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秦桑榆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似是在为那些孩子哀叹,也为如今的俞庆哀叹。
之后,她更是将那绣工精良的翡翠色钱袋子举至眼前,发现即便是其最上面用红色的粗线收了口,但还是有少许的高粱面从里面渗了出来,心下不由一阵心疼。
她连忙用细细的手指沾了沾那些漏出来的粉末,拧眉可惜道:“原本衣食无忧之时,我竟不知,我是一个如此吝惜粮食之人……”
刘峥仪见秦桑榆形状戚戚,忽然稍微弯下些身子,在她耳边小声神秘道:“现下,秦姑娘倒是不必可惜这些粮食了!因为,这小袋粗面是可吃……也可不吃。”
见秦桑榆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刘峥仪便接着道:“秦姑娘你今夜安心在此处等我,我定会带些大鱼大肉回来,给你好生打打牙祭!”
秦桑榆抽抽被粗面粉末弄痒的小鼻子,不可置信道:“可是……可是我来这弹尽粮绝的俞庆也有几日光景了,我知道,就连府尹那里也是日日稀粥!这俞庆城中能吃的东西,早就已经都被灾民们吃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哪里还有什么……大鱼大肉?”
说到“大鱼大肉”四字的时候,秦桑榆只觉自己的喉头处一阵颤抖,之后,更是忍不住地咽了咽口水。
刘峥仪见状,勾唇笑笑道:“这……秦姑娘便不必管了!只需乖乖在此处等着便是。”
不知为何,听得刘峥仪此番刚柔相济的言语,秦桑榆竟心下一阵微动:这……师父她之前也总是如此命令于我,让我乖乖地在一处等着……而刘大哥如今的语气和神态,竟是和师父……有几分相似。
见秦桑榆一直不作声,刘峥仪还以为她正为自己的安危担心,是以,便主动开口解释道:“秦姑娘放心,我定会很快回来!此去,应是无甚危险的。”
秦桑榆回过神来后,不由脸一红,轻轻点头道:“那刘大哥你……快去快回。”
刘峥仪冲她抱了抱拳,便去到师弟们那边,挑选了四个身手最为机敏之人,留在房里商议对策。
等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他们五人才齐齐换上夜行衣,往那“福和客栈”的方向去了。
如今,俞庆是广为人知的灾城,前来走动的人本就不多,在客栈里投宿之人就更少了。是以,福和客栈中一片凋零景象,除了那一队十分惹眼的蒙古人外,只有零零星星的几处客房中掌着油灯。
刘峥仪一行五人依次翻墙进去,发现那些蒙古人的马车和货车都直接停在了客栈中央的院落里,且有十一二个蒙古小兵在那里轮流把守。
刘峥仪同几个师弟分别找好位置躲藏起来,才心道:这十几个蒙古小兵本无甚威胁,可我们一旦动起手来,他们便定会在第一时间去通知那些歇在客栈中的蒙古高手。白日里,我瞧着,那被叫做“吉忽”的绿袍老者似是有着不浅的武功修为,还有那个叫朝鲁的,也必是个蛮横的练家子。再者,我记得马上还有三五人……既然他们能待在萨仁公主身边,想来身手方面都不会是泛泛之辈。这些人要是加起来,可就着实不甚好对付了!而我此行,为了怕过于引人注目,只带了四个师弟过来……在人数上,我们是丝毫不占优势的。是以,若想抢得这批东西,就必定要想个万全的法子,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悄悄运走才是……
可是还没等刘峥仪想出什么可行的法子来,便听得其中一辆马车之中,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不满地咆哮道:“满都拉图,你还不快给我再拿一袋你们那什么……泰隆酒来?!没看老头子我的酒袋子都空了?!”
话音刚落,便见自那马车的黄帘之中飞出一个棕红色的空酒袋来!且那酒袋不偏不倚地正好砸在满都拉图的肩头,之后又笔直地掉落在其脚边,并随之迸裂成碎片。
刘峥仪吃惊地往那辆黄外围、绿翻顶的马车看了一眼,心道:这……马车里竟然有人?!而且,他能将那牛皮所制、韧性十足的空酒袋在瞬间用内力震成碎片,看样子应是位登峰造极的行家里手!可……那些蒙古人不是都去客栈里面喝酒吃肉去了吗?那……这马车里坐的……又是谁?!
只见那个被叫做“满都拉图”的蒙古人,怒气冲冲地边用脚蹂躏着地上的碎片,边嘴里不耐烦地骂道:“你个死老头子!不要得寸进尺!我们吉忽大人让我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你,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想喝酒?哼!门儿都没有!不过……”
说到此处,满都拉图忽然低俗地“嘿嘿”笑了两声,后又解下腰间的水囊,放在胯间比划道:“不过,你若是想喝尿,我倒是随时都可给你尿一壶!哈哈哈哈!”
那些在此把守的蒙古小兵闻言,也不由跟着他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可还没等他们得意多久,便见那辆马车上的黄帘微动,紧接着又听得刺破空气的“叮”的一声。
众人正在纳闷儿是何声音之际,忽见满都拉图猛一低头,随后便自他口中狠狠地吐出两颗门牙来!满都拉图满嘴是血地破口大骂道:“好你个糟老头子!竟敢暗算老子!你活够了?!”
马车之中的那人似是正在囫囵吞咽着什么东西,只听他含混不清道:“还不快去给老头子我拿酒来?!在这里狂犬乱吠些什么?是不是……剩下的那一口大烟牙……也不想要了?!”
满都拉图闻言,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但却继续契而不舍地自指间的缝隙处怒骂道:“你个死老头儿!休要得意!不管你多厉害,终归也是我们吉忽大人的手下败将!吉忽大人能饶你一条狗命已是天大的恩德!你还一路上对我们诸般要求、挑三拣四!我……我乃蒙古勇士!我……我现下就来要了你的狗命!”
可还未等满都拉图拔出腰间的佩刀,马车中却又突然射出一物,直击其双眼之间!
满都拉图来不及躲闪,“啪”的一声被那东西击中鼻梁,一时间鼻血喷涌,汩汩难断!他哆嗦着往那处摸去,竟觉自己的鼻骨已然断裂,心下忍不住地惊惧大骇。
满都拉图惊慌失措地从周身前后急急寻找打中自己的暗器,却并未发现任何尖亮坚硬之利器,只从地上捡起两根极小极细的羊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