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路漫漫。
西洲到中洲大陆的这条道像是永远也走不完,至少沈汐现在的感觉就像是一种煎熬,跟觉得是坐如针毡的。
不再敢和荀歧面对面坐着,他选择了拐角安静的待着。
竹七已然被一掌揍得老实,偷偷询问沈汐道:“少主,你还想起什么了。”
荀歧忽然抬手,带着一阵凌厉掌风。
竹七乖乖退至车沿,闭嘴,坐好,驾车。
沈汐心里一点想法也不敢有,很长一段时间迫使自己看着窗外,欣赏沿途风景,看着看着便一路睡了过去。
好在一天一夜的马不停蹄,沈汐睁开眼已经到了中洲大陆。
中洲大陆位于四洲中心位置,地域辽阔,呈圆弧形,若是略懂阵法,大可明了这是根据星宿而来,众星拱月之阵,故此邑都智也呈孤型,在中洲的最中心。
荀家以书入道,善医长阵精卜算,处处挂着素书,刻着阵法,阵法上繁复着多个阵法,不可多看,不可久看,否则会对精神上有十分严重的攻击。
院内的空地是允许荀家人刻画阵法的,挑战人要在上一个人画的阵法上,补充也好,改良也罢,刻画出属于自己的阵法,这样能使后者既吃透了前一个阵法,又而胜于原本的阵,像是一种挑战,又像是一种学习。
经过院内有一群人围着阵法聚精会神,见到荀歧,纷纷立身行礼,眼里有隐隐的钦佩,据说现在院内的大阵就是荀歧所刻,无人可解。
院里的人除却荀歧皆统一灰色衣衫,用沈汐的话来说,瞧着丧气的很,极是没有精神,每一个人瞅着都像是没睡醒,脸色蜡黄。
荀歧将沈汐他们安排在自己的住处等候,便跟着侍者走了。
沈汐和竹七大眼瞪小眼的坐在小厅堂,竹七怀里更是抱着一直未醒的蔓荆,沈汐不禁想笑,为何不将她放在马车里,竹七却说,不知荀大夫会不会在这里发什么事情,并不是十分安全。
沈汐疑惑,是吗?可是我觉得院内的人还挺敬佩荀歧的?难道是错觉?
竹七却意有所指:“少主,个人情绪在家族大义面前,一般人都只会选择家族大义。”
沈汐若有所思,看样子,荀大夫并不是个十分受家族倚重的人?可是,对外的流言似乎不是这样的啊?
但是很快,沈汐感受到了,不受重视的开端,一直到荀歧回来,两人滴水未进,滴粮未吃。
“走吧。”荀歧忽然出现,道。
两人皆愣神,沈汐道:“不吃晚饭吗?”
荀歧脸色未变,也没有踏进屋内,神色如常,道:“还来得及吃,走吧。”
沈汐点点头,起身往屋外走去,竹七收收力,抱着曼荆跟在两人后面。
沈汐道:“刚刚去哪里了?”
“去见族中长辈,”荀歧难得扯开嘴角微微上扬,像是试图安慰沈汐:“别急,你想吃什么?”
沈汐有些郁郁,想必荀家不太欢迎我们,便随便报了几个菜名,也不知道还能去哪里,只见荀歧手掌一番,一截绢布飞向远方。
“那是什么?”之前便见过一次,沈汐问。
“我的特殊传讯方式,寻常人拿到只是一截绢布,它落到特定的人手里才会显示内容。”
说话间,几人已上车,这次是荀歧亲自驾车。
沈汐看着路边的树一棵一棵倒退,心里想看着她冷冷清清的,恐怕也是个可怜人。
“不算是。”
…,忘记了。
沈汐决定专心风景,但还是不由的想,她,这是每个人都能听到吗?
“只有你。”
这三个字,证实了真的是可以听到。心惊肉跳。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意味在心中蔓延。
沈汐不死心,心一横,在内心主动问道,主动听还是被动听?
“被动。”
这是荀家人的特性?
荀歧这次却没有回答。
“恭迎楼主。”车外传来整齐的问候。
沈汐一咕噜从车里爬起来,顺着车窗外看去,面前一座小楼,两旁站着两排修士对着马车见礼。
最后面隐约站着一个老头。
“爷爷!”一二三四四条小蛇争先恐后的在沈汐的怀里撒娇。
爷爷?!沈汐看向远处的老头。
荀歧依旧坐在车沿,盯着那老头的方向看了一会,才慢慢拉开车帘,对着沈汐道:“下来吧。”说完将手伸出递向沈汐,扶向沈汐,身旁窃窃的眼神明里暗里暗戳戳的看过来。
沈汐有些尴尬,怎么弄的自己像个女子,他倒是颇有男子的风度?
