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七被荀歧陡然起身的动作吓的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以为荀歧因为自己随手扔了这几条小蛇要动手还是怎的,却发现她只是面无表情的望着车内,怪哉,难道她是在心疼那几条小蛇?
沈汐则注意着小四,并没有发现曼荆有什么异常。
荀歧不确定,难道这四条小蛇才是她的目的?莫非她是知道这四条蛇的来历?
“暮清。”
这是她第一次唤沈汐的字,平日里从没有带过称呼,沈汐觉得自己的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竟像是带着片片涟漪而来。
“抱好蛇,以免脏了车。”
听错了,涟漪什么的,不是洪水就不错了。
沈汐抱着忿忿不平却不敢吱声的小蛇们轻轻哄着,随口问向竹七:“将他们打结做什么?”
竹七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他们刚不小心钻粪坑里了”
啊。
沈汐看看在怀里的蛇,突然觉得自己身染异味。
荀歧听到后,默默的想,这姑娘那一下痉挛是被熏的吧。
人也试过了,饭也吃好了,最终还是决定启程,然而曼荆却始终不见苏醒。
赶车人由一差换成二错,而荀歧与抱着蛇准备进去的沈汐定定的对视了良久,沈汐只得僵直着身子将其他几条小蛇放进二错的怀里,美其名曰:看风景。
竹七依旧坐在装睡的曼荆身边。
当然这只是荀歧认为的装睡。
荀歧竟然学起沈汐的八卦,道:“她何时告诉你名讳的?”
竹七哑然,“我真的不记得了。”
记不得?荀歧思虑须臾,还是对竹七问道:“妖族名讳的禁忌,你知道吗?”
竹七低头,默默翻了个白眼:“我当然知道,”说着语带怀念:“我一直跟着少主的,少主教会了我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少主都有教我。”
荀歧想想,竹七虽然长在百家,后混迹于市井,但是跟着沈汐也有三十年了,各州的隐秘他应当都知道的吧,暮清总不会什么都不告诉他。
彼时,荀歧不知道,竹七的少主,果真是什么秘辛都没有告诉过他,更别说什么妖族的名讳禁忌。
荀歧轻轻颔首,竹七和沈汐见荀歧颔首,自然以为点头就是认可了竹七刚才的话,谁知,荀歧竟然说道:“所以你报复他,将他如今教的跟你一样蠢。”
竹七跳脚:“你什么意思?”
荀歧的声音清冽宛转,嘴角随着吐字微微上扬:“果真蠢。”
沈汐头疼,出门到现在就没有欢快过,所以,我的确是他们口中的少主?可是时间对不上啊?我才加冠,而他们说的二十年前,难道我也是个仙人?时间在我身上停滞了?沈汐暗暗好笑。
他静静的在心头捋了捋这几天发生的事,原本以为自己是个流犯之后,村长是父母的旧友,然而村长是个修行中人,跪着叫自己少主,如今已经恢复健康变成少年人的模样。
身边有个大夫忽男忽女,但是却十分关心自己。
祠堂里的一男一女二十年前杀了一个叫暮清的人,被村长这一跪证实了这暮清就是少主,少主就是自己,可能是为了什么言灵咒术?
而自己待了十年的西洲,常年两季下雪,居然是因为企图弑神,弑的何处的神不得而知,弑神的原因也不得而知。
自己身上的时间是与别人不同的,算起来,相比之下似乎是少了十年?
莫非,自己的脑海里充斥着的莫名记忆就是这十年之间的?也许,自己是有着一些不为自己所知的记忆的,并不止这么一点?
并且,自己每次念出的咒术,好像都是有用的。
沈汐想,所以自己只是失忆吗?二十年前,也就是说,如今二十年过去了,为什么竹七和荀歧他们还这么年轻?算起来,他们应当年长自己四十岁了呀?
沈汐将疑问问出口后,短暂的沉默之后,竹七正经严肃的说道:“少主,二错驾车不是很稳,我且出去与他一起。”话毕,仓皇而逃。
荀歧闭目养神,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一阵叮叮当当的环佩声响由远处传来。
车外,竹七的声音有些肃穆:“少主,前面有一对人马向我们这个方向过来,先行还是避让?”
沈汐拉开窗帘,看向前方,朦胧雾气中走来几名女子衣着轻薄,柳腰翘臀,叮叮当当的响声是她们腰间挂着的饰件,像网状一般围在腰间,下坠着剔透的玲珑骰子。
这些腰间的玲珑骰子撞击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环佩声响,像这些女子打闹间轻吟浅笑。
而那几名女子中间,纱制的车帘随风飘荡,车顶上也挂着一排骰子,缓缓而行。
“让。”荀歧不知何时睁开眼睛,眼神不知落在何处,却并没有望向车外。
沈汐坐在车中听着声音渐行渐远,叹息道:“合欢核桃终含恨,玲珑骰子安红豆。”
荀歧瞬间色变,手成握状,放置袖口处,手里的绢布若隐若现。
竹七甚至跳下马车,将剑横握于胸前,以护卫的姿态看向四周警惕着。
“公子好诗才,敢问公子,入骨相思知还是不知?”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娇媚音色。
沈汐笑:“知与不知有何意义?”
