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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岐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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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心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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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轮回蛊骨女!

    那女子身上的骨制方体物似乎与这供桌上的这物体颇为相似!

    就在沈汐兀自思量的时候,荀歧已然跪下,因着未免无意冒犯先人安寝之地,对着供桌行九扣大礼,抬头之际,她端详片刻,望向桌面的神色微变:

    这竟然是一个阵法!

    这族谱摆放的位置似乎是一个阵眼,若是刚才自己没有行这九扣大礼,贸贸然取这族谱,必定会触动阵法!

    尤其这阵法,竟是一个毫不起眼的杀阵!若不从低于常人身高一半的角度去看这个供桌,直视而望,这供桌设计的极为精妙,高处毫无违和感,低方位在视觉上才看的到略呈倾斜,底角便对应自己跪拜之位,这杀阵对准的攻击范围是从这供桌到蒲垫之间的距离,以至于这样短的距离,阵眼的杀伤力极强,足够一击致命。

    荀歧低头微侧,余光扫过身边的沈汐,心中颇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贸贸然动手,庆幸沈汐的此刻仍旧还在发呆。

    只是,这布阵之人的手法竟是与自己颇为相似,杀阵不留一丝退路

    荀歧虽然跪在蒲垫上,脑中却在思考着如何解阵,一时没注意沈汐已经从思绪中醒来,见荀歧跪在蒲垫之上,想也不想便与她挤在同一个蒲垫之上!

    何其不敬!

    霎时间,异像横生!

    ————“嘭!”

    将将跪下,那铺垫之下,瞬间像是被炸开了一个口,两人来不及反抗便都掉落了进去!像是进入了一条甬道!十分狭窄拥挤!

    两人在这甬道里不断地滑落,速度之快,甚至可以听到耳边呼啸之声,堪堪刺骨刮过;鼻息里嗅得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味道,隐隐约约,像是烟尘之气,又像是腐朽的灰气;两人越是下落越可以感受到这个甬道十分的拥挤沉闷,潮湿阴暗,难以呼吸。

    “砰!”

    终于算是落了地,沈汐动了动后背与双臂,“嘶”因着下落时速度过快,肩胛更是一路擦着甬道的石壁,估计已经血肉模糊了,索性,这里极暗,应该不会吓着荀歧。

    荀歧听闻,立马道:“你怎么了?”

    昏暗中,有一种不同于自己的温暖气息将自己笼罩,刚才下落时,怕荀歧受伤,下意识将她的头部以下护在自己怀里,此刻的她因为关心自己,还没有来得及从怀里离开,她的手环过我的腰向上摸索着,虽然焦急,却能感受到她的轻柔,好像是担心碰伤了哪里,掌心小心翼翼的来回动作,说话时的温热,在我的喉结处一点点侵略过,似乎正在一点点的沁入我的心间

    见沈汐不知为何不出一言,荀歧又问:“你是不是受伤了?”

    荀歧略微挣脱沈汐的怀里,自地面起身,只是这样一个轻轻的动作,竟觉得有灰尘扑面而来十分呛鼻,隐隐要打喷嚏,她手掌微微催动灵力,掌心一把小火焰跃然而上

    火光的突然闪耀,灼热刺眼,将沈汐拉回了现实,他轻轻揉了揉鼻子,啊,忘记她的灵力了

    “这里的空气里似乎都是尘土”

    突然黑暗里变得亮堂起来,借由火光,沈汐观察了一下四周,空荡荡的毫无一物,远处似乎有个长方体的黑色暗影,似乎是一个修好的池子?

    沈汐见荀歧已然将自己护在身后,准备只身上前,急忙拉住荀歧的手,荀歧的反复挣脱只能让沈汐握得更加实紧,荀歧无法只得任由他牵着。

    两人缓缓的朝着暗影处走去,越是靠近,烟尘之气越重,因着这里也不像空气流通的样子,想必是这里曾经焚烧过东西一直积压在此处,四周没有过火烧的痕迹,那么这池子里?

