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小凡被一串急切地敲门声惊醒。
她昨夜辗转反侧,又反复从噩梦中惊醒,直到天蒙蒙亮才真正睡下。以至于今天日上三竿了还没能起床。
她随手抓来一件外衣囫囵披上,赶紧把房门拉开。
迎上前来的,是致庸紧张担心的脸庞:“师父不见了!后院寻了,山里也寻了,就是不见他老人家踪影。”
难道说师父就这样不辞而别了?
当师父决定了某件事情,便总是坚定的。
为了不辜负师父的用心,致庸和致凡强打精神,打点行装:几件四季衣物,几串铜钱,几枚碎银,一个罗盘还有几张馕饼。银钱和罗盘,都是在师父卧房圆桌之上找到的。两人自是明白,这是师父特意给他们备下的。
收拾好行李,两人开始盘算去处。
致凡并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但致庸很快地说出他的目的地:都城昌定。
无论怎样依依不舍,总也要离去。好在二人结伴同行。
“出去转一转,有益无害。过些时日,我们再回来找师父便是。”致庸安慰师妹道。
小凡勉强地挤出一丝微笑。
又是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二人对屋叩首,像是拜别恩师一样,拜别这座山间小屋。
山路崎岖,又因二人不晓得下山之路,兜兜转转,夕阳西下才来到山脚处。
荒山野岭,也不见行人过客,幸而看到东北方有袅袅炊烟升起。
师兄妹很是开心,无论如何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不知又过了多久,一阵微凉的春风迎面吹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甜甜的幽香。
小凡顺着前方泥泞的小路向远处眺望,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槐树直入眼帘。它那嫩白的花瓣在一片翠绿之中,格外娇嫩,有如繁星点点。
记忆的闸门也似乎在这一瞬间打开了:父亲狰狞的眼神,母亲绝望的哭喊,还有那棵她逃跑时扶过的大槐树。。小凡,不禁攥紧了拳头。
“还好吗小凡?”致庸察觉出师妹的异样,不禁问道。
“我。。我好像认得这”小凡话在嘴边,却又想将它咽回去。
“哦,是吗?”致庸笑了笑,拎着小凡继续向炊烟处走去。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俩人看到了一间破旧的土地庙。
庙宇不大,由石头砌成,屋顶上破损的瓦片歪歪扭扭的横在上边,似乎还在竭力地坚持着什么。
庙门大敞,无遮无拦。一张木制供桌生了青苔,缺失的部分也是随处可见。正当中的土地像没有了颜色,竖起的手掌上还短了一只小指。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蜷缩在土地庙的角落里。在他身前点着一堆篝火。
致庸看着天色已晚,此地又杳无人烟,只能挤到小庙的角落里过夜了。
致庸稍微一弯腰,跨进小庙,微微一拜,轻声说道:“我与妹子赶路至此,人生地不熟,只得来此地叨扰,还望仁兄莫要见怪。”
听见响动,那人微微抬起了头,眯着眼静盯视着致庸,并没有接话。
他这一抬头,借着火光,致庸看得真切。只见此人花白的须发,额头上的皱纹像雕刻过的一样清晰。
眼见男人没有会话的意思,致庸尴尬地轻哼了一声,回头扶着致凡进来。因为小庙过于狭窄,二人只能坐到那个男人斜对面的角落里。中间的神像和供桌,像屏风一样的,将两面隔了起来。
致庸掏出两件棉衣,分别披在师妹和自己身上:“今天先在这里凑合一夜。明天清晨我们边走边问,离这里最近的彩霞村肯定不远了。”虽然说两人从来没有下过山,但是很多知识、常理都跟师父学了,或是从书中读到了。
两人赶了一天路也是疲乏的很。安定下来后,没过多久,小凡便靠在致庸肩膀上入睡了。
又不知更打几时,致庸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突然,致庸感到面前一股劲风袭来,下意识地出手挡了回去。
一拳粗的树枝击打着手臂带来的疼痛,让他瞬间醒觉了。只见致庸快速地蹬出右脚,直击袭击者的脚踝。
“唉哟”随着一声吃痛的叫声,袭击者迎面倒来。致庸随即出拳,正中那人的下颌。扑通一声,那人就这样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又被神像一顶,滚出了庙外。
致凡也在此同时,翻身跃起,准备攻势。定睛一看,那人已被致庸打晕在地。
蓬乱的头发和满是补丁的脏衣,袭击者不是别人,正是和他们同在庙下休憩的男子。
致凡靠了过去,试了下鼻息:“还好,没死。可是好好的,他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皎洁的月光铺在男人的身上,小凡一边问着师兄,一边被男人手上戴着的小铃铛吸引住了,不禁将它举起来认真端详:发黑的铃铛被一条略长的链子拴着,顺着男人瘦弱的手腕绕了两圈。最令她不敢置信的是,小铃铛上有两枚小牙印。
记得那是自己五岁生辰,父亲送了自己一条银铃项链。从来没对自己好过的父亲,竟然会送自己一条这么可爱的项链,还是银的!不自觉地,小女孩儿抓起铃铛,在上边咬了一口。父亲看着小女孩儿的举动,还开怀地大笑了。
“这是我的项链吗?!为什么会在这人身上?!”致凡越想越激动,不由地颤抖起来。
从一旁站过来的致庸,看到了师妹的反常,立即蹲下身,扶住了致凡的肩膀。
致凡用颤抖着的手,轻轻撩起了散落在男人脸上的碎发,虽然满脸的胡子,但那张挥之不去的模样,致凡绝对不会认错:这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又会是何人?!
致凡先是小声地抽泣,那些毒打,母亲的死,还有那条项链,越来越多的回忆涌上心头。千头万绪无从梳理,唯有嚎啕痛哭。
她也许在哭失去,也许在哭痛恨,也许在哭期许。。。
就这样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东方一轮红日徐徐升起。
“师兄,我们启程吧。”小凡说完,用手帕抹去脸上已快被山风吹走的湿润,攥了攥拳,头也不回的继续向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