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何缈来到院中,徐幼薇已然现出身形,哭得泣不成声,浑身颤抖。
何缈当然知道徐幼薇在伤心什么。
她付出了那么多,放弃了自己全部的前程,甘愿放弃无上青云志,窝在这样一个破地方,洗手作羹汤。
更是拼死生下了三个女儿,眼下腹中还怀着一个,但是在男人的心中,她和孩子不过就值区区一百五十两。
徐幼薇自认什么情义无价,其实在她所谓的丈夫心目中,她是有价格的,明码标价。
一百五十两就可以带走她,童叟无欺。
这就是她在男人心中的价值,一件货物一般。
何缈在心下盘算着时辰,看来她画的隐身符,连三分钟都撑不住。
她还得再努力呀。
想到此处,何缈上前问道:
“你现在怎么想?要是想带着孩子走,你母亲就在客栈等你。要是想留,那二十两银子你就攥得死死的,决不能被人骗走。”
徐幼薇抬眼,眸子里全是热泪。嗫嚅道:“我母亲她……会收留我……还有孩子们吗?”
看来是打算走了,说明还不是无药可救的那种。
何缈点点头,也许不是所有的母亲都能无条件地宽容女儿,但是她知道樊夫人会。
樊夫人这人刀子嘴豆腐心,连同她素不相识的何缈与苏子彦二人,她都能冒着风险出手相助。
她绝不会眼看着宝贝女儿身在火坑中,却无动于衷。
樊夫人不是那种人。
徐幼薇似乎下定了决心,脸上也显出了一丝坚毅,只缓慢地点了点头,张开嘴,正欲说些什么。
大门募地开了。
个头相差不多的两个小女儿走了进来。
“娘,我渴。”
“娘,爹爹的腿什么时候好,我想要爹爹好起来。”
两个女儿对母亲极为亲昵,眼下你一言我一嘴地开口说了起来。
徐幼薇脸上的那丝坚毅一闪而过,眼中现出茫然,随即瞧着两个花骨朵般的女儿,又是纠结,又是愧疚。
“娘,我去给爹爹煎药。”
其中一个个子大一点的女儿体贴母亲身子不便,忙开口道。小小的人儿,已经有模有样地往快要熄灭的灶台里添柴。
徐幼薇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眸中满是热泪。
许久,才摇了摇头,张开嘴,第一句话是:“小姐……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何缈一听此话,顿时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当场就想拱手道一声:“告辞。”
是她自作多情自以为是了,她就不应该去蹚这趟浑水。
但眼下,立马走显得有几分不礼貌。
何缈只似笑非笑地道:“那姐姐还是给孩子留住这个好爹爹吧。”
留住这个连亲身骨肉都不在意,只想一个孩子卖二十五两银子的“好”爹爹。
徐幼薇听出了何缈话语中的讽刺来,只叹了口气道:“小姐,我知道你是好意的……”
“别,我可不是好意的。不用给我戴高帽子。”
何缈连忙摆手拒绝,这样的好人,谁愿意当谁当,她是不干了。
徐幼薇只惆怅地仰起头,闭上了眼,苦涩道:
“自父亲去世,我便跟着母亲四处漂泊,居无定所。每每看到别人一大家子和和美美的时候,我总会心生羡慕。”
“小姐,每当看到万家灯火的时候,你难道没有想找个归宿吗?”
徐幼薇的发问,让何缈微微一挑眉。
“自我踏上这条艰险无比的渺渺修仙大道,我早知,万家灯火不会是我的归宿,三千黄庭,云山万劫才是长久的陪伴。”
这些话,何缈没有同徐幼薇说。
自徐幼薇选择废掉一身修为的那一刻,二人早就走向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人都是经不起试探的……”
徐幼薇又试图给自家男人找补。
何缈没说话,转身离开,利索地跨出院门。
毕竟,善缘可渡有缘人,良言难劝大冤种。
巷子里,迎面走过来了两人,一前一后,推开了徐幼薇家的院门。
是一个上了年纪满头白发的阿婆,阿婆弓着身子,后头还跟着一个半大的丫头。
“孩子呢?”
阿婆开口道。
何缈耳朵一动,停住了脚步。
这两人来干什么?何缈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院中,阿婆的声音清晰可闻,“孩子是健康的吧?不会有什么病吧。”
“不会……”
是徐幼薇柔弱的声音。
“是养不起?”阿婆提高了嗓音,接着问道。
“是……我家男人还要去科考……”徐幼薇低声回答道。
“你肚子尖尖的,这一胎肯定是个男孩。”阿婆笑眯眯地道。
徐幼薇不知回答了些什么,只低声在啜泣。
何缈嘲讽一笑,难怪方才男子只说让她带走两个闺女,敢情老三已经有了买主。
院子里的人讨价还价,又夹杂了屋内男人高声询问何缈的声音。
在得知何缈已经离开后,骨折了的男人气急败坏,想要前去追何缈。
只可惜,医学奇迹并没有发生,男子依旧瘫在床上。何缈知道,他余生都将会懊恼,那就在眼前的一百五十两银子没了,煮熟的鸭子飞了。
何缈耳力极好,听着那位阿婆最后以二两银子,买下了还在襁褓中的婴儿。
“放心,肯定给你女儿找个好人家。”
何缈猜测,婴儿大抵是被买去给人做童养媳,亦或者是当婢女或者是被卖去其他地方。
待到阿婆抱着孩子从院中出来,何缈紧随其后,看到阿婆将孩子抱进了一户大户人家。
看那户人家的宅子大小,何缈猜测,不是达官贵人,就是富甲一方的富商。
客栈内
樊夫人等得是心急如焚,一看到何缈,忙奔了上来,急切地问道:
“如何?”
何缈瞧见樊夫人那张满是期待的脸,只缓缓摇了摇头。
樊夫人难掩失望,久久说不出话。
许久,才叹了口气道:“你也尽力了。”
何缈将方才院中发生的一切,包括徐幼薇的话,一五一十,全部说给樊夫人听。
樊夫人沉默了许久,表情实在是拧巴极了,似悲似喜,亦嗔亦怒。
何缈甚至觉得,樊夫人快要哭出声来了,但她没有。
许久,樊夫人舒了一口气,哑着嗓子,对何缈说了一句:
“我从此没了女儿。”
何缈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我带你去个地方吧。”何缈迅速道。
樊夫人不明就里。
但何缈没解释,只示意她跟着自己一起出门。
樊夫人摸不准何缈打的什么哑谜,但还是随着何缈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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