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至。
一股浓郁的香甜气息弥漫在前厅。
沈汐瞅了眼手边冒着热气的茶,第一次见到如此秀色可餐的茶,闻着更是心旷神怡,饥肠辘辘,将要拿起润润嘴唇,被荀歧一声喝止,竹七侧身悄悄的说:“少主,不能喝呀。那不知道是什么玩意。”
沈汐乍舌,应该没啥问题吧?刚要靠近嘴边,又有些犹豫
二人皆摇头示意不可。
屏风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这样的笑声,像是和煦春风,又像是嗤笑,更像是哀叹带着一种悲凉,这是一种十分矛盾的感觉。
沈汐仿佛是在哪里听过一般,莫名的将他的心提了起来。
“若是你们二位喝了,怕是要留在我南冥洲了,西洲少主或许是无碍的,”屏风后一人隐隐绰绰的身形站立,却不曾露面,只温柔道:“我要去看一眼小西,你们自便吧。”
那杯端了许久的要放不放的茶水,在沈汐的疑惑中最终还是放下了。
屏风后那人不知何时离去,动作竟是低柔轻缓至极,连衣物摆动的声音也不曾听到。
“怎么了?”荀歧低声道。
沈汐还没有完全回神,还在努力的回想,可是他十分确定,自己曾听过这样的笑声,“我是不是见过这人?可是在哪儿呢?我眼见之人有限,见过也不会忘的,难道是在路上遇见的?不是相识之人?可是偶然遇见之人我怎么会如此印象深刻?”
竹七虽是没有听到自家少主的内心想法,却也听到了他的叨叨,急道:“少主,你怎么可能见过他?便是前生也未曾见过的”
“我之前也没见过?我觉得他的声音我在哪里听过,那你见过吗?”
“我啊,见过,帮荀楼主送信才见到的”
见这二人居然无意间扯到一个话题上去了,荀歧索性在一边旁听,待着二人都嘀咕完了之后,才道:“我也未曾见过,只帮他们画了阵法图而已。”
三人一时无言,线索全无,荀歧闭目养神,沈汐与竹七则转头欣赏起这前厅的布置,这里的人是有多喜爱红色,入眼之处竟然绝无二色,沈汐掉头对着竹七道:“竹七,你有没有觉得此情此景很是相似?”
竹七摇摇头,“我可没来过这儿,”更加稀奇,“少主你对这儿也眼熟?”
沈汐有些愉悦,眨眨眼:“就是我们也曾在荀家等待荀大夫许久呀,连饭都没来及吃!”
竹七这才突然想起,点点头,揶揄着笑道:“对哦,想不到荀楼主也有这样冷茶等人的一天,哈哈哈,说起来,少主,当时我还”
二人异口同声:“荀大夫的未婚妻!”“曼荆!”
哦豁,这几人出门,竟无一人想起歧楼内有个伤患,竹七有些懊悔,自己怎么能把人家一个病弱的女子丢在了陌生的地方,他望向荀歧,想托荀歧传音回去安排一下,可看这位荀楼主一直在闭目养神,丝毫不关心她的“未婚妻”。
沈汐点点荀歧的手臂,试图轻轻的叫醒她:“你去关照一下吧?”
毫无反应。
沈汐无奈,用眼神示意竹七,竹七摇摇头,往座椅里瑟缩,连连摆手,不行我害怕,我可没本事叫醒她。
沈汐望着闭目的荀歧,心道,荀大夫如此的安静,浑身防备的冷刺像是暂时被卸下,在这样红澄澄的房间里,衬得荀歧的唇色也显得红润润的,别说,还挺好看。
哪知,荀歧却忽然抬起了眼帘,对上沈汐来不及转移的视线,一时间,荀歧身上的刺又好像全都长了出来,散发出的冷漠刺了沈汐一眼,一句废话都没有,言简意赅:“好看吧?”