老头笑呵呵的看着人形的一二三四,说道:“辛苦暮清了,辛苦楼主。”转而看向一旁手足无措的竹七:“辛苦小七了。”
竹七眼眶红红,低下头。
歧楼。
似曾相识的地方。
刚踏入楼内,明明一片灯火阑珊,荀歧却眼眸晦暗,忽明忽灭,道:“你们先吃,我去去就来。”
原来刚才她要来的是这里,一二三四围绕着老头叽叽喳喳,老头笑呵呵的领着沈汐与竹七进了内室,昏迷的曼荆则被送去了客房。
内室的案几上已经摆好了沈汐刚刚所说的饭菜,沈汐想:这人的绢布传讯倒是可靠非常。
“多年未见,暮清还好吗?”老者为沈汐斟酒。
沈汐连连摆手,嘴里推辞着不敢劳驾,脑中回转,接道:“您老依旧。”老者笑笑。
“荀家依旧否?”沈汐试探着问道。
得,又开始了,假装自己啥都知道的糊弄人,竹七夹了一口菜,心道,快退,少主要开始独角戏了。
老者点点头:“荀家还是那样,歧楼,只不过可以威慑一二罢了,怕也是真的,想动她也是真的。”
内室燃着冷香,幽远缥缈,含着几分药草的味道,又不那么分明,沈汐不知道老头说的是哪个ta,是她还是它?有些语塞,老头又笑笑,从进门到现在老头做的最多的表情就是笑,只是这个笑,笑得始终不及眼底,沈汐注意着老头,内心竟然瞬间有一丝警惕。
沈汐的眼睛漆黑,寻常人只会觉得他眼睛是大而有神,靠近了才恍觉如有吸力般摄入人的心神,让人不由的想沉醉在他的眼里,忘记世间烦忧。
老头和他对视着那一瞬过后,慢慢的慢慢的,沈汐开始吃饭,不发一言。
竹七在一旁边吃边在心里自得,问不下去了吧?哈哈,还是安静的少主好。
直到吃完饭,沈汐依旧一言不发,老头笑呵呵的让竹七去照看一眼曼荆,言明他守着沈汐就好,看过那女子之后,让竹七带着一二三四也出去走走,逛逛歧楼边上的老街,说是风景优胜,一二三四兴高采烈的蜂拥着竹七而出,竹七还未来得及答应,已经被推出门外。
老头笑容满面的看他们离开后,让沈汐坐下,沈汐依言而坐。
“你可知千年的囚困是何样?”老者语带感慨的说道,戚戚然道:“虽说,你这十年与囚困无差别了,你们小儿女情长的,总归不想让你想起过去,可当初你答应我的事都还没有做完,你怎能装痴卖傻的自由过着呢?”老头又笑起来,明明笑着,还是看到一丝不甘,话语里的沉重仿佛看到沈汐的眼睛就会消失一般。
“生死轮回才是世间法则呀”
当荀歧踏进内室的时候,冷香已燃尽,几乎闻不到的味道,荀歧还是嗅出了几分不同,“草荔?”入眼是背对的老头,而沈汐在老头的面前席地而坐,闭目,神情安静,荀歧连忙摸着沈汐的脉门。
她手里之前还是用来的通讯的软绵绵的绢布瞬间游出,又快又狠,打中老头的肩膀,老头一时载倒,肩胛已然穿过一洞,顿时见了血,其实老头早已看到荀歧神色变化,却迟迟不动,生受了这一击,许久,他举手轻轻摸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确是猩红满手,老头脸上表情不变,仍旧还是微微笑,那笑里多了一丝放松,还会出手,也只是生气罢了。
“我说过凡事有我,不要动他,”荀歧手中绢布飘摇,气势狂怒:“你若是不想活,就招呼一声。”
老头暗暗咳嗽两声,嘴角猩红顺着流下,他断断续续的道:“这是他身为西洲山神的责任,是他的血脉传承!”
荀歧听到此话,怒极反笑,道:“传承?我们都是在给谁收拾烂摊子?!你不要得寸进尺。”
老头神色黯然,所以我被困千年,骨肉亲人为了救我早已尸骨魂魄无存,我的洲陆子民早已不再信仰我,这样的惩罚还不够吗?他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怀念的神情又带着一丝倔强,“我只是在帮他找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