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秋走到桌边,将盒子里的心脏取出来,仔细确认之后,又点了点头,坚定道:「确实是控心之术。」
程三一盯着冷清秋的面容看了看,突然想起什么来,问道:「冷元明是你?」
「二叔。」
冷清秋面无表情答道。
先前古小天喊出的那一排排小孔就已经让冷清秋有这种猜测了。
如今又仔细看过后,冷清秋已经百分之百的能确定,这就是控心之术了。
程三一呢喃道:「怪不得,如此一来,倒也能说的通了阿。」
控心之术是蜀地冷家的秘传之术。
整个冷家能当上当今八荒唯一的异姓王,不仅仅是家族庞大就够的。哪怕家族在庞大,手中若是不多捏几张牌,那也只不过是皇宫的一个附属家族而已,跟异姓王是挨不上边的。
冷清秋小的时候早就有所耳闻家族的控心之术了。
这项控心之术,冷家代代相传,只传一人,那即是当代家主。
一开始,冷家其实有意成为八荒唯一的王,早早的就用控心之术培养了一大批人,这些人皆是蜀地的平民百姓,在控心之术的效果下,纷纷杀向了战场。
但百姓毕竟只是百姓,没有武道天赋已然是落后武者一大截了,冷家也在争夺皇权的计划中,渐渐败下阵来。
但因为控心之术已然牵连了整个蜀地,当时的皇帝不得已才将冷家封为蜀地的异姓王,并再三警告不允许对百姓使用控心之术。
冷家也一直是如此做的,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冷家的野心又渐渐庞大了起来,如今这控心之术也再一次的用在了百姓身上。
冷清秋声音有些颤抖道:「没想到,二叔真的会对百姓下手。」
古小天安抚了下自己的师姐,神色也有些凝重。
原本以为这些妖人都是一帮彻头彻尾的坏人,杀了便也没什么负罪感。
可一想到,这帮妖人中,还有许多百姓,古小天便有了一些负罪感。
那可是活生生的人阿,却只是因为中了控心之术的缘故,竟然会变成一具只为杀人的傀儡。
程三一长叹一声,「事情已经变得越来越不受控制了阿。」
说完,程三一突然起身。
刀光闪过,看不清程三一的动作,一把长刀就已经架在了冷清秋的脖颈之上。
古小天被吓的一个激灵,连忙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冷清秋面无表情,只是平静的望着程三一。
程三一摇了摇头,「对不住了阿古小天,你这师姐毕竟是冷家的人,我可不容许有什么意外出现。」
古小天心急如焚。
因为程三一的眼神极其冰冷,完全不像是试探。
好像杀与不杀,都只在程三一的一念之间,只需要动一动手腕而已,就这么简单。
冷清秋望着程三一的眼神,坦然道:「你要想杀我,我怎么躲都没用,对吧?」
程三一没有说话,眼神冰冷,刀又近了几分。
「那便杀了我吧。」
程三一问道:「不在争取争取,说不准我能看在你是这小子师姐的面子上,留你一条命,只废了你的修为就成。」
冷清秋笑道:「那我不就成了一个废人?与其成为废人,倒不如死了来的痛快。」
古小天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只能在一旁干着急,用眼神打量着两人。
一时间,屋内仿佛如冰般凝结。
一个要杀人,一个要求死。
突然程三一咧着嘴笑了起来,将刀慢慢移开,收入刀鞘,夸赞道:「有胆
识,最起码你现在无心帮助冷家,那我便放心了。」
古小天心中悬着的一块巨石缓缓落地,长呼一口气。
冷清秋的脸上却有些疑惑,甚至有一丝不情愿。
刚刚的那一瞬间,她真的是在求死。
所有的线索与情报都指向了冷家在暗中造反,她所背负的东西比其他人都要多。
一方是朋友,一方是家人。
她向来是不爱做选择的人,她自以为自己可以切断人间的七情六欲,做出最理智的选择,可真当到了这个时刻的时候,她便又不知道如何选择了。
究竟是选择理性,还是选择感性。
没有人可以告诉她一个最正确的答案。
程三一收起刀,坐在位上,抱歉道:「刚刚吓到了你,给你赔个不是,最起码你现在还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对吧?」
冷清秋木然的点了点头。
「那就好,最起码你还是在帮我们,如果有一天你真的选择站到冷家那边,到时候我在来杀你,都不迟。」
一场小闹剧过去,程三一将小盒子收起,便离去。
屋内,冷清秋沉默不语,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思绪万千。
古小天只是宽慰道:「师姐,日后的事情是什么样的无人知道,我还是那句话,若真的有一天你我站到对立面上,谁都别手下留情。」
离开了古小天屋的程三一匆忙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庄雅已经将行李都收拾的差不多了,见到程三一回来,又忙着端茶倒水。
程三一难得的没指示庄雅干这干那,只是问道:「庄雅,问你个问题,你曾经也是太白的人,冷清秋你熟悉吗?」
庄雅想了想,「不太熟悉,之前我只不过是在外院待着而已,见到冷师姐的机会很少,只有几次,但凭我们女人的直觉来说,我觉得她是一个好人。」
程三一摩挲着茶杯,呢喃道:「好人阿……那也要看是站在什么立场了。」
陆展很苦恼。
古小天发出邀请的事情他都还没考虑好。
如今又来了一名说客。
这名说客所谓的赌一场,根本就是在放屁。
他倒是无牵无挂,赌一场就赌一场,大不了最后就是自己死了而已。
其实活到这个份上,陆展对于死亡早就没有那么恐惧了。
他早已是在鬼门关门前走过许多遭的人了,对于死亡一件事情看的很淡。
只是他的心中也有牵挂。
那就是家人。
陆梓安还在慢慢成长,而自己的二女儿陆梓静不过刚刚十岁。
这些年来,他对陆梓静百般照料,为的就是让二女儿无忧无虑的活着。
当今八荒动-乱,他也想过要出一份力,哪怕死了都在所不惜。
可若是真死了,这两个女儿,又要交给谁?
