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该来的。”何缈只淡淡地道。
但话说着,她还是伸出一只手,牵住了宋子舒带了点肉的手。
湖水是彻骨的凉,但二人因着避水草的缘故,手还是温热的。
这一次,她没有嘲笑他的胆小。
何缈自然知道宋子舒为什么会害怕。
二人穿过街道,往前走去,前面,正是整个泗州城。
街道两边,是累累白骨,那些还在街道上正常走着、逛街,在家里休憩、宴会宾客的普通人,大抵以为这只是寻常的一天。
直到,滔天的洪水,瞬间将一切都淹没。
而他们,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夺走了生命。成了这洪泽湖底,不见天日、无法安葬的一架白骨,身上,尤且还挂着生前的衣裳。
好似,什么都没有变,但其实,什么都不一样了。
说是水底炼狱,也不为过。
宋子舒一向是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真的是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何缈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冷静。
他确实不该来的,但眼下,也不是责怪他的时候。少年人总是冲动的。
“一会,我同那只水妖打起来,你记得一定要站在那水妖的身后,切记切记。”
何缈郑重地叮嘱道。
宋子舒突然看到了如此人间地狱的一幕,脸色难看极了,却也听话得点了点头。
何缈再次掏出罗盘,这次,罗盘稳稳地指向了一处。
何缈大步往前走去,身后的宋子舒亦步亦趋。二人穿过了昔日繁华,如今却成了一座鬼城的街道。
两侧白骨纵横,何缈手持桃木剑,泰然自若。
她是真正见识过死亡的,人死如灯灭,不值得她害怕。
真正应该提防的,是那些在暗中活着的东西。
“前面!”
宋子舒募地提高了语调。
其实,不用他提醒,何缈也看到了,前方,紫晶闪烁,富丽堂皇,好似神话中的水晶宫。
不用想,也知是那水妖的老巢。
“藏好了。”
何缈叮嘱了一句,募地举起桃木剑,一招“东海扬波”,顿时,整个水晶宫被何缈这一招,掀了个天翻地覆,水晶乱飞。
若不是在水中,何缈还不知道,她这一招,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威力。
里头的水母娘娘,知道有人来闹事,还打到了自家门口,当下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冲了出来。
何缈知道这位水母娘娘看着道行不浅,眼下在水中,也不便祭出炼尸。
当下打算自己硬碰碰跟她过上几招。
水母娘娘的绝招自然是运水,只可惜,何缈也是水系修行者,水对她而言,从来都是滋补而不是攻击。
但她的每一招,都结结实实地攻击到了水母娘娘身上。何缈绕着她打了一圈,简直是吊打这位水母娘娘。
水母娘娘见势不妙,想要往岸上逃去。
但何缈早已在方才的绕圈中,在四周布下了大名鼎鼎的二龙出水阵,她如何能逃。
这二龙出水阵,便是模仿着两条龙来控住对方。龙本阳刚,水本属阴,龙在水中,阴阳相调,自然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但二龙出水阵的核心,是布阵时,须得寻一武艺高强的阳气者,同一阴气重的人,在其中镇压。
何缈为女儿身,又是修习的水系功法,自然阴气极重。
宋子舒正是少年初长成的时候,胸中自然有一股阳刚之气。
至于武艺高强,宋子舒虽然不行,但何缈可以。
她方才就是想到了这层,才没有阻止他跳下湖。
水母娘娘四下挣扎,却发现自己好似被困住了,浑身灵力都被压制。
“水母娘娘是吧?”
何缈冷冷地问道,她见过的妖不算多,但这个水母娘娘的残暴,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了。
哪怕是到了现在,水母娘娘都毫无惧色,只昂头道:“是我又如何?”
“泗州城的事,给的解释?”
就算要杀她,也得先知道,她为何会如此残暴,将整整一个泗州城,全部都淹没。
“呵呵,想淹就淹了,我修行近百年,精通道法,向来是率性而为。”
何缈听着暗暗皱眉,这妖精口气倒不小。
“说,还是不说。”
何缈募地伸出手来,拨动湖中的水汽,二龙出水阵一动,变成了二龙吸水。
阵中的水母娘娘只觉自己周身水汽在不断地流逝。
何缈只冷冷地道:
“你若继续嘴硬,就等着浑身灵力干涸吧。到那时,我也想好好看看,你的真身是个什么东西。”
其实,这话中,有一半是哄骗这个水母娘娘的。
二龙吸水只会暂时吸取周围水汽,至于灵气,还是吸不走的。
水母娘娘这下终于是慌了,她近百年的修行,自然知道修行不已。
当下忙道:“我说,我老实说的话,小神仙你可以饶过我吗?”
何缈挑眉道:“这第一点,不要叫我小神仙;第二点,能不能饶过你,得看你交代的了。”
她只是知道原委,但从未想过饶了这个水母娘娘。
就算她答应,外头泗州城无数枉死的百姓,他们不会答应。
何缈也没有这个资格替他们答应。
“十五年前,是我修成人形,初次上岸之际。”
这水母娘娘说话声又急又快,好似有谁追赶她一般,急促道:
“那是一个端午佳节,我是第一次到人间,好奇地四处张望。泗州城的百姓宰牛杀猪,好不热闹,牛头猪腿挂满街头。”
说到此处,水母娘娘斜眼瞥了眼何缈的神情,见她没什么反应,咽了口唾沫,接着道:
“我一时怒从心头起,使出法术,招来了五湖四海的水,直接将整座城给淹没。”
“稍等。”
何缈伸出手指,打断了水母娘娘的讲述,质疑道:
“你说初次上岸,看到了街上的东西,为何就会淹了泗州城?”
“我看到了街上挂着牛头猪腿,到处都是。”水母娘娘解释道。
何缈更加疑惑,皱紧了眉头,问道:“那跟你淹泗州城有什么关系?”
水母娘娘不说话了。
何缈依旧理不清其中的关联。
身后的宋子舒这下不害怕了,走了上来,补充道:“因为你真身就是一只水牛。”
这下不只是何缈,连水母娘娘都感到奇怪,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她可是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自己的真身。
此话一问,宋子舒自己也有些迷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看出了她是头水牛精。
“京洛风尘千里还,船头出汴翠屏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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