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剑澹台蝂不该来这儿,他来了;剑宗宗主最得意的弟子不该做这事,他做了。
现在,他该走了。
剑眉星目的男人抱着宝剑慢步走在大道上,身上没有半点气势,活脱脱的就像一个普通人,至于去向何方,谁也不知道。至于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事,世人又会怎么述说,谁能预料呢?只有光阴会鉴证一切。
“等等!”抱剑男人终究还是被叫住,“这个洞有多深?”李木两眼失焦地看着地面上黑黝黝的孔洞,问着与局面似乎毫不相关的或者说并不紧要的问题。
澹台蝂只是驻足,没有回头,准确地回答了这个不合时宜的问题:“地势坤,我的剑只能穿透四百米。”
李木喟然长叹:“了不起啊,大地成分复杂,砂砾、土壤、腐殖、岩石等等应有尽有,它们凑在一起错综复杂,松散吸震和坚固摧锐皆兼而有之,深入十几米或许简单,可一旦深入百米以下,其艰难程度千倍万倍地提升。四百米,天下几人能做到?
“再看这孔,孔壁光滑如镜,不偏不倚,不扩不缩,不伤旁的丝毫,造成巨大破坏很多人能办到,但将破坏收束到这种地步又有几人?不愧是日出时璀璨的天际线!”
李木一大段话说完,澹台蝂依旧沉默地站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不必夸我,我没有那么厉害;你也不必谢我,我不过是选择了让自己最好受的选项。”澹台蝂抬脚准备离去。
“请问,”李木再次阻止了澹台蝂的前行,“有什么是需要我做的吗?”
这次没有等待,澹台蝂立刻回答道:“尽量远离剑宗长老就是,碰到了也要恭敬些,他们不好出手的。”
“不,我是说关于你。”李木知道澹台蝂误会了,急急补充。
澹台蝂的话语变得很平静:“我?不需要,那是我的事。”
李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郑重地说道:“无论如何,谢谢你!”
听到李木的感谢,澹台蝂反而不急着走了,转过身来:“最后一招你为什么不躲?甚至没有一点儿防御?你早就看穿了?”李木听得出澹台蝂语气中的疑惑,但寻不到他语气中的质问。
李木耐心解释道:“不是的,只是我的身法有些特殊罢了。我的身法天地游是将自身融于灵力间的缝隙,而面对你的天际线时,我的天地游表明我就在缝隙之中。”
“天地游?”澹台蝂罕见地露出疑惑的表情,“我为何从未听说过这么神奇的身法?”
李木谦虚地说道:“自己捣鼓的,不值一哂。”
澹台蝂摇头苦笑:“好身法!是我自作多情了。不愧是玄衣客的弟子。”说完,转身就走。
李木赶紧上前一步,“剑尖如果没有上抬,我必定重伤!”
金剑没有作答,也没有转身,只是抬起右手轻轻摆了摆,脚步一刻也未停。
澹台蝂本来就要就此离去,突然,他驻足扭头往旁边山林看去,只听林子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咻呼刺啦”的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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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一道黄龙盘体的身影一跃而出。
“混球!别动!”来者正是不知道从哪里赶回来的唐黄,此时身在空中,虽衣衫不整,发丝凌乱,但双臂伸展,长袍兜风,猎猎作响,如同鹏鸟展翅,又有金龙伴身,当真好不威风!
“诶?别!”李木急忙出声阻止唐黄,可哪里还来得及?“啪!”唐黄已是一桃花扇打出,根本没有阻挡,李木后脑勺挨了一记,当场就被打得趴在地上。
唐黄依旧觉得不解气,伸手薅下夹在头发里树叶,一边打开桃花扇扇风降火,一边骂道:“你小子发疯就算了,怎么连小爷我也敢打?忘了我是什么身份吗?”
骂完这一句,唐黄没有理睬李木,好似后知后觉地发现旁边的澹台蝂一样,换上一副笑脸,“哎呀,原来这里还有一位朋友啊。在下锦宫城唐黄,见朋友英姿飒爽,气度不凡,不知是哪家的芝兰玉树啊?”
澹台蝂眼睁睁地看着这场没有预告的滑稽戏上演,看完之后顿时仰天大笑,笑声如雷,震得两旁树木枝头的树叶簌簌发抖,叫人以为它们刚长出来就要掉下来了。
澹台蝂笑得极为畅快,直疏胸中块垒,一扫之前的阴郁气质,笑到最后,眼泪都笑出来,这才停下来与唐黄见礼:“哈哈,剑宗弟子,金剑澹台蝂见过唐家大公子!”打过招呼之后,澹台蝂不由感慨道:“浪子真是好命啊,能得一个翩翩美公子这样的朋友。两位深厚的友谊真是让我羡慕。”
“哪里哪里,金剑谬赞了。”唐黄面色不动,心头却免不了有些疑惑:这样就结束了?不用再扯皮了?刚刚我不在的时间里都发生了啥?那才不到一分钟啊!