竹七嘴角微翘,发现自家少主好像有些怕荀歧,莫名瑟缩了一下,内心暗暗惊喜,自觉很是骄傲,这种暗暗的,原来不止自己也怕她的这种小发现,小窃喜,足够他每次看到这两个人都偷偷再翻出来默笑好几遍。嘻嘻。
见沈汐被自己吓到,心头居然有些懊恼,荀歧淡淡道:“她无碍。”
萍水相逢,又都有些瓜葛,总不好将人丢在一边不管了,沈汐听闻此话,便放下心来,又望向前厅的布置,他单手撑着椅背,有一搭没一搭的飞略那些布置,要说都是红艳艳的样子,偏偏红的好像还有些层次,深红,浅红,红的倒是没有一眼望去的那么俗艳,眼神一寸一寸的略过,却在屋顶的最角落,惊觉那里的红色居然是流动的,还未来得及指给荀歧看,只拉了一下荀歧的袖子,那股流动的红色气流直直射入沈汐的眼中,荀歧反应已算极快,绢布瞬间飞出,却不及红色气流的迅速,眼看着它钻进了沈汐的眼睛里。
渐渐,沈汐难以忍耐的,捂住双眼,恨不能将手揉进眼睛里,脸上痛苦之色也愈来愈沉重,更加用力的揉着右边的眼睛,险些失去控制,荀歧及时抓住了沈汐的手臂,可是沈汐显然还是有意识的,也自己将自己的手指紧纂,坚忍着想要将手戳进眼球的冲动。
竹七焦急的在四周环顾情况,企图冲入内殿,却被门边的鬼族之人拦住,荀歧对竹七喊道:“去砸匾!”三个字简短有力。
竹七闻言一跃,飞身出殿外,丝毫不管殿外因他忽然出现而再次惊愕的那些鬼族,竹七手中剑陡然出现,飞身用力举剑做砍状,冲向牌匾,哐哐哐不知几下,殿内还没有人出来,四周的鬼早已经惶惶然四处逃窜:“要死啦!”“又有人挑战西殿啦!”“西殿墨宝不保啦!”“”
西方鬼君癸和最在意的就是他的字,何况每座殿外都有一层由阵法所设的无形结界防御敌袭,而每个结界的中心点便是汇聚在一座殿的牌匾上,这是荀歧画的阵法,她自然最是熟悉,受到攻击之时结界会自然显现,设立结界之人也会有所感应,这也是荀歧要竹七砸向牌匾的重要原因。
将殿内的人给砸出来。
竹七尚未落地,已有数名鬼将将竹七团团围住,竹七也剑尖直指亦准备迎战,一男子缓缓而来,对着鬼将急切道:“退下!”
竹七仍旧举剑护身旁,鬼将们便都与他继续僵持着,纹丝未动,竹七在鬼将的杂乱身影中,恶狠狠的盯着那名男子,道:“你们倒是好大的架子!”
牌匾受了重击也不曾掉落,可见布下这个结界的人魂灵力必定相当身后。男子上前尚还能持有礼数的询问:“敢问七公子,可是有什么地方招待不周?”
竹七声音冷冽,不似平日里的不着调,威严肃穆道:“西殿下好手段!敢偷袭我家少主,是以为我们西洲承担不起神罚是吗!”
二十年前,因沈汐的离去,如竹七和荀歧等西洲的人自然知道,西洲遭受的神罚不过是因为他们偷了九欘建木树,对于不知情的人,却以为竹七一气之下,扫荡了北妖,才惹来了的神罚。
因为竹七常常跟着沈汐,混迹于市井,对于洲族世家来说,此人便是二五不着调,没什么大家气度,虽然名头上很好听,为他单独而设的大司祭师,掌管着人际往来和神主沟通,也都会给沈汐一丝薄面,明里称呼一声大司祭师,但暗地里却被人笑话,实际上就是个吹枕边风的,整日就知道告状,只是大家没有想到,有一天枕边风大,竟是刮的北妖洲闪掉了一半的头,于是人人闻之色变,尊称竹七为七公子,皆因人人都怕他七疯子给自己也吹阵风。
这也是为何沈汐与竹七去了荀家却没人招待,又匆匆而走的原因,对于沈汐和竹七,中洲人族是怕的,毕竟前世他们曾和北妖洲的人参与了围剿,只想荀歧带着他们赶紧走,当然了,他们也是怕荀歧的,这也是个疯子,毕竟家主她都不放在眼里,简单说,一行几人都是疯子。
男子自然也是看到了沈汐的痛苦难耐,首要的还是想先稳住这七疯子,以免他真的发起疯来拆了殿毁了牌匾,小西一定会和他没完,两个疯子死磕到一起的画面真是想都不敢想
男子仰头看了一眼牌匾,语气依旧温柔:“七公子,你先过来,少主的病,容我瞧一瞧,若是我南冥洲的流魂,我自然更好出手。”
竹七心道,不逼你们一下,连个场面话都没有人愿意和我哈拉。
瞥见殿内的荀歧轻微的点了头,竹七立刻会意,将剑收起,抬脚往殿内方向走去。
男子微微笑着,侧身避让:“七公子,先请。”
竹七犹未平息怒气,哼了一声率先而走。
殿内沈汐被荀歧用灵力暂时封住了眼睛里红色的气流,但是眼睛不知为何依旧难以适应,右眼眼泪婆娑,男子依旧先向沈汐行礼,沈汐摆摆手:“烦劳您了。”
男子想给沈汐把脉时,发现荀歧正紧紧握着沈汐的手,沈汐也半躺在她的怀里,男子深深的在这双交叠的手上凝视了好一会,才伸出手去,他弯腰伸手将沈汐的眼睑拉开,沈汐因刚刚的疼痛还是有些敏感,不自觉的有些躲避,荀歧立刻又将沈汐揽入怀中,男子眼神凝视一下又迅速跳开,与沈汐挣扎了好一会,才堪堪掀开眼睑,竹七和荀歧瞬间也围了上来,这,这,这瞳孔中印着的!是奈何桥边红色的花!
花瓣如针形,尾端向后开展,有些微皱如波状,十分形象!甚至能瞧见花蕊长长短短!与那花朵一般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