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寒冬腊月,但连枝林深处依旧一片郁郁葱葱,整片林子都透着一股不正常的气息。
孟清和仰头灌了一口酒,将酒囊递给一旁的叶季白,“来一口?”
叶季白拂开探到眼前的一片树叶,微微蹙眉,“你难道没发现我们一直在原地绕圈吗?”
你还有心思喝酒?
孟清和抹了抹嘴角的酒渍,笑道:“我早告诉过你,连枝林就像是个迷魂阵,迷路不可怕,可怕的是魂被勾走了。”
“你不是说你来过连枝林?”
“瞧你这话说的,来过就不能迷路了?”孟清和将酒囊别在腰间,跟着叶季白往林子深处走去。
“你之前来连枝林可曾见到过魅妖?”
“自然见过,喏,就是昨晚来醉梦居喝酒的那位姑娘。”孟清和不瞒他,“我以往来连枝林,都是她带我出去的,哎,你说我这脑子,我怎么就没怀疑过她是魅妖呢?”
叶季白瞥了孟清和一眼,没说话,他从不说多余的话。
但他的眼神分明在说:你有脑子吗?
孟清和不跟他计较,继续分析,“你听说过吗?坊间有种传闻,说世上好酒在清河镇,而清河镇的好酒在无忧酒家。”
“没听过。”
“其实啊,如今清河镇最好的酒,并不是无忧酒家的无忧酒,而是我们醉梦居的浮生醉梦。”
“浮生醉梦?”
孟清和话锋一转,“喜雨一定是贪我家的酒,才故意接近我,你说呢?”
叶季白不想说话了,因为他发现他们又绕回了原地。
眼下别说寻找魅妖,便是走出这片林子恐怕也不容易。
孟清和拍死一只飞到她手背上的虫子,啐道:“大冷天的竟然还有虫子。”
孟清和找到新的乐子,也不理会四下寻找出路的叶季白,她捡了根树枝,敲打树叶草丛,逮到虫子就送上一巴掌,玩得不亦乐乎。
跟个傻子似的。
原本稀稀疏疏洒进来的日光突然消失,连枝林里更显阴森。
过不多时,豆大的雨点穿过叶片砸落下来。
孟清和最讨厌下雨天,尤其是下雨天还没个避雨的地方。
叶季白显然心情也不好,他本以为找到个带路的,没想到被人摆了一道。
这片林子虽然枝繁叶茂,可也不能挡住细密的雨点,左右找不到魅妖,孟清和打算先找个避雨的地方。
连枝林里的树都有些年头了,很多树下面会有一个树洞,孟清和找了一圈,相中一个能容下两个人的树洞。
她连拉带拽地将叶季白拖到古树旁,一脚踹在叶季白的膝盖,“快蹲进去,这雨眼看就要下大了。”
“沙沙”雨声中,叶季白听到了自己的磨牙声。
孟清和将叶季白踹进树洞,自己随即挤了进来。
两个人蹲在树洞里,默默看着越来越密集的雨帘。
这雨打在叶片上,又从叶片上滚落,林子里很快便潮湿起来,远处好似起了雾。
孟清和从腰间解下酒囊,递给叶季白,“真不尝尝?”
叶季白别过头。
孟清和哼笑一声,推开酒囊的封口,仰头正要自饮,不想手里陡然一空,酒囊被叶季白抢了过去。
“唉,你这人……唉唉……给我留点!”
眼瞅着叶季白“吨吨吨吨”几下干光半囊酒,孟清和心尖儿都在滴血,“这酒贵,你给我留点。”
孟清和抬手去抢,叶季白长臂来挡,孟清和急得整个人都趴到叶季白身上,就差薅他头发,挠他腮帮子了。
叶季白最后一口酒呛了出来,孟清和趁机抢走酒囊,看着空空如也的酒囊,孟清和大吼:“好酒得细品,你懂不懂啊,你懂不懂啊?”
叶季白应该是不懂的,他只觉得撒气了,尽兴了,浑身舒畅了。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将心中郁气发泄出来,是这么畅快的一件事。
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叶季白正要抬手去揉,孟清和一巴掌拍过来,“帮你打虫子。”
连枝林虫子多,方才他便见识过,只是没想到这虫子咬起人来如此厉害。
就好像是要钻进皮肉里去食髓饮血一般。
好在孟清和下手快准狠,一巴掌将这虫子拍死了,叶季白揉了揉后颈,很快痛感便消失了。
天色越来越阴沉,寒冬腊月的雨打下来分外寒冷,树洞外的地面已经湿透,发黑的树叶发出腐朽的气味。
冷风裹挟着雨丝灌进树洞,孟清和抱着膝盖往叶季白身上贴了贴。
叶季白差点被挤出树洞。
“你为什么要来连枝林除妖?”
近来出现在清河镇的江湖人士,要么图财,要么图名,还有一些是来长见识学本领的。
但叶季白看上去和那些江湖人士不太一样。
他清清冷冷的,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
那他因何来此?
叶季白没再往树洞外挪,他看着不远处躲在叶片底下避雨的鸟雀,沉声道:“妖魔邪祟,人人得而诛之。”
孟清和冷哼:“人,难道就是正义的化身吗?”
“人心不古,人比妖魔邪祟更可怕。”
孟清和虽然认同叶季白的话,但又觉得他这话说得奇怪,“哪有人说自己可怕的?”
雨丝粘着一缕碎发贴在孟清和白皙的脸颊上,她歪着脑袋靠着叶季白的手臂。
叶季白刚饮了酒,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香和暖意,孟清和很喜欢。
叶季白侧过脸来看着孟清和,眸光深邃,“肉弱强食的世道,可怕比可怜好。”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
孟清和摸了摸鼻子,又问:“你就不怕将命丢在这连枝林里?”
叶季白虽比清河镇上那些半油篓子强那么一点点,可要想降服连枝林里所有的魅妖,恐怕还欠缺了一些。
“技不如人,死不足惜。”
“你倒是看得通透,不过……”孟清和抬头正好对上叶季白的视线。
“不过什么?”
孟清和勾起唇角,伸手在叶季白微微发烫的脸颊上捏了一把,“不过就是可惜了你这张脸,你要是不这么喜欢找死,不知还要迷倒多少姑娘。”
“你……不知羞!”叶季白挥袖推开孟清和,急急起身,要往雨帘中冲去。
但很快,他便站着不动了。
“开个玩笑而已,你不至于这么小气吧?”孟清和去拉叶季白的衣袖。
“别动!”
“你怎么了?”孟清和察觉出不对劲,猫着腰钻出树洞。
不等孟清和站直身子,她就明白了叶季白为何杵着不动了。
他娘的蹲久了,腿好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