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记忆散碎而凌乱,似乎因为记忆的主人心神紊乱而变得七零八落起来,断断续续,却足够岑妙妙东拼西凑出一段她作为“崔渺”那死水一般的前生。再看过去,却有些无端陌生。
不可名状的情绪铺天盖地地袭来,在岑妙妙的胸腔里左冲右突,懵懵懂懂地营造出人心蹦跳的悸动。
周身的风雪忽而一静,随即洋洋洒洒地重新席卷而来,她若有所觉的转过了身。
裹着庄衍兮记忆的光团重新散作漫天荧光,扭结成一条晶莹透亮的光线丝绦,流淌着碎金的光泽,逐渐凝结成最后一枚魂魄碎片,朝出现在冰天雪地中的傀儡飞了过去。
太岁的身上几乎一尘不染,连一点血也不见,不知道他究竟用了什么方法,才把那一干修士挡在石门之外。
他身后的石门在他进来之后,便悄然消失在茫茫白野之中。
踩着深厚的软雪,他朝着岑妙妙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此时若有人细看,便能发现他双眼中,藏在半垂眼睫下一星半点的忐忑。
透过远处修长挺拔正一步步朝她走来的身影,岑妙妙看到了另一段虚影。
在两人刚进来的那一处墓墙边上,他披头散发自困于此处,浑身浴血,身形半虚,几要溃散,手中一点化墨的灵光却笔走龙蛇地落下一道道少女的身影。
魂魄碎片夹杂着记忆涌进太岁的身体,傀儡的膝弯蓦然撇顿了瞬息,脆弱的傀儡躯壳无法容纳过于强大的神魂,他的身形停滞在原地,仔细聆听着身体各处不断发出微不可闻的碎裂声。
这些岑妙妙都听不见,也不知晓。
她眼里一片干涩,剔透的眼珠泛着薄光,眼尾濡红,头一次笨拙地、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木木然走到他面前,伸出手,一拳拳捶上太岁的心口,有气无力。
最后,她一头顶上他的胸口,人却直愣愣站着,没向以往一般投进他的怀里。
太岁忍着浑身上下传来不断崩裂又不断融合的剧痛,抬起一只有些僵硬的手,穿过岑妙妙的发丝,轻轻地,安抚地捏了捏她的脖子。
“你都知道了,不要哭。”
他的语气有些无奈,又含着一点悬在头顶的利剑终于落下的尘埃落定。
岑妙妙顶着他的心口,脑海一片空白,默默细数着傀儡胸腔里传来的有力心跳,任由他比雪更冷三分的指尖在自己脖子上时轻时重的捏着。
她沉默了很久,才捉住太岁放在她后脖子上的手,反手禁锢在自己双手之中,脑袋从他身前离开,仰头直直看向他的双眼。
被狂风吹得干涩而粘连的嘴皮子乍一张开,撕裂了一条小小的破口,很快洇出一线血色。
“你是个蠢货么?”岑妙妙舔了舔唇上的咸腥,张口就骂:“你怕的就是我会因为发现你把我丢了之后而生气么?”
太岁并没回避她的目光,耿直地点了点头,“因为我的过错,让你过得很不好,受了许多的苦。”
说这些时,他还不忘记露出一个温柔安抚的笑,抬起手将她拢进怀里,细心替她挡住地之极永远在呼号啸叫的狂风暴雪。
岑妙妙想起他记忆中的过往,迟疑了片刻,才问:“那你……为什么最后没有与我相认?后来又是怎么把自己魂魄搞得四分五裂,成了现在这样?”
她懵懵懂懂又战战兢兢活着的时候,他在哪里?
岑妙妙真想收回不久前才说的那句“不论发生过什么,我不会怪你,更别提恨你。”
可为什么在墓道壁画上刻下她身影时,他又一副行将就木,快要身死道消的模样……
太岁一愣,随即无奈一笑,“大概是因为……你失落的那一魄太过狡猾,天地广袤,找到它费了不少功夫吧。”
他轻描淡写地盖过了一些岑妙妙在光团里看见的支离破碎的画面。
岑妙妙攥紧了身侧的衣摆,抿着唇,抱上眼前人精悍有力的腰,手圈在他身后脊骨的凹处。
“苦心孤诣地温养我数百年,又费尽心机想保护我化形,知晓我前身孱弱,替我寻找失落的一魄,又寻找适合的亲人,令我那一魄重新投生,引我魂归此间,再世成人。而你四分五裂之后的神魂又化作傀儡来保护我,对么?”
太岁感受腰间箍得越来越紧,可死死抱着他的人分明身形在轻轻颤抖。
“不错,因为改换了你本身的命轨,这是我应当偿还的因果。”他轻声道。
纵然语气宠溺,可太岁的话却如同一根溢满寒气的冰棱,直直插进她既酸且涨的胸腔里。
岑妙妙不管不顾地将太岁后腰的衣裳揉成自己衣摆同款,眼里颤颤巍巍积满了眼泪,双眸通红地看着他。
“那你告诉我,你对我的爱惜,保护,纵容。是因为你心悦于我,心动喜爱,还是因为你承接的因果,必须得偿还,怜爱?”
她单刀直入,剖开了所有的旖旎暧昧和风雨霜雪,眼泪将落未落,眼眸深处还闪烁着极其细小的,亮烈的火焰。
太岁形状完美的嘴唇动了动,却久久没有说出话来。
……
宵白练和其他宗门弟子一同跨入魔气消除之后的秘境入口,入目所及便是一地残尸和两边墙上数座已经失去效力的阵法。
“这些人里,咦……”有人那剑拨开几张被发丝衣物遮挡的尸体头脸,“这几人,我此前在几座城池里的通缉榜上见过,都是恶名昭彰的散修。”
的确,又有几人辨认了一番,很快就确定了这些尸体里大多人的身份,几乎都是散修中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之辈,人头画像高悬于各大城池的通缉榜上。
可大概这些人也没想到,任你凶残几多,压制修为到了此间之后,机关阵法恶咒法术可是一视同仁无差别扫射。
宵白练心中暗自咬牙,担心此间秘藏已叫人捷足先登。光这么一想,他便有些后悔没悄悄避过剑宗中人先走一步。
看着地上死状凄惨的数人,他的视线有些可有可无地一一扫过,若是自己也在这些人中,当不至于折在开门杀里。
残尸与机关的尽头,是一张流水水幕织就的小门,宵白练随着众人一同,各自紧握着自家法器,保持着警惕鱼贯而入。
------题外话------
妙:张嘴吃我一记直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