    四周安静诡秘,沈汐心怕有异,与荀歧立于池子一米开外的地方仔细观察,荀歧忽然掌风一劲,试图用灵力将手心里的火焰推向池子里,借着火光,两人看清了那池子是呈四四方方的模样,池里许多灰白的灰烬和一些不曾燃尽的块状物体,空中也流动着这些细小的灰白之物。

    两人合计一番,荀歧再次将掌中火焰推向池子,只是这次的目的是将那池中块状物体再次点燃,以此推算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羸弱的火光盈盈闪闪,掌风将空气里飘荡着的一股极轻的腐味瞬间带起,池子里的灰白色的细末灰烬更是纷纷扬起。

    黑暗总会让同处黑暗的人的心不自觉的想靠近些,即使你自己毫无察觉。

    看着眼前的景象,沈汐忽然道:“你怕吗?”他后知后觉这个问题似乎有点傻,她阅历丰富,身经数战

    沈汐紧接着又解释道:“你定不会怕的,是我多问了。”

    “会怕。”

    听到这话,沈汐下意识的更加紧张的提了一口气,警惕四周。

    荀歧见他这副模样,轻笑一声,道:“我只是不喜欢黑暗而已。”

    沈汐听闻她的笑声,侧脸望见她还未消散的笑容,真美沈汐觉得自己提起的气松了些下来,又道:“你,怕黑呀?”

    “嗯,曾看过一夜的尸体”沈汐望着身侧的清淡面庞上一片坦然,荀歧难得的说起了许多话:“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血,看着它们汇聚成了细流,又红又黑,又粘稠,我一直以为血水和水一样,只是颜色不同而已,但,好像并不是血液,干涸了会结成痂块,残留在衣物上会变的硬梆梆的,靠近更有一股腥臭味还有庭院里成堆的尸体,更像睡着了一样,我从夜空漆黑一片看到日光初起。”

    兴许是那晚的漆黑盖住了她的心,夜晚是否比白天难熬,谁也不知道。

    好梦酣甜,噩梦难眠。

    这是荀歧第一次,露出一丝女儿家的娇弱姿态,语气里仍旧缱绻着一丝无助。

    沈汐有些讶异。

    有些心疼。

    荀歧身为荀家家主的女儿,即便为了救自己为荀家人所排斥,儿时也应当无忧无虑的过,是什么样的情况才会让她记得这么清晰?且不愿面对黑夜?

    沈汐仔细回想才发现,几次夜里醒来,房里通明,几乎看不出来房里和外面的时间,原来是因为她怕黑,一直以为是因为在照顾我才点的灯。

    “都有。”

    “砰砰”“砰砰”“砰砰”不知何处传来细小的敲打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荀歧转眼望向沈汐的胸口。

    “暮清哥哥,”跳下奈何桥就开始进入睡眠的一二三四一直没有苏醒的痕迹,而小四却意外的醒了过来,原来是他的尾巴不停的敲打着沈汐的胸膛

    沈汐低头,小四的眼睛眨啊眨,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想靠近那个池子。”

    空气中腐臭的味道,隐约就是从那堆灰烬里传出来,在沈汐心里,总觉得灰烬下有什么秘密,他却一点也不想探究,更不想靠近。

    一点也不。

    但,“好的,我们慢一点,只是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过去?”

    沈汐总是无法拒绝亲近之人的要求,荀歧想。

    “那里有东西在让我过去。”

    此话一出,二人前行的脚步戛然而止,毛骨悚然,浑身发凉,荀歧更是迅速的将沈汐护在身后,手中灵力催动的绢布飞扬,见此状,沈汐心中燃起一股异常的温暖,却还是拨开荀歧的手,对着她摇了摇头。

    “小四,你能听到它说什么吗?”

    小四凝望着水池:“它对我说快来,它等我好久了。”

    “只有,这一句?”

    小四点点头。

    荀歧的掌中火原就在昏暗的地方,并不十分光亮,加之空气中的尘埃灰烬,总有些灰灰蒙蒙,可小四的眼睛却被照的竟是有几分邪气,将沈汐唬了一跳。

    荀歧却忽然如竹七附身一般,拍了一下小四的头,指责沈汐道:“让你别带着,又丑又凶。”

    小四立刻低头委屈了起来,眼里的邪气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多谢,”谢的自然是自己被小四吓了一跳的反应有些过激,荀歧怕小四心里不好受,才学竹七的语气轻松解围,沈汐又在心里继续问着:“会有问题吗?”

