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衍兮。
岑妙妙记得这个名字,在她梦里出现过,自太岁嘴里吐露而出。
可她看着眼前的玉雕,现在想来,那真的只是梦而已么?
眼前似有伏脉千里的草蛇灰线逐渐清晰。
枯荣道:“道祖当年未至弱冠,已是旷世奇才,在以命魂填星掌星辰之力后,更是号天下剑灵,群山无不俯首。”
岑妙妙的目光在玉雕的眼眸处徘徊,瞳仁清透,倒映火光,远远望去,分明一段朦胧诡艳之色。
岑妙妙:“若是千年之前无人填星,此世该当如何?”
枯荣:“轻则星辰分崩离析,火雨降世损伤黎民。重则……群山崩毁,河海倒灌,星坠于野,天裂而太衍不复存也。在道祖身代空星之前,已有数位大能因此而舍身兵解,其中便有你方才所见的历任掌门石雕中的大半。”
她转过头轻声道:“可月满则亏,有得必有失,那位道祖应当也因此失去了什么吧?”
“不错。”枯荣接过话,“承接星辰之力,势必有损,即便是道祖也无法与高于此世的规则相抗,只是我等并不知道他当年付出过什么代价,只知填星百余年后,道祖决定离开剑宗四处云游,从此仙踪缥缈,来去成谜。”
岑妙妙:“所以,在道祖取代星轨中的空星之后,又有其他星辰失序了么?”
枯荣点点头,“三百余年前,原本平静的星轨略有动摇,所幸当时老朽扶乩占卜后的箴言未变,尚算安全。直至前段时日,星轨又隐隐显示崩乱之兆,这便是你来此地的原因了。”
他指着后面几座石雕,“如今离道祖填星已过千年时光,可修士终其漫漫一生,除却飞升上界,也同样无法改变星象,是以老朽迟迟不敢魂归九天,也是因此。”
岑妙妙不解道:“既然事关太衍,那其他宗门可有办法?”
枯荣道:“自然不止本宗筹谋,可知晓这些的人本就越少越好……”
他叹了一口气。
“若你有朝一日得见厌积山地宫中的衣冠冢,便知那些尝试过身代空星的灵魂早已消逝,可……事与愿违,凡魂哪堪承受法则之力?他们在寿数将至时,以无**回的代价献上自己性命以身填星,却也只稍稍推迟了当时的天坠日罢了。若没有道祖,哎……”
又是一段对道祖长吁短叹的感谢三连。
虽然枯荣满脸苦大仇深的模样,但岑妙妙已经为他打好了标签——
她不合时宜地想:幸好他在禁地,若非如此,怕是无耀峰峰主的“剑主头号迷弟”之位不保,郑药哪敢跟他争呐。
岑妙妙问道:“长老,以弟子这三两身板,当真能‘填星’么?”
“自然。”枯荣将拂尘柄倒插进后颈衣领,手中飞出几枚晶莹剔透浑六边骰子,在两人面前飞速勾勒。
不多时,这些浑如流星一般的骰子带着灵光轨迹,在空中交织成一副混乱的星盘。
枯荣一边伸出手指在星盘中漫不经心地挥舞,一边道:“麒麟命自然不止你一人,天灵根虽然寥寥,放眼整个太衍大陆也有不少,可这星盘占卜之人,却对应的只有你。”
岑妙妙不解,睁大了眼也看不明白。
枯荣随手在星盘里轻点,一点灵光荡漾着散开去,星盘里的轨迹顿时又彻头彻尾变了副模样。
枯荣道:“当年严迅央老朽以麒麟命为因果占一卦,卦象乃言‘岁星散时魂,舍身木化玉,麒麟命始成。’星象如潮汐流动,星辰时生时灭,可惜当初清寂峰那女娃灵根不全,否则这颗星辰应不到你头上……你便是岁星陨落时降生之人,又兼身负大气运的麒麟命,老朽卦中对应之人——唯有你一个。”
岑妙妙疑惑道:“那‘舍身木化玉’又是何意?”
枯荣微微一笑,“这个嘛……老朽也不知啊。”
那你说个屁……
岑妙妙暗自咬牙,表面仍旧恭恭敬敬,“那长老今日召弟子来此,是为?”
“哦。”枯荣眼珠一转,“本意是让你修炼勤勉,不求来日有道祖的万分之一卓越,但求平安活过化神,方可填星。只是看样子,你似乎对自己的原身尚不了解,既然如此……”
说着,枯荣扬手一挥,露出一口森森白牙,“老朽助你一臂之力。”
一个巨大繁复的法阵在老者足下亮起,缟白的衣袍翻飞不休,以星光为符的纹路逐一被点亮,中心处更是光华夺目,从中绞出一阵夺人心神的旋涡来。
枯荣笑得慈眉善目,偏偏岑妙妙在他眼里看出了几分不怀好意。
“此阵名为‘弹指须臾’,阵中千日不过是阵外须臾。入阵者若不能堪破过往,不论是心念摇摆还是庸懦无能,便会长长久久陷于其中,直至殒身于过去。”
岑妙妙:法阵?
老头你什么意思?
又听枯荣道:“别说老朽无情,已与你留下一线生机,能否堪破,端看你自身。届时你若是无法破阵,老朽便取你魂魄温养,直至可供‘填星’所用,反之,你要是能凭借自身之力从中脱逃,老朽便放你自行离去。”
说罢,枯荣颈后插着的拂尘便骤然伸长数尺,将毫无防备的岑妙妙一把卷起,不由分说便抛入了阵中。
待岑妙妙的身影消失在道祖石雕前,片刻之后,不断向外溢散灵蕴的星图重新回归黯淡。
枯荣敛息往回走了一截路,忽然停在严迅的石雕前,袖中一展,抖落几枚神识凝成的针芒。
“方才是你?”
他不笑时,深邃的眼窝里狠戾感回归,鹰视狼顾,不怒自威。
“但凡她方才身中一根你的神识化针,此时早已没了命。小子,你心肠颇硬啊。”
针芒散落在青砖上,竟如有实质一般发出叮叮响声。
枯荣面前是严迅的石雕,石雕不言语,他也不动弹。
直至许久后,里面传出来严迅嘶哑的声音。
“……长老为何不立刻将她祭入星轨?分明直取她魂魄温养才是最保险之策。”
枯荣呵呵一笑,“保险之策?依老朽看,是如你一人所愿吧。”
他凑近石雕,冷下脸来,“他人未必知道,别以为老朽不知道你小子打什么算盘。取她命魂温养是假,夺她命魂以你身取而代之,行摘星之事……这才是你的本意吧。”
石雕中严迅的残魂沉默了片刻,随后道:“长老,将太衍的将来系于一介黄口小儿身上,实不如由弟子承此大任,你我皆知这才是万全之法。”
枯荣横眉一哂:“活人之事何须你一缕残魂置喙?若是天道当真倾颓,太衍不复,就算到了那时,还有老朽这把骨头垫着,烧不着尔等。”
枯荣语气不重,却自有力量,每随一句话音落下,严迅的石雕前便多了一层禁制。
严迅:“原来如此,枯荣,你在帮她。将她投入须臾阵中,也不过是想让她真正能结……”
禁制已成。
严迅也随之消声,石雕里不再传来任何声音与神识的波动。
枯荣一扫拂尘,叹了口气,“执念深重,你小子安能成事?”
形容枯瘦的老者身影渐消,在他身后,千万长烛尽数熄灭,石窟再次空寂下来,只闻水滴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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