娇媚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无情,冷冷地道:“奴家就是不知,才请教的公子。”
“姑娘,你回忆过去时,想起的是最珍爱的一瞬还是清晰的记着每一天每一刻每一时发生的事情?”沈汐表态:“扪心自问,你是不是很多时候都只能想起一瞬间,因为你把自己活在了那一个瞬间。”
静待片刻,并没有回音,也没有环佩声,竹七有些放心,即刻跳身上车,准备继续前行。
那最初的娇媚再次传来:“多谢公子释疑,奴家也送公子一句良言。”
“姑娘请说。”
“红颜白骨。公子慢走。”
静待了一会,竹七再三确定了那女子真的不在了,将车架交给二错,立刻钻进车内,有些惊慌未定,询问道:“少主,你方才怎么想起念诗了?”
荀歧也以眼神询问。
沈汐摸摸鼻头,“我看她们腰间挂着人骨制的骰子,便念诗试一试。”
一般玲珑骰子会用牛骨制作,而那几名女子腰间佩戴的都较之牛骨更白些,质地更细些。
竹七怪叫,捂着脸道:“你试出什么来了?”
“哈、哈、哈”沈汐尴尬的笑着:“试出来了,灵言族的轮回骨蛊女真是厉害,连你们都怕三分。”
马车依旧前行,车轴声缓缓传来。
荀歧忽然收回依旧毫无焦点的眼神,二人皆以为在这路途中,此话题就此结束时,她却毫无根据,上下不接的感慨道:“短命都是有原因的。”
只有竹七内心一阵无语,哭笑不得,这大小姐是在说少主找死么。
灵言族的轮回骨蛊女是将蛊下入对方灵魂深处的,一人轮回,一人相思,将轮回之人的无名指骨节制成骰子佩戴,生生世世轮回,生生世世相思,生生世世制骰,且最忌讳别人提到骰子两个字,总会追着问你要一个满意的回答,没有的话,就用命来回答。
竹七只敢在内心黯然的点头,少主前世今生真的是没有一丝不同。
“暮清哥哥,你来,小四有话跟你说哦。”马车行驶一阵后,二错在外面探头。
沈汐闻言,移至车沿,笑眯眯的问道:“怎么啦,乖小四。”
小四由二错手臂爬至沈汐肩头,在他耳边嘀嘀一番,荀歧和竹七十分不屑,当然,主要是竹七非常之不屑,认为有什么事情好需要窃窃私语的,哼,小孩字都学坏了。
沈汐嗯嗯两声回了车内,依旧笑眯眯。
竹七以眼神询问,沈汐笑笑置之不理,却开口喊着竹七之前的称呼:“村长,我冷了,我们在这生个火吧。”
嘿,二里不到的路程又叫我生火,竹七只得立即下车去捡柴火。
沈汐突然牵住荀歧的手,说:“大夫,我有些冷,莫不是受凉了,能否和我一同看看四周是否有草药呢?”
这是沈汐第二次牵荀歧的手,起初荀歧还是有些不适应,愣愣看着被牵起的手,但是回神的时侯,自己已经和沈汐在车外的树林。
沈汐放下手的时候,看向荀歧的眼神十分疑惑:“大夫,你耳朵怎么红了?”
荀歧平静一番,清冷道:“何事?”
沈汐喜滋滋,和聪明人对话真容易,他又将荀歧的手拉至自己身边,握在手里一字一话写道:“小四说刚刚风中的味道与他吃下去的东西味道有一丝相似。”
荀歧也以手写回道:“灵言族?”
沈汐点点头,又写道:“不过,在途中有过三次这样的味道出现。”
三次?
沈汐接着写:“祠堂,马车,刚刚。”
马车只有一个人,好理解,祠堂?
是谁?癸雉还是朱华这两人怎会是灵言族?
荀歧思虑时,眉尖微拧,沈汐鬼使神差的不由抚上她的眉头。
远处竹七突然尖叫出声,道:“啊!难怪一会饿一会冷!说!少主你是不是终于想起你要带她私奔的事儿了!”说完,一把扔掉怀里的柴火,泄愤一般用脚踩了踩又跺了跺。
我?我,我?沈汐又惊又疑,私奔??他望着竹七,惊的自然是竹七说的是要带荀歧私奔这回事,疑的是我这样堂堂正正的人品能做出这样的事?
荀歧依旧面无表情,一掌撂翻竹七,转身就走,荀歧出掌的速度快到沈汐眨眼功夫,竹七不知道为何已经趴在地上。
“下次想对我说什么,在心里想,我听得到。”
此话一出,沈汐更是在脑海中炸翻了锅,什,什么?这话的意思是,我想的你都知道?你可以听到我说话?
难怪!
难怪好几次我想什么她都接的上!
啊啊啊啊,面目可怖的女人,为什么不早说!
“我说了,我听的到。”走在前方的荀歧头也不回的说道。
我的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