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任飞廉虽然有些刻板,不大聪明,但是骨子里仍有剑宗中人的忠义与气魄,不至于短短几日里就人格崩坏,突然变成追着她屁股后面咬的疯狗。
见到宵白练残魂出现的那一刻,岑妙妙顿时索然无味,甚至有点“果然如此”的想法。
自任飞廉体内骤然离开的阴煞之气在大殿中盘桓,郑药掏了掏耳朵,抬手一挥,将其引入掌中,旋即一掌握碎。
可惜郑药下手没绷住重了点,连带着剑气在宵白练身上横穿一道。
“一时没看清,以为是个低级魔物,抱歉。”
宵白练匍匐在地,赖以维持魂体的阴气被郑药抽空碾碎,顿时惨叫了一声。
他勉力支撑着浅淡的魂体,双眼无神,被郑药失手穿了一道剑气,带走了他大半的记忆,已然不记得生前诸事,最后的记忆业已只剩下亲手诛灭魔头,至于魔头身边那个哭得凄凄惨惨的少女——
执念让他以残阵影响了任飞廉一行弟子,悄然寄生于任飞廉的识海中,追寻着把魔头身边的人赶尽杀绝。
他看向岑妙妙,发出桀桀冷笑,嘶哑凄厉,颠三倒四,不成语调。
“可惜……你要是、是也……死了,就好,岑,死了,就好。”
岑妙妙冷漠地哂笑,“这话原该我说,但你即便是死一万次也没任何意义,平白脏手。”
在场众人都能清晰地看见宵白练残魂身上魔气横生,阴邪盘桓。
而在宵白练出现的那一刻,任飞廉和身后几个清寂峰、晨阳谷的弟子悉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商定涯立刻使唤郑药将几人立刻送去大觉峰医治。
在郑药走后,覃非琴拿布巾随手擦了擦,扔到一边,“若是被动炼魂之人,被炼化做阵眼后只会听从阵主命令,不再有自己意志。但他显然意志尚存,若是方才郑师兄下手轻一点的话——”
他拿眼乜斜了一记郑药,接着道:“说不定他还能口齿清晰地回两句话,再看他只有半身白骨,还能附身于任飞廉,以阴煞之力影响其他人神识,显然是自我献祭身化杀阵才能做到。”
覃非琴毫不留情地踩上宵白练的残魂,手中凝出一点艳光,直直插入宵白练的脑袋里。
商定涯见状,以为他在发泄不满,连忙出手,要拦住覃非琴。
“师弟不可!宵白练是晨阳谷最后的几人了。”
覃非琴却丝毫不理会,自顾自在宵白练咆哮挣扎的脑袋里搅动了一番,最后取出来一条手指粗细、漆黑一团的东西,以掌中灵力小心包裹住,才出示给其他人看。
那是一条已然凝实的魔气聚合体,正在覃非琴掌中灵力的包裹下缓缓蠕动,其上黑雾缭绕,发出不祥的血光。
“焚心蛊,魔道特产。”覃非琴朝秦徽衡抬了抬下巴,后者手中立时出现一条一模一样的魔气聚合体。
商定涯疑道:“这不是?”
秦徽衡道:“不错,此前擘陵秦氏遇袭,便是不明人氏突然出现,释放大量魔气,以焚心蛊操控秦氏中人所为,幸好家主率众退守秦氏祖先牌位所在地宫中,这才得以保存半数。”
覃非琴接过话头,“这焚心蛊需以人血滋养,食欲望而生,会无止境放大人心中渴求,以汲取更多欲望。此前晨阳谷被屠戮殆尽,痕迹魔气与擘陵毫无二致,宵白练只怕在当日便被种下此蛊。如今这大殿中都是自己人,咱们几个不如开门见山。”
接着,他原地砸了个惊雷,“若是我没记错,这焚心蛊虽说是地地道道的魔道产物,可要论起它是怎么出现的,还得靠咱们剑宗严迅道君。这一点,枯荣长老想必比我们更清楚。”
岑妙妙闻言,心中平湖顿时闪过一丝波澜,里面倒映着严迅那张阴鸷的面容。
说起来,严迅在外面流传的消息只说是数年前意外殒身。
难道他没死?
果不其然,枯荣长长的胡须抖了抖,“老朽看管他数年,他不曾脱逃禁地,至于他研究的那些玩意儿,更是漏不出去,你们大可放心。”
覃非琴轻笑道:“那就奇了怪了,这天底下难不成还有第二个严迅道君不成。说起来,拒尾阵成后,窟窿不少,咱们那好师尊可留下不少烂摊子。”
眼看覃非琴又开始拱火,秦徽衡心中微叹,转过身去,朝枯荣拱手道:“请长老容我等入禁地一观,确定师尊石像仍在即可。”
商定涯也趁势补道:“既然两位峰主都有此请求,还望长老允准才是。”
枯荣本是答应为弟子摄取神识才踏出禁地,不想反被这几人趁火打劫。
他思索再三,淡声道:“赶紧去,看完了就给老朽赶紧滚。”
话音落下,三道身影顿时消失在原地,显然是早等着这一刻。
大殿里一时只剩下枯荣与岑妙妙、风铃三人。
岑妙妙没想到宵白练一事还能八竿子打到严迅身上,悄悄拉着风铃想跟上去一看,却被枯荣眼风拦住。
“慢着。”
鹤发童颜的老人袍袖一挥,扔出一只玉瓶,滴溜溜沿着宵白练身边转了一圈,温润的光芒溢散,瞬息之间将宵白练的残魂收敛了进去。
“毕竟是先代掌门,两个女娃娃就不必去了,将那小娃残魂送去大觉峰净化超度吧。”
风铃看着地上的玉瓶,哑然失笑,“就他这丧尽天良的入魔之人,差点害死我师妹和其他弟子,还净化?超度?”
一点火星猝不及防飞过风铃眼前。
君火凝成的阳炎阴柔却暴戾,“嘭”地一声,玉瓶顷刻间炸成一缕飞烟。
“行了,我替他就地超度,免得打扰大觉峰师姐们的清修。”
岑妙妙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手,把风铃拉到自己身边,大摇大摆地告辞离去。
“禀长老,弟子们这便告辞了。”
枯荣:“……”
空旷的大殿里,所有人俱已不在,枯荣端坐椅上,慢条斯理收拾了一番白袍上细微的褶子,看着岑妙妙离去的方向,干瘦的脸上忽而流露出怀缅的神情。
“衍兮啊衍兮,亏得你剑道有成,可惜一千年前脑子就不大灵醒,不想如今仍是如此。哎……让老朽说你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