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嵇却一哂。
“真要论俊朗且根骨绝佳,此世有人能与庄衍兮一较高下?你那好徒儿也就配给他提鞋。这样,你寻摸个差不多的给本座就行,也是时候该去搜集些血肉傀儡填进迷津渡里了,别成日价在本座面前挤眉弄眼。”
天边流云悠远,紫嵇夹着一肩懒散,眉眼里带着淡淡的倦意。
严迅听他颐指气使指指点点,心中多少有些恼意,面色却不显,仍旧恭敬如初。
“大人说得是,不过本次购入炼制血肉傀儡的丹材斥资耗费颇巨,光化骨草一项便是数十万灵石,另外还有其余数百项用度,迷津渡所成仍需时日,还得源源不断朝里面填材料,秦家这点家底怕是不够空耗的,啧……砌玉门那小子要得也太多了。不知大人是否能……”
紫嵇蓦然转过头,瞬息之间,两根晶莹透亮的神识小针“嗖”地自他面前浮现,倏而飞至严迅眼前,颤巍巍停在离他瞳仁毫厘之距。
“想与本座谈条件?怎么?你看本座像是有千万身家的样子么?”
严迅脑袋一动也不敢动,只能连忙摆手。
“自然不是,老朽的意思是,大人可否与岑让那厮谈谈条件,让他出货与咱们时打点折扣,否则大业未成,倒先叫这奸商把老底掏空了。或者,还有一法……”
紫嵇嘴边噙着笑,指尖一动,丝丝缕缕的黑雾凝上针尖,平平无奇的皮囊被他妖冶的气质一衬,转眼变得森然如修罗。
“左右无事,说来听听。”
严迅一本正经道:“大人变化万千,大可将那姓岑的小子杀了之后取而代之,随后接管砌玉门资产,以暂解囊中羞涩……不是,是为我等大业添砖加瓦。”
紫嵇:“……”
他站起来,一脚踩在严迅面前的棋盘上,压低了身子,两指在严迅眼皮子的方向动了动。
同时,强大的威压之下,两枚小针浅浅扎进严迅的眼角,带着威胁的意味。
“本座已经很久没感受过‘高兴’二字的意味了,岑道君可是本座如今‘高兴’的来源,你可以试试动一下他,看看会有什么后果。”
严迅艰难地吞咽了一口。
当初他在操控焚心蛊灭杀晨阳谷之后,恰好遇上紫嵇,两人很快“一拍即合”,达成共识倾覆太衍。
但紫嵇喜怒无常、好赖不分,时常能做出一些令严迅提心吊胆之事。
“大人,可不要忘了,老朽与您才是怀有同一个目的的盟友,否则当初您为何答应老朽的请求?倾覆太衍,生灵涂炭,您坐拥由无尽妄念恶意迸发而出的魔气,老朽报仇之后重新将仙门洗牌。”
他深深看了紫嵇一眼,毫不意外下一刻这厮手一抖就能拿针戳穿他的两只眼珠。
“大人还是莫要忘了咱们真正的意图才好。”
果然,紫嵇重新站直了身体,那股一直缭绕在他周身的森冷杀气顷刻间再次散去。
他又恢复了一脸嘻嘻哈哈的假笑。
“严迅道君严重了,你我之言,本座自然不会忘。”
说话间,紫嵇身已远去,留下一句嬉笑之言,随风传入严迅的耳中。
“至于颠覆太衍的意图?其实并不怎么重要。无他,如今的平静太碍人眼,本座只喜欢遍布死亡和哭嚎的世界。”
他离去之后,严迅独自枯坐原地良久,直到眼角的刺痛提醒他紫嵇并不曾拔去这两根细针,他才陡然反应过来。
又过了一炷香功夫,院落外的秦氏族人只隐隐听见一声院中什么物什砸落的闷响。
族人轻手轻脚的离开,心中叹息:今日家主的脾性愈发怪异起来,在他面前一举一动都提心吊胆。只能寄希望于徽衡道君不久后回来,能缓缓家主这暴躁的性格了。
……
床榻上的凌乱被褥下,岑妙妙毫无形象地大字瘫在上边,睡得两颊泛粉,毫无知觉。一条光洁的小腿从丝滑的软缎里踹了出来,白生生的露在外面,脚趾也同样小巧可爱,甲缘泛着贝母的光泽,莹润发亮。
獠牙悉数收起,她看起来格外乖巧。
前一日的甜美历历在目。
庄衍兮垂下眼帘,幸而就在道心不稳的边缘,他险险扼住心中滋生的欲-望,在岑妙妙身上施了个睡梦咒,令她睡到了现在。
他浑身上下盘扣系得一丝不苟,目光自岑妙妙的小腿边扫过,迅速撇去了另一边,将褥子拎过去盖在了岑妙妙身上。
他静静在床尾站了片刻,又转身到静室打起坐来。
脑中想起枯荣方才传递过来的消息——
“拒尾阵阵眼被妖族盗走,伤弟子数名,死一人。外报妖族已经屯兵于拒尾阵边界,蓄势待发,人族多年平静,如今或有大事发生。可惜现今神魂结界已经封闭,你受困其间,今我将穹天水榭的结界升起,望你无虞。”
枯荣的声音气息不稳,似是受了暗伤。
“剑宗延续至今,徒子徒孙尚算出息。若有浩劫,可勉力一挡。师弟不必担心,就当是我这个做师兄的一己私心,且你之因果命数已与太衍山河气运捆绑于一处,若非浩劫降临你心有所感,此外切记,不可轻举妄动。”
庄衍兮想了想,最终还是没将岑妙妙误入结界之事告知枯荣。
以他这位护犊子的师兄性格,想来说不好就能暗中使几百种不入流的手段让她变作他的“灵药”。
庄衍兮平静地伸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在膝盖上轻轻敲着。
这个节点,有人将拒尾阵阵眼从山中盗走,妖族秣兵历马或有反扑人族之势。
人族已经休养生息将近千年,历经数次兴衰迭代,仙门昌盛,凡城兴荣,已经与当初挣扎在妖族魔道案板上的羸弱小族不可同日而语。
但枯荣选择将穹天水榭封印起来,暂时与外界就此相隔。
是怕他出事?
或者说,是恐惧他才是最危险的那个?
身后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
一双柔软的手掌捂住了他的眼,一片昏暗的视野里,他听见岑妙妙的声音。
“阴险,小人,一边咬我一边对我下睡梦咒,你可真是长进了。”
她的话如一泓清泉降下,心头的阴霾一瞬间被驱散。
但是,他何时咬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