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朴而典雅的襄阳城正枕卧在金色的晨光里,绚丽而安详。
城正中的钟鼓楼巍峨耸立,高墙飞檐,金瓦琉璃,很是壮观。城楼左翼置钟,右翼设鼓,中间的镶华台镂刻着的藻花菱纹,在阳光的映射下绽放出耀人的华美,其上陈放着的测影日圭,也是玉质玲珑,云簇华飞。钟鼓和日圭,便是这个年代最重要的计时工具。
每当晨钟暮鼓之时,整个襄阳城内都清晰可闻。此时晨钟方过,楼下街上的行车马便已渐渐多了起来,开始如歌般交织着它一如既往的繁华。
襄阳的房屋,大都是“前院中堂后园”的结构。院子里一般会种些矮松、翠竹、石榴之类的绿木花树。而后院,则大都种了些时令的瓜果和蔬菜。
此刻,在一座红墙绿瓦,高甍飞檐的宅院里传来一阵争吵声,听声音仿佛是一对父女。
一个少女的声音娇横着道:“我才十八岁,为什么要这么早嫁?”
一个苍老的声音气愤道:“十八岁出嫁还算早?你看看隔壁家王二家的大丫,方满十六就出嫁了,王二今年都抱上孙子了,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大丫是大丫,王二是王二,我是我,我管他是抱儿子还是抱孙子,反正我就是不嫁!”
“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婚姻之事,全由父母!”
“谁爱嫁谁嫁去,你整天逼我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我的事才不要你这个不讲道理的爹作主!”
说完,一阵“噔噔噔”疾速的脚步声从里屋传往前院,接着,铜环朱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着鹅黄绸缎轻衫,腰系镶玉金缕丝绦的芳龄少女气呼呼地快步走了出来。只见她嘴巴撅起老高,顿足甩手,气急败坏地往城中走去。朱门横楣上楷写的“张府”两个大红漆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分外耀眼。
街上人来人往,已甚是热闹。作买做卖的、测字算卦的、鬻武献技的,生计活络,江湖把式,各势纷呈,不一能尽。
少女只顾生气,遇到碍手碍脚的就推,碰到拦路的就搡。路人一见是张员外家的千金,知道她平素刁蛮无理、任性妄为,又看她今日面色不善,都纷纷避让,不敢招惹。
偏巧在一个街头转角处,少女和一个挑着箩筐卖梨的小伙子不期而遇。
少女心烦意乱,一看见小伙子挑着担子站在面前,便要往左边闪开。不料那小伙子乍见少女时已不由自主地打了寒颤,眼中满是惶恐,也急急地往左避开。
这样一来两人又拦在了彼此面前,少女双目一瞪,怒气上腾,伸出右手食指,正欲发作,却又忍住,甩袖就欲往右避开。那小伙子见少女伸出手指,已然战战兢兢,欲先躲为快,竟也向右边躲开。
这一下两人第三次碰面,终于触动了少女的怒气,就见她伸手就是一巴掌掴在小伙子的脸上。这一记耳光怒极而发,直打得小伙子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少女还不解气,接着就是一脚踢翻了小伙子靠右手边的箩筐,使得一箩筐鲜润诱人的梨滚落了一地。
这时,街上过往的行人有些已围拢了上来,有的帮忙拾梨,有的趁机中饱私囊,还有的干脆就地吃了起来。
小伙子见场面乱了套,心中越发着慌,一面央求众人帮忙捡拾,言说事后一定酬谢,一面手忙脚乱地将地上的梨放入筐内。
一转头间,正看到那刁蛮少女将一双金莲胡乱地踩踏在地上的一堆梨上。自己用以维持生计的活路被人践踏,小伙子岂肯依从?只见他蹲下身子,虽然口中仍旧咕哝着求饶,但双手已抓住了少女的鞋底板,然后用力往上一捧一送,直将少女掀了个步履蹒跚。
少女稳住身形,怒不可遏,右手往腰间一搭,便抽下一条镶玉七宝金鞭来。
原来少女腰间缠绕着两条丝带,里面的一条是极薄极软的锦绣蚕丝玉带,而套在外面的,就是这条镶玉七宝金丝鞭。
名曰七宝,实有过誉之嫌。
虽然此鞭经能工巧匠花了近三个月的工夫,并用极细的七十七四百九十条软金丝缠绕打造而成。但若论宝而言,除了金丝和镶在握鞭处的沁月翡翠外,就是鞭首处垂落散下的凤冠翎毛穗了。
这凤冠毛穗,传说是凤冠上的金色翎毛制成的,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这张家富甲一方,张员外为了他的爱女千金,即便是天上的月亮,他也会试着叫人到天上抓的。
再说这少女,将鞭一抖,“唰”地一声就朝卖梨的小伙子劈头打来。
这一鞭若抽到头上,非得被打成重伤不可。
眼看鞭梢就要笞上小伙子额头,正在这危吉攸关的紧要关头,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手已将鞭梢抓在了手中。
再看来人,身材颀长却微微佝偻着背,一张英俊稍显瘦削的脸上满是谑意与不恭,笑眯眯地看着少女道:“不知二宝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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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大小姐因何事而发雷霆大怒呢?”
