。。。。。”禹驰轻笑,博恒甚惊,轻声道,“可姑娘玉肌如雪,面上无痕,便是比我妹子都要小上半岁模样,怎会。。。。。。”
“我山海界女儿国民,可得数千岁之寿,要常保青春,却不甚难。”
“却在何处?”
“夏王不让我告诉汝等,来日时机到时,汝自问之。”禹驰冷漠一言,不在如前时热忱。
“姑娘,你与。。。。。。你与夏王等人是如何相识?”
“因缘际会罢了。”禹驰面红过耳,朝东望去,一时心头火热、思念难平。
半个时辰前,‘水冷而身热’,此时顾幼锋高热已退,但觉禹驰功力所出余温,便使水热如滚,体内最后一丝雷劲亦轰然而退,说不出的爽快,然头脑却昏昏沉沉,不多时便在木桶中睡下。
“高烧退去,该已无恙。”禹驰但以手背轻抚他额头,点头道是,这才让他扶靠在木桶边,缓缓撤去在他心口与下田处手掌,从木桶起身,退下全身尽湿的抱胸,裤管、足衣、裙子等物,忽而顾幼锋轻哼一声,呼喊道,“禹驰姐姐。。。。。。”
“不要回首,若敢偷看,将你碎尸万段,喂了邻家石兄弟与白小妹子的阿黄。”禹驰言罢噗嗤一声又笑。
顾幼锋默不作声,禹驰侧头看去,方才轻呼一口气,“原来他并未醒。”她这才麻利擦拭干净如白玉般身子,依次穿好替换衣物。
顾幼锋说完之后,面色朱红,万不敢看哥哥,岂知顾长峰亦心中大窘,笑道,“你怎地便装睡?若让那悍妇发觉,岂不当真让她提剑斩了,喂了邻家阿黄!”
“当真不敢应之,到时岂不更尴尬!”顾幼锋窘迫之极,嘱咐道,“哥哥,此事万不可再提!救命大恩,咱们兄弟二人只铭记在心便是。”
“兄弟此言是了!”顾长峰又问,“禹驰姑娘身中火劲却又是何神功?轻易间便能化解河西王的‘风雷劲’?”
“此事却不知情了,那火劲厉害之处,比之大王,别有一番不同!”
“比大王还厉害?”
“不好说!不好说!”
兄弟二人甚是忐忑,又觉惭愧,博恒问道,“哥哥,莫非我二人当真误入歧途不成?怎地天下豪杰都聚在大王这边,便是谢氏兄弟亦不再为友。”
“门主对我们顾家有粉身难报的大恩,又是德被四海、神力通天的大能之人,这种心思,万不该有!”
“是,是!可宗主宁可与兄弟相争,也要饶我二人性命,却又为何?且宗主给我二人的。。。。。。”
“该称他名讳。”顾长峰冷冷的道。
顾幼锋似不情愿,缓缓道,“夏九州给我二人的手札却是白纸一张,无论火烧水浸,皆无一言半语,不知余人如何。回了宗门,如何对门主交代。”
“为何不称他夏王元曦!”博吟笑道。
博恒嘟囔几句,却不回话。
“夏九州既已知吾二人身份,断然不会实言相告!且回宗门,面见门主便是。”
二人策马疾驰,一日行的六七十里路,逢山寻路,遇水乘舟,坐下两匹千里马一直跟随在身边。不过十余日便已到了泰山脚下。
这泰山与华山相比又是另外一番气象。两人从小径登临玉皇顶左近,再结手决,十指相对,冷喝一声,“开!”
刹那间,风云动荡,冷华幽显,一崇玉阶链接山径,绵延而上九重天。玉阶分做三股,中间一股唤作御道,宽二十丈,下临万壑,上接九霄;左右各一股道,千回百转,环绕于御道之侧。
二人小心翼翼走入侧道中前行,凭阑而下望凡尘,但见烟波浩渺,人若蝼蚁;迈步而仰太虚,只观重楼叠闱,紫气磅礴。顾长峰心生敬畏,与二弟缓缓上行,不过半顿饭功夫,便即到第一重门之前,此中门紧闭,烟雾缭绕,不见面目,两侧门上金饰斐然、玉璧环嵌,两兽首口含玉环。
二人小心叩击,门内传出声音,“九重天外启门闱,移步崇阶览圣迹,”
“赐福万类潜无形,兴替无方铸神器。”二人对答。
大门缓缓开启,二人身着纯玄、黄长衫立于门内,恭敬行礼,“原来是天尊使、地尊使!请入内!”
