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颜无言扶额。
她预料到了小混蛋会在这里除魔,却没料到他敢这么肆无忌惮,还没出灵渺阁就敢大开杀戒,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也不怕引人进来。
系统说:“放心,这小子鬼机灵着呢,他在这附近周围设下了结界,旁人发现不了。”
洛颜有些疑惑:“那他就不怕被我这个师尊发现他的秘密?”
系统说:“那你可要当心一些,别露馅了。眼下时空传送门尚未修复,你无法术傍身,小魔王想要杀你灭口,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洛颜:“……”
她毫不怀疑系统说的话。
欺师灭祖这种事,纪凌真的干的出来,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远处,纪凌从硕大的头颅上跳下来,提着沾血的银剑一步步走向跪地匍匐还活着的魔物,犹如嗜血的修罗,手起刀落,毫不怜悯,一剑送它们归西。
然后他开始用剑掀开它们的头盖骨,从里面挖出一个个淌着热血和脑浆的紫金色石头,每个都有拳头大小,在月色下泛着残忍而绚丽的金色光泽。
紫金魔核?
几乎是下意识的,洛颜黛眉皱起。
显而易见,他要炼化这些收集而来的魔核,来提升自己的修为。
玄衣少年不紧不慢地掀开了每一只魔物的头盖骨,然后从里面掏出血淋淋的魔核,放进贴身的乾坤袋里。
他薄凉的唇微微弯着,就连皎洁的月光,都不能融化他眉宇间寒凉的冰雪,一双风流韵致的桃花眼,晕染着几分妖冶的红,眼尾上挑,俊美而残忍。
系统这时候提醒洛颜:“快,趁他在忙,赶快回屋装睡。要是让他知道你看到了今晚的这一切,你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它没有在开玩笑。
作为一个师尊,却如此畏惧自己的徒弟,这让洛颜觉得很没面子,尽管徒弟不是一个正常人。
但她又不是一个傻子,知道现在的自己无灵力傍身,再不离开,要是被逮到,就只能成为待宰的羔羊,任人屠杀。
于是她放轻步子,十分小心警惕地回到了阁楼,回到寝屋,蹑手蹑脚地锁好门窗,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
然后她爬上床,给自己盖好被子,放下床帘,闭上眼,睡觉。
系统不愧是系统,总是能预卜先知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大约过了一刻钟后,寝屋的房门被轻轻推开。
夜晚微凉的风被带了进来,紧随而至的,是一道黑色的影子。
房门已经被上了锁,也不知道是怎么被人从外面打开的。
若是搁以往,洛颜每晚睡觉前,都会在屋子的周围设下一道保护结界。她修为深厚,设下的结界几乎无人能破。
但是眼下她法术尽失,无法维持结界继续运转,阁楼里的机关也就变成了一堆废铁,压根儿拦不住任何人。
黑影一步步走到床榻边,每一步都踩得极轻,像是踩在棉花上,一点儿声音都不曾发出,却无比沉重地落到系统的心坎上。
修长而苍白的手指掀开床帘,他慢慢俯下身。
洛颜睡着的时候是很安稳的,呼吸平缓,纤长浓密的睫毛帘子垂落眼前。少了平日里的疏离冷淡,多了几分安详惬意。
纪凌的一边脸上还淌着血,垂着眸,眼睛是深邃而黝黑的。黑长的睫毛遮住眼底晦朔不明的幽光,目不转睛地盯着洛颜的脸,仿佛要在上面生生看出一朵花来。
然后,他抬手,将冷白修长的手慢慢覆上洛颜的脖子,然后渐渐收紧。
床上的人似乎有了动静,眉心微蹙,不高兴地“嗯”了一声,嘴角抿了一下,动作有些孩子气,却没有醒。
纪凌手上的动作明显僵愣了片刻,眸底幽光流转,脸色瞧不出喜怒哀乐。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松回手,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又盯着这张脸仔细瞧了片刻。
然而就在他打算就此离开的下一秒,右脸上淌着的血,却毫无征兆地滴了一颗下去,刚好落在洛颜的眉心处,仿佛晕染出了一朵妖艳的彼岸花。
纪凌:“……”
少年面无表情地用拇指轻轻拭去这滴晕开的血珠,因为没处理干净,又用袖子在眉心擦拭。
因为怕把人给吵醒,他的动作难得轻柔,虽然总是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冷,但这是师徒二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相处。
擦拭完血迹,他直起身,抱着臂冷冷瞧着这张脸,幽黑的眸子里裹着料峭寒意,说不出里面有什么情绪,只是唇角微微挑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师尊,今日算你运气好,没有在半夜起来。要不然,我可能就要控制不住自己,对你干点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了。”
冷冷地嗤笑一声后,他来到窗前,从窗口一掠而下,身轻如燕,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窗子也不知被施了什么法,在人走后,竟然就自己关上了。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后,系统确定纪凌已经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了,洛颜才慢慢从床上坐起来,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台。
“啧——”
一声冷笑,打破寂静。
“这混蛋玩意儿,还真拿自己是魔尊了不成?”她轻讽地勾了勾唇角,神色比纪凌更冷。“本仙师名动天下的时候,他爹娘都还没碰过面呢,想对我做大逆不道的事情?呵,姑奶奶更想把他给逐出师门!”
羽翼丰满,就敢从悬崖一跃而下,也不怕摔死自个儿。
她这次,是真的被纪凌给惹毛了。
纪凌靠近自己的时候,她也不是毫无防备。灭魂绳就在枕头底下藏着的,要是他方才真的心怀不轨,她也不介意撕开脸面,直接把他给绑了。
人杀不了没关系,等天一亮,直接往摘星阁里一丢,当着众阁主的面把这个小混蛋的秘密给捅出来,看他到时候如何自处。
用恶法子收拾恶人,洛颜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办法极端。
系统心平气和地劝导她:“毕竟是小魔王嘛,心气儿未免高了一些。你都忍他这么些年了,别忘记此行任务。”
洛颜扯了扯唇角,没好气道:“是啊,我都挺疑惑的,自己既然能忍他这么多年。”
此言一出,二者皆愣。
纪凌是在五岁那年被洛颜抱上苍冥山的,那时候的他,只是一个因为养娘去世,而被东家赶出来流落街头的落魄少年。
洛颜收他为徒后,待他是极为不错的,不仅毫无保留地传授他灵渺阁全部的功法和秘籍,连炼丹术这么宝贵的独门绝技,都一并传给了这个小少年。
洛颜脾气好,待人也温和,或许也从不知道徒弟的真实身份。总之纪凌在苍冥山生活了近十年,他几乎没有收到过任何来自师尊的责骂和惩罚。
那么,中间是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多大的仇,怎样的怨,才会让纪凌近乎陷入魔怔地去憎恨洛颜,甚至不惜把人往死路上逼?
一人一系统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