少女一见来人,脸上满是不屑:“你这个大宝臭无赖,我发怒管你什么事?”
这两人口中的二宝大宝就是襄阳城中人称“一侠二宝”中的二宝。大宝便是方才出手救那卖梨的小伙子的徐天佑。因为他整天游手好闲又爱管闲事,简直就是一不务正业的活宝,是以大家把他奉为二宝中的大宝,又替他改了姓,送了个雅号,叫“管天佑”。
这小宝,不用说就是鞭打卖梨郎、张员外家的千金张熙了。
这张大小姐从小娇生惯养,横行无忌,把它奉为二宝,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徐天佑此时依然涎着脸,笑嘻嘻地道:“怎不管我的事,你没听大家都叫我管天佑吗?我连天都管,何况是你?”
“谁要你管?你快给我放手!”张熙说着便往回夺鞭。
“你叫我放手我就放手,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要知道,你可是排名在我后面的。”徐天佑轻言谑语,就是不松手。
“你到底松不松手”张熙使力往回拉,却就是夺鞭不下。
“我就是不松手”徐天佑稳握金鞭,不让她撼动分毫。
于是一个使劲往回夺,一个死活不撒手,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待到张熙使足了十成力往回夺时,徐天佑使了个小坏,他忽然间就松了手。
张熙立足不稳,一个趔趄,几乎跌倒。金鞭随着回夺之势飞回,正打在她自己的肩上。
这一鞭虽不甚重,但也痛得从小被娇宠惯了的少女几乎哭出来。
徐天佑小计得逞,好不得意,故意仰天大笑起来。
张熙揉揉被打痛的肩膀,见徐天佑有意戏弄自己,气不打一处来,挥鞭就朝徐天佑打去。
徐天佑方侧身躲过,张熙一记粉拳已奔他面门而至。哪知徐天佑出手更快,右手一抬,出掌将张熙的来拳挡住,随后顺势一抓,已把她的粉拳握在手心,笑呵呵地道:“干嘛打我脸?你不知道我是靠这张脸混饭吃的吗?”
张熙也不搭话,另一只手欲挥鞭朝徐天佑抽去,却奈何两人相距太近,鞭长难舒,反而碍事。徐天佑松开她左手的拳头,然后抓住她右手的手腕往前一带一扭,便使她不由自主地转了个身,接着又使力让她的身子往后倾倒,趁势向她腰中一搂,就将她以一个弱柳垂溪的姿势接住。
饶是张熙平日里蛮横无礼,但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公然戏弄,也不由得面红耳赤,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那厢徐天佑兀自居高临下地道:“叫你别打我的脸的嘛,知道我的鼻子坚挺无比,想打塌我的鼻子,你可够狠的!”
张熙动弹不得,无力挣脱,忽地计上心来,以几近求饶的口气向徐天佑道:“徐公子说得是,我不该打公子的脸!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念我一介女流,请别跟我一般见识好吗?。”
徐天佑一听,也是感到有些意外,嘴上道:“莫非今天的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看看啊!”于是抬头看了看天,又道:“没有啊,怎么堂堂的襄阳小宝张员外家的千金大小姐今天会低声下气地向人讨饶呢?奇怪奇怪!”
张熙依然轻声软语地道:“徐公子大人有大量,我今后再也不敢乱打人了,你放了我吧,徐公子,徐少侠,徐大哥,徐……”
徐天佑连忙道:“打住,打住,要我放了你也可以。不过你得说话算话,以后不许再打人!如果下次再给我碰到,看我怎么教训你!”
张熙忙点头称是:“我下次一定不敢了!”