“不敢!见过玄尊使、黄尊使!”
四人见礼之后,二顾在向上行,玄黄二尊使仍旧守在宫门处,黄尊使传音冷笑,“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有几分修为,陛下为何让他二人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地尊使?”
“权在三家之势耳。”玄尊使闭目不语。
二顾正待前行,忽而中门大开,一堆人浩浩荡荡走来,前面八百执戟虎贲开道,其后执彤弓者百、玄弓者千数,在后乃是数量兵车,车后乃是玄牡二驷驾金辇缓缓当中驶来,金辇左右各有斧钺十人护驾,辇上只坐一人,手中凝气,其马自驭,二顾远远看到便即跪下行礼,那人远远呼喊道,“博吟、博恒,旬月不见,别来无恙乎!”
“臣叩见万岁!”二人叩拜,礼数俱全。
“起身吧!你我兄弟之间,不必这么多礼节。”那人气若冬日暖阳,声如三春和风,使人欣然崇敬。
顾幼锋抬头细看,被顾长峰呵斥,“不得无礼!”
“不上于袷,不下于带,乃臣下之于天子,吾为天下公,又与汝约为兄弟,何必如此!”那人袍袖一挥,车马停下,走下车来,顾幼锋起身,方才看清,不由得又是大惊,“元俌兄!”
九锡门主本河东柳氏人,名玄刱,字元俌,其头戴玉冠、身着玄服,脚踏赤舄,面色淡然,与夏王极之神似,更与草庐中所见老者似如父子之相。
九锡门主笑道,“博吟、博恒,吾与汝二人相识数年,今番可算看清了?为何出汗?”
“门主形如龙虎,汗出如故。”顾长峰道。
“博恒又为何无恙?”
“属下心中惊惧,汗不敢出!”顾幼锋低头,仍难掩笑道。
“汝这小厮,且驭之!”九锡门主大笑,拉住博恒、博吟二人,邀二人登上金辇,手指自己身侧之位与身前驭者位。
“是!”顾幼锋心中喜悦,一跃至驭者位,顾长峰见状,亦只得上车。
九锡门主又嘱咐身旁斧钺侍卫几句,车马先行回转。
侍卫策马行至玄黄二尊者处,下马恭敬道,“两位尊使,陛下今日宴请群臣,两位且至殿上,此处由小人看守便是。”
黄衣尊使远远便看到二顾登上门主车辇,一时怒不可遏,被玄衣尊者拉住,笑道,“好说,辛苦二位护法。”说罢从怀中掏出两颗丹药递给二人。
两虎贲护法大喜,伸手惶急接过,死死攥着,又再递回,笑道,“怎敢收此贵重之物,万万不敢!”
玄尊使笑道,“九锡门内众兄弟皆是一家,来日小弟或还有事相托,此物略表寸心,还请手下。”
虎贲护法这才一笑收起,不住道谢,“但有所命,绝不推阻。”
且说二顾驾车行过第二重宫门,侧目下撇,但见白烟负日,云海茫茫,再不闻烟火气,如此这般驶过第九重宫门之时,方才见上面几个硕大撰文写就‘九锡门’三个大字。大门洞开之时,内里无数护法齐整跪拜于后,面前玄、黄、宇、宙、洪、荒六尊使当先而拜,“神主龙行广大,威振千城,日出万丈,德覆苍生!万岁、万岁、万万岁!”
数千人一起高呼,声震九霄,二顾早已下车,九锡门主不待侍卫此后,一跃而前,飞过众人,身临御座,“起身吧!”
“谢万岁!”
门主拍手相击,无数身形婀娜美貌女子手托杯盘珍馐鱼贯而入,众人亦在御座前东西两向纷纷归坐,二顾身坐东首上座,凝神细看众女,赫然是神色木然,一时不明其意。
九锡门主举起身前玉爵,众人亦纷纷碰杯,“祝神主福寿无疆,万岁无涯!”
“福寿无疆,万岁无涯!”
“福寿无疆,万岁无涯!”
二顾亦举杯相贺,正在此时下方黄衣尊使忽而满面抽搐、桀桀怪笑,
“福寿无疆,万岁无涯!
满庭丑类,鼓噪群鸦!
九锡所驭,遍为爪牙,
日行一恶,毁族灭家!
女为禁脔,男子当杀!哈哈,哈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