    “不知。”但荀歧的脸色并不是那么好,少有的肃穆。

    二人并未停止上前的脚步,离池还有半米时,小四说道:“暮清哥哥,你别靠近了,我自己过去,感觉在呼唤我的对你不好。”

    “对我不好?”什么意思?是欲对我不利?还是对待我这个人不友好?

    龙族向来生长的特别缓慢,智力或许不那么飞快的发育?总之,此刻小四并不能分清两者的意思,他只能无辜的摇着头。

    沈汐有些担忧,道:“要不,你别去了。”

    小四很是坚定,眼见沈汐有阻拦的意思,让人还来不及反应的从他的怀里跳出,一跃而进了池子,钻进灰烬里消失不见。

    “小四!”沈汐奋不顾身想要靠近池子边缘,却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发现自己再也靠近不了,似乎有人布下了阵法阻止他人靠近。

    “无碍的,他身上有祖龙神一族的印记,还有你的血。凡物无法伤他。若有危险你也可以感知。”荀歧安慰道。

    沈汐眉头渐渐松缓,将心头的担忧强行按下,可一眨不眨的盯着小四跃进的池子不肯放松。

    “如此,我们静候吧。”

    沈汐却心不在焉的只点了点头。

    良久,灰烬中的小四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让人在这样的静谧中更加煎熬难耐,不知过了多久,沈汐焦急之色不见一丝减弱,荀歧的声音再度响起,说着刚才被打断的话题:“我独自一人待着的那个深夜,那夜明明很寂静,却很可怕,屋内声响不断,人的叫声,哭声,喊声,刀剑声,撞击声,仿佛就在一瞬间爆发,又在某一个瞬间恢复寂静。”

    沈汐渐渐被荀歧的故事吸引,侧脸望着荀歧叙事的眼睛,她的眼里毫无波澜,好似在说别人的事一般。

    “喜欢和我玩闹的小哥哥抱着我躲在庭院的花坛里,那里有个我们玩闹时挖的地洞,我挖一寸,他就挖两寸,我将泥块扔了一米远,他必要远我一丁点,真是好讨厌可后来他死了,我死在他的怀中,他的手紧紧的捂着我的嘴巴,那力气几乎让我窒息,一度喘不上气,直到他死去很久的某一刻,我都没能掰开。”

    荀歧笑笑,笑的云淡风轻,退后两步拉着沈汐就地坐了下来。

    没有铺锦帕,没有掸灰尘,径直的坐了下来,腿脚随意的盘着,一点不似平日教条规重的她。

    沈汐沉默。

    荀歧回神望见沈汐不忍的模样,沈汐也恰好抬头,两两对视间,荀歧看到一束光探向她的眼睛,照亮了她开口的勇气,她抿了抿嘴,接着道:“然后呀,曾经怕我会被暗影吓坏的人,躺在我每日经过的小径上,脸上刻着不甘心,曾经温柔看我玩耍的人,直挺挺的站在门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让我以为他还活着,但真的靠近时早已没了气息”

    沈汐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也许这是荀歧不愿意说道的过去,却被自己一点点撕开,逼迫她再次直视那些回忆。

    “但你知道吗?门外的街道傍晚便没有一丝声响,没有鸟虫声,只有树影沙沙,事后多年我回想起来,亦觉得可怕。”荀歧的声音里满满的嘲讽,对自己,也或者对于那样的现实。

    “所以我不喜黑暗。”

    这么大的动静,街道旁的人,如果不是避祸,那么他们的下场也许是和这间屋里的人一样。

    “对不起,并不是个很愉快的事。”还要被你亲口说出用来安慰我,吸引我的注意力。

    沈汐很想给自己一巴掌,你是有多娇贵,让人家三番四次的这样迁就你,将自己的经历当作故事来对你说。

    荀歧沉默半晌,有些笨拙的拍了拍沈汐的背,道:“我很不会说故事,是吗?”我只是想转移你对小四的担心。

    这样空旷的地方,配上荀歧试图温柔却实则清清冷冷的声音,说着那样的故事,好似忘川河上飘荡的流魂,真的,冰冷逼人,也阴森。

    沈汐想,我还是习惯她的冷漠。

    荀歧想了想,道:”是因为我说的太可怕了吗?“

    沈汐摇摇头。

    半晌,他看着她的眼睛道:

    ”因为我太心疼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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