洲陆的边境与中心城一般都是天差地别的,边境儿郎大多质朴,中心城居住的均是大家氏族。
东洲是个例外。
沈汐带着甘遂一步步往东洲境内走去,边境与中心城根本毫无区别,倘若说,边境靠海,所以居民村舍都有残缺很是正常,可是,越往东洲境内的深处走,却越是觉得边境才是最繁华的地方。
宁愿边境杂草丛生,道路难行,都是石子颗粒,每走一步硌着脚,至少入眼的是最原始的环境生态,而不是经历了繁华过后的空城。
越走越宽广,道路宽广到毫无人烟,明明应该是最热闹的街道,却静悄悄的让人心里发闷。
东洲的神祗破败的让人惊悚,殿门掉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高处还有疑似黄土泥块,想必这定是人为的丢上去的,神祗角楼瓦块也都零散的脱落着,暗淡的漆角几乎就是灰白色,这一切昭示着这里的神祗无神无人,甚至,不被东洲子民所爱戴。
当然,不被爱戴这件事,沈汐从那两位大婶的话语里已经听得非常的清楚了,他只是没想到,言语不敬就算了,动作,也是粗犷的可以。
所在之处就好像总会无端跳出来什么,吓人一跳。
甘遂踌躇着,扯了扯沈汐的手,有些害怕的道:“暮清哥哥,我不想进去。”
沈汐捏了捏自己的手心,又拍了拍甘遂的手,给自己壮了几分胆,望着黑黢黢的门缝,坚定道:“没事,暮清哥哥和你一起呢。”
一般来说,神祗的建造位置,一定是有讲究的,即便是人迹不旺盛,也一定会是能够福泽子民的地方,洲神的使命就是保护信奉自己的洲陆子民,子民会对洲神祈愿,祈求洲神的庇护,前者奉献,后者敬仰,两者应当是相辅相成的,相比西洲,西洲的子民多么团结啊,连承担神罚都毫无怨言,而东洲
唉。
沈汐缓缓推开落灰的门,甘遂下意识的更靠近了沈汐一点。
“咯——哒,”殿门因受了力顿时向两旁歪去,沈汐立刻怀抱着甘遂向里面跑去,殿门最终没有坠落在地,顽强的使自己呈“大”字型险险的挂着,摇摇摆摆。
见有惊无险,甘遂也没那么害怕了,还有些兴奋,边拍手边转头对着沈汐道:“咯咯咯,真好玩”
沈汐看着她不谙世事的模样,也被她的笑影响,心情略略放松了一些,一时间觉得里面也没有那么寂静吓人。
他们一路走来,在殿门前徘徊停留这么久,不说人烟人迹,连个其他声响也无,沈汐望着神祗内的供桌,这祖氏牌位要比西洲的供桌上的要多得多,密密麻麻,有些虽然站立着,却已被灰尘破布掩埋,有些牌位也歪倒在供桌上,七七八八八,很明显没有人打理。
沈汐的疑问油然而生:这究竟做了什么?东洲怎么荒条成这副模样?
甘遂围着供桌转了一圈,突然俯身钻进供桌底下,沈汐焦急的蹲下去拉甘遂,但是她太过瘦小,滑入泥鳅,沈汐无法也将自己探进供桌才发现,这是四枚蛋?
一、二、三、四,刚好四个,不会吧?祖龙神这时候这么心大的吗?将他们四个随意塞在角落就不见了?
甘遂伸手去够,忽然龙蛋表面一道金光将她的手弹回,沈汐虽然闭着眼睛,却还是本能的给甘遂做个人肉垫子,金光瞬间又收回。
看样子,还是有自我防护的?我还以为沈汐想,不对呀,上次看到的画面不是有人来抢这几颗蛋吗?没见这蛋有自我防护啊?
看着甘遂龇牙咧嘴的模样,沈汐将她揪出来,未免她再捣乱,让她与自己将供桌上的牌位清理一下,同是洲神后裔,也不忍见此状况何况这会,我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沈汐手握着破烂的衣袖,先对着这牌位行跪拜大礼,即便不是自己的族人,也应当有所尊重,待到礼毕,沈汐才开始一个个擦拭,摆放,而这个过程中,他留意了一下,祖氏按字排辈的话,牌位似乎全部都在这里了?
沈汐几乎定在了原地,脑海中的想法简直难以置信,喃喃道:“这这不会是”
“嗒嗒嗒”有个石子从外面掷进来,然后掉落在地上发出的几声滚落声,刹那间打翻了沈汐的震惊。
他下意识的望向门外,一个瘦弱的少年躲在远处的角落,对他们打着手势,沈汐看不懂这手势的意思,甘遂也顺着沈汐的目光歪着身子仔细观察了一番,却道:“哥哥,那个少年在说什么?不过,他的手腕好像有问题。”
甘遂心思单纯,观察总是很细微,沈汐往那少年的手腕处看去,果然有一道明显的脏污痕迹,想必是伤口没有及时处理,血液凝结又脏,所以又脏又明显,只是,那道痕迹整齐平整,应当是刀剑类的东西迅速割下所致。