这个时候,李木慢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揉着鼻子说道:“不用担心,已经没事了。”
李木冤枉挨打,却不敢多说什么,之前李木察觉到澹台蝂突然来袭,两人毫无准备,李木为了不牵连唐黄,不得已将他“送走”。李木清楚,他打唐黄的那一掌用的是柔劲儿,伤不了唐黄,唐黄如今的狼狈全是火急火燎往回赶搞的。
“哦?怎么回事儿?”唐黄口中发出问句,本人却始终淡定从容,不失优雅。
令人意外的,澹台蝂出声帮李木作出了回答:“剑宗金剑与玄衣客弟子——浪子李木舍命相搏,以报祜魃之仇怨,奈何技艺不精,只落得个难分伯仲。以后剑宗的人大概不会再来找浪子的麻烦了,除了少数鬼迷心窍,不自量力想要讨好剑宗宗主的人。”
唐黄难得在此时露出意外之情,“都说金剑是世间少有的正人君子,与武将军弟子大刀并称罗象双曦,今日得见才知果然如此。”
两人正严肃交谈呢,李木这个不要脸不要皮还不看气氛的家伙,这会儿故态萌发,“哇,澹台哥现在心情好好多啊,之前一直板着个脸可把我吓坏了,心情多阳光一点儿嘛,对身体好的。”
“啪!”唐黄直接给李木后脑勺一个巴掌,“没个正形!”
澹台蝂不以为意,微笑着说:“李木兄弟可是还有什么事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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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
“有有有!”李木连忙点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啊?我都消失半个月了,一出来就被你给逮到了,我挺好奇的,要是不方便不说也没有关系。”
澹台蝂微笑着说道:“自从半个月前你重伤祜魃之后,你们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我猜你一定是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养伤去了,又听闻你们要往万兽宗去,我得了消息,看了你的画像后就一直在这附近等待,今天碰巧遇到了。”
李木恍然大悟,随后又问道:“你出第一招的时候,喊的是招数名字,还是佩剑名字啊?”
听到这个问题,唐黄神色古怪地看着他,澹台蝂却不见有异,“都是。”说完,澹台蝂将金色的曦光横放于眉前,缓缓拔出,剑出一半便不再继续拔了。之前战斗都是发生在刹那间,李木没有心思也没有功夫打量这把宝剑,此时才看得清楚。
金色的曦光并没有像它使用时那么光彩夺目,甚至说有些过于黯淡了。金色的曦光的剑柄与剑锷都是由普通材料制造的,样式也没有什么特别,连剑穗都没有,更谈不上什么宝石装饰,剑身也非亮眼的灿金色,而是略显暗沉的暗金色,不过值得称赞的是,细看之下,剑身上披有鳞片般的云纹。
澹台蝂骄傲地为唐黄和李木介绍自己的宝剑:“金色的曦光,剑长一百零八厘米,剑宽三指,重三斤三,由我亲自磨砺开锋,十八年不断添加各类草、木、金、石等灵材总计一百四十七种,请名师锻造,方成今日风采!”
李木和唐黄尽皆称赞不已,称赞完之后李木又冒冒失失地问道:“我挺好奇的,你的剑叫金色的曦光,为啥你的江湖称号是金剑啊?一点都不好听。”
“当!”澹台蝂收剑归鞘,抱剑入怀,下巴微抬,流露出一丝狂傲,“我六岁启窍,家中耗尽家财把我送上剑宗,花了三年才入九品,宗里师兄弟都骂我是废物,去库府取剑时,他们给我一柄生锈的铁剑,他们说是‘金剑’。此剑从此成为我的佩剑,我叫它金色的曦光。三年后我入八品,宗里说我算得上正常的剑宗弟子,再三年,我升为七品,宗里上下夸我颇有天赋。”
说到这里,澹台蝂哼了一声,“之后每过三年我便突破一阶,直到我二十四岁达到四品,江湖上渐渐有人称呼我为‘金色的曦光’,而我不愿,行走江湖自称金剑,天下人莫敢不从,都唤我为金剑!”
听完澹台蝂的故事,李木心里受到莫名的震撼,澹台蝂说得简单,其中的艰辛和白眼谁又知道?说不定现在都还有人在戳他的脊梁骨。李木品咂回味着刚才的故事,直到金剑开口询问:“还有什么事吗?”
在李木面前,你只要问,那肯定有,“最后一个问题,能请你吃个饭吗?”
澹台蝂笑笑,抱着剑转身离去,唯有话语传到背后:“我不是你的朋友。江湖再见!”
李木张了张嘴,呐呐不能出口,在澹台蝂背影即将消失之际终于大声地喊出来了:“我们江湖再见!”
江湖再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