“那好吧,这次就放了你!”徐天佑将张熙手一松,随后往上一送,张熙便立稳了身子。
张熙转过身来,口中仍称谢道:“多谢徐公子!”忽然右手一抬,袖中迅极飞出一支袖箭,直打徐天佑的面门。
徐天佑见张熙右手抬起,已觉不妙,再见袖中飞出一物,来不及多想,将头一偏,“嗖”地一梭冷风贴着耳根而过。
堪堪避过这一记暗算,正在暗自庆幸,方转过头来,忽觉面前来风不善,刚想躲避,却哪里来得及?鼻梁上已挨了张熙一记粉拳。
张熙一拳得手,毫不松怠,接连出招。
徐天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败退,竟处于下风。才退了两步,就觉脚下踩了一个圆圆的东西,似乎是方才滚落在街上的梨。不禁一个滑溜,仰面翻倒在地。
张熙此时正一拳打来,收势不住,再被徐天佑的脚尖一绊,也向前扑倒。
这一下,一个仰面朝天,一个俯身扑倒,眼看张熙就要扑到徐天佑身上,徐天佑双手急忙一伸,两掌便抵住了张熙的身子。一双手掌却正抵在张熙肩下二寸,乳上三分处。
旧时礼教极严,先时徐天佑对张熙捏拳搂腰,已是过分。此刻又如此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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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是太过轻薄,有失礼数。
只见张熙将两只眼睛睁得老大,似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须臾,她才缓过神来对徐天佑怒道:“还不快松手。”
徐天佑见她发怒,不及它想,闻言立时放下了双手。
这一回更遭,徐天佑将手一松,张熙的身子就直直地落下来,眼看两人便要面对面地贴上。直乐得个徐天佑喜喜地将嘴撅起,意图啃个满嘴香。
张熙见此,连忙将头一偏,嘴是避过了,可脸还是被徐天佑啃了个正着。
徐天佑再看张熙,已然花枝乱颤,欲哭无泪,显然是动了真火,便赶忙将她推下身来,起身撒腿便跑。后面张熙怒火填膺,提鞭便追。
前面徐天佑边跑边躲,后面张熙挥鞭乱打。
这一下可乐得大了,徐天佑跑到卖油条的摊前,摊前的油条就被打得四分五裂,断截无数。忽见一个胖妇人手舞足蹈地高声叫了起来,原来炸油条的油锅被金鞭打翻,滚油洒了一地,胖妇人不及躲闪,脚面被溅上一些,顿时被烫得哇哇乱叫。
徐天佑再躲到面摊后,那面条亦被抽得支离破碎,面屑横飞。有的人正在吃面,忽地一下面前的碗却已不见,你道为甚?原来被张熙的金鞭打飞了。又听得“劈啦”一响,吃面的人已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竟是坐的凳子被打折了。
这徐天佑一边躲嘴中还一边喊,这个破了找张熙她爹,那个碎了找张员外,反正她家有的是钱赔。
正自跑间,忽闻一股清香扑鼻而至。忙刹住脚步,定睛一看,只见一位绝美少女正踽踽迎面前行。她的天生丽质,顿时牵引住了街上大部分人的目光。
徐天佑两眼直直地看着,正惊异世间竟有如此清新玉质的女子,忽觉肩上一痛,出神间已挨了随后追来的张熙一鞭。
这一鞭毫无防备,直打得他衣衫破裂,肩头血痕毕现。
徐天佑捂着伤口,怒道:“你这个恶女小宝疯婆子,只知乘人不备,专施偷袭!”
张熙道:“我就是乘你不备,专门偷袭你,又怎么样?谁叫你色眯眯地盯着人家看?你个臭流氓就该打!”
徐天佑道:“方才青天白日,是谁低声求饶,保证以后再也不乱打人的?”
张熙道:“你凭什么要我向你保证?你以为自己是襄阳佚侠还是当今皇帝?”
徐天佑一听得襄阳佚侠几字,立时一惊,暗道:“糟糕,险些误了大事!”言落转身就跑。
张熙在后急喊道:“你这个死无赖,占了我的便宜就想逃,没那么容易!”
徐天佑边跑边说道:“我占你便宜?你这刁蛮任性无恶不作的恶女人,比野猫还凶,若不是为了替襄阳城的百姓教训你,我才懒得碰你呢!”说罢便已窜入了一条小巷内。
张熙直气得咬碎银牙:“徐大宝,你若落入我手,我一定抽你的筋,剥你的皮!”说时也追到巷口。
青石板铺成的小巷狭长而整洁,不像其它一些小胡同里都堆满杂物,一眼看去很是整洁和通畅。
张熙扫了一眼,寻不到徐天佑的踪迹,只见巷尾一方逼仄的天空,斜照下一片融融晃眼的晨光心中不禁纳闷道:怎么一会儿的工夫就不见了?这小巷顺直别无遮掩,莫非他会隐身术不成?想着转过身悻悻而去。
再说衣竹贤和白菡萏,两人初入襄阳城便遇上二宝在街头追打的闹剧,既觉得好笑,心中也甚感惬意。
衣竹贤是初次下山,白菡萏是天仙下凡。二人俱未见过此人间胜景,这时乍见襄阳城里一片热闹,十里繁华,既是新奇,又颇觉心中振奋。
两人穿梭市井,并肩而行。沿路引来无数惊羡的目光:这一双壁人,怎生得如此俊俏?
衣竹贤奉师命下山除妖,但不知妖孽踪迹,欲先找家店安顿下来再作访查,便对身旁的菡萏道:“不知姑娘是来襄阳探友省亲,还是来此筹办事务?”
菡萏犹豫片刻,道:“我是有事在身!”
竹贤道:“城内可有落脚之所?在下欲先投家客店歇脚,不知姑娘安身之处所在何方?”
菡萏道:“我……还没有落脚之处!”
竹贤道:“既没有落脚之处,那我们就一起……”话未说完,忽觉不妥,俊面也随之一红,下半句“一起投店”也生生咽了回去,忙改口道:“那我们就找家客栈,分开投店吧?”说完又是一窘,心觉不妥:同家客栈哪有分开“投店”的?只有分开“投房”的才对。正觉失言,忽看到菡萏暗自偷笑,也不禁笑了起来。
两人说着正好走到一家“悦来客栈”门前,方欲进去投店,忽看到街尾转角处的一方池塘边围了不少人,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竹贤菡萏少年心性,也觉好奇,不禁走了过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