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山上只有我一个人了,只有我一人了
冬去春来,少年没有过上往年的新年节日,那热闹早已不存……
过了初一,气象抚育万千。少年花了几日的功夫将那间草屋打理干净,里里外外收拾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山草如碧丝,木棉低绿枝。”
正如圣人先师所言: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少年心头热爱的那株桃花树终究还是随着老人先后逝世,去年还是生机盎然的桃花树如今却是枯老得不成样子,一片片绿叶毅然辞去枝头之责,满地干枯黄叶。
孩童怀抱般粗大的树干可见有密密麻麻的微小虫子爬满,粗大的树干也近乎从中断裂。
少年的心中亦是爬满了孤独悲伤,那颗骄傲的心也随之碎成无数的玻璃状细小碎片。
当杨林再次来望桃花时,发现它已经枯萎。原本充盈着生机的树干,原本绿意盎然的桃叶,原本伸展挺直韧性十足的桃枝,地上铺满的桃花花瓣。
看着这副陨落景象,杨林再次产生心湖上的悸动,泗水飞溅拍打着湖畔。他俯身拾起一瓣好似失去一切的桃花花瓣,从九天之上坠落一滴泪水,在为桃花的陨落默哀吧!
忽地,天上下起了倾盆大雨。
杨林跪坐在那株桃花树前,低垂着脑袋。
整座祭明天下,雨起!有大雨也有细雨,再站在另一座天下来看祭明天下,会看见祭明天下的清天成墨黑色,九天上的阳光无法穿过这样的墨黑,照在祭明天下的大地上。
祭明天下的云仙书庙。
从大殿内走出的云先生,她微微挑眉看去,红唇中也随着目光的看去,轻轻嗯声道,“真是变换莫测。无非是他人之念,竟妄想成法!”
女子的讥笑,先生的讽刺,仙子的不屑神情,尽皆在云先生一人身上演化。
山脚下的云海村,村中的几位老人却是对天上景象过于看重,否是根源所在,也有所不同也。
“老婆子你看,墨黑色的天,看来是有那层人物有所动作。”
老孺听之,手上忙着收拾草药,也没搭理那位说话的老头。
拄着拐杖的老头,脸上是一直挂着笑容。看向老孺的目光中也隐约透露着少年时的笑容,以及少年时的某种心性。
老头手中拐杖重重往地面上敲击两下,老头子厚着脸皮在老孺跟前,像孩子般叽叽喳喳地问这问那。
“老婆子你看我家屋顶破了一个大洞,可否在你这借住几日?”老头搓着双手道。
“老婆子你看你地老伴走了有些年月了,晚上一个人睡觉肯定会冻着的,要不从今往后我就搬过来给你暖床,陪你解闷了,也省得我再去修补那间破草房了?”老头子嬉皮笑脸道。又好似那些年追爱的少年,如同阵阵春夏风!
只顾着收拾草药的老孺,口中一直念叨着,“雨来了,雨来了要赶紧把晾晒的草药收拾进屋子里,避避雨。”
而对于像个跟屁虫的老头子,一直没正眼瞧过,草药才是最重要的。
见此,老头子只好拿出自己的底牌,两句圣言特引之:
“独上危楼听风雨,举杯邀影念旧情。繁星四百八十万,颗颗鉴照老头心!”
手中的拐杖指向墨黑色的天空,那般沧桑拂有人间三两风的声音。
老孺听之,终于停下手上动作,瞪了一眼,也白了一眼老头子,老孺声音略带沙哑,“诸葛仙师的话被你个老不羞的用此而来,怕是天黑浓墨雷霆万钧!”
她负满老茧的双手端起拾好的草药,四平八稳地进入屋中。
万籁寂静的院门外,老人身于风中无处归寻!
“家在此,明日亦可再聚!”
咚咚!咚咚!朽木拐杖与地面齐奏响沧桑乐曲。老人的背影形单影只,在这样墨黑色的天下远远看去,只剩一点黑光更显。
山上的少年衣襟湿透,发丝上还可见有一滴一滴的雨水落下,而他脚下的桃花——花瓣,桃叶被大雨冲刷,往山下流去。
这样的几日下来。云先生又上山一次,只是远远的注视片刻后便回了书庙。之前送酒的女子——李清瑶、苏滢两人上山给杨林送过几次吃食,最后被杨林谢绝门外几次后便不再有上山。
下过大雨的夜晚,吹来的风携带着几许寒冷。从跪坐到蜷缩的少年,以桃花为席,以墨云为被。
幽幽寒冷的夜晚,不见月光也不见星光。
杨林已被冻得昏睡过去,白日的风吹雨打,夜晚的寒冷加身,他只是一个凡人。这早已是他的承受极限了,也是意志坚定顽强之辈。凡人之躯,何以抵御天地自然之力!
“唉!又是一个天不遂他愿之人,可怜的少年也是顽强倔强的少年,另受风寒也不愿回你狗窝寻求温暖。送那桃花最后一程,敢问世间情为何物!”
有呼声作响的冷冽寒风中传来微弱的苍老声音,另一边天穹之上。一张在墨色云层中由白云显化的巨大脸庞,凝视着山顶那位蜷缩着瑟瑟发抖的少年,那双本为死物的眼睛如此传神。
一夜过去,少年的发梢间可见有缕缕白烟升腾,额头处滚烫而口中呼出的气却有几分寒冷。拖着沉重的身体,杨林在桃花树原本所在的位置徒手下挖,双手快速地刨着脚下泥土,没过一会儿就有鲜红色的血液流出,十指的指甲内早已沁满了泥土。
不顾一切的挖着,在挖到三米样的深度时。指尖传来不似泥土的触感,再用整个手掌探去,是一截木头。
一根散发奇异金光,似一株大树模样的两米高木头赫然出现在杨林中。只是片刻的惊奇后,他便随手扔在刚刨出的新土层上。
“到时候可以用来做两块墓碑,正好有两米的样子。”
杨林这般的想法若是被外人得知,用不朽木来作墓碑,定会让许多山上人吃惊,并带上“暴殄天物”这样带有贬义字眼的话语,大骂少年的铺张浪费。
天上还是层层墨色黑云遮天,正午时刻山顶上便立起两座坟包。
天地万物皆有灵,有灵者皆能生情。不朽桃木!
左边为桃花之墓,墓碑上写有歪歪扭扭,“桃花一,愿!”;右边为老头子苍凉之墓,这是杨林思虑良久后作下的决定。他怕再也见不着师父老人家,先一步替老头子建好衣冠冢。
“圣师苍凉之墓!”便是碑上文字。
杨林回到草屋,将屋中仔细打扫一遍后便开始收拾下山行囊。
再次出现在两座新坟前的杨林换上一身简朴的麻衣,长发也用白色麻布条束起,脚上一双新做好的草鞋。这是师父临别前特意为他编织的,有些大了,可能也是怕他再长高吧。
背一柄木剑,一个棉布似的包裹。包裹已是缝缝补补过的,是师父曾经用过的。
站在新坟前的杨林将最后一坛子酒分别倒在两座坟前后,一一道别。
“桃花!我将下山,今日你可见是我的成人之礼,也是你长眠之日。若是还能相见”说着说着,下面的话如鲠在喉,任由杨林如何也无法吐露出口,只有两滴泪珠掺杂在地上酒水中。
“师父,徒儿下山去了,若能听见,望您保重!再见!”
少年背上行囊转身往山下而去,同样的有几滴泪珠飞至酒水中。
此间事了。
江湖,泗水飞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