正在他苦恼之时,后院门口突然探出一个脑袋来,嬉笑道:「陆门主,在练刀呢?」
陆展抬头望去,见到来人是古小天,苦笑两声,但还是招手将古小天请了进来。
古小天环顾着后院,也和程三一一样发出了些感叹,说这后院就是气派,比太白的无痕崖还要气派。
陆展摇头苦笑。
一般先夸气派的,后面准没好话。
「是来问我考虑好了没有?」
与其让别人开口,倒不如自己先说出来。
古小天站在一颗柳树下,回头啊了一声,装作没听到,嬉笑道:「陆门主方才说了
什么?」
陆展坦然道:「你总不能是闲着没事来我后院观光的吧?」
古小天清咳两声,一脸笑意。
后院里,两人一时间有些尴尬。
陆展还是做了个主人样,沏茶倒茶,招呼古小天坐下来喝。
边倒茶,陆展边自言自语道:「我这一辈子,生在天刀门,长在天刀门,也希望老死在天刀门。」
古小天看着茶都已经溢杯了,连忙提醒一声,笑呵呵的吹了吹茶杯,「陆门主这是在点我?」
陆展摆摆手直说没有。
古小天端起茶杯,仔细品了一口,「那陆门主说这些话,是想给谁听?」
陆展指了指自己。
古小天没在追问,两人只是静静的喝茶。
一壶茶很快便见底,古小天也只是静静喝茶,时不时看看风景,倒是真的像随便来逛逛的样子。
最后一杯茶下肚,古小天将茶杯轻轻倒扣,起身道:「茶是好茶,希望下次来时,还能喝到。」
陆展笑道:「你每日来,每日都能喝到。」
古小天却摇了摇头,「明天可就来不了了,我们得走了。」
陆展的手突然停住了,多问了一句,「走?」
古小天点点头,「事情还很多,不能老是留在天刀门,这些天打扰了陆门主,在这里赔个不是了。」
这话一出口,陆展反倒是呆住了。
他原以为,古小天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走,最起码是一定要等到他一个答案的。
可现在,这少年反倒说要准备走了。
意思是,他的答案其实也并没有那么重要?
或者说,古小天已经看出了他一拖再拖,心里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
古小天就这样离开了,没有在留下什么话。
陆展坐在石桌边上,久久不语。
石桌边上,陆展看着古小天倒扣的茶杯,一时间有些恍惚。
好像他从来没看透过这个少年。
他只知道,这少年的境界不低,天赋不低,可却不知道,这少年其实也背负了很多东西。
陆展想要保护的,不过是天刀门而已。
说的在自私一点,就是想保护自己的两个女儿。
可古小天想要保护的,明明是天下人。
他认为把宝押在古小天身上,是一种赌局,可古小天本身也是赌局的一员。
陆梓安从屋内出来,见到恍然的父亲,叫了两声。
见陆展没有应答,陆梓安走到石桌边上,静静的坐了下来,轻声道:「父亲,你觉得你做错了吗?」
陆展回过神了,张了张口,无言。
「我倒是觉得,你没有做错。」
「同样的,他也没有做错。」
陆展苦笑道:「既然都没做错,为何会迟迟找不到答案?」
陆梓安轻声道:「大概本就没有答案。」
陆展叹气一声,起身离开。
回到屋中的陆展,只是静静的盯着手中的长刀发呆。
这把长刀是天刀门历代传下来的。
能拿起这把长刀的人,都是天刀门的希望。
陆展对着长刀,久久不言。
这把长刀传到他手里时,他曾经立誓要将天刀门发扬光大,保护好所有天刀门弟子。
可如今,这一道选择题摆在他的面前,他有些退缩。
思绪万千,陆展不经苦恼,从什么时候起,他变成了这样。
以往的他,做出什么决定都是一念之间的事情,心中早就
有对有错。
岁数越大,想的也就越多了。
渐渐的,陆展发觉自己早已经忘记了一些东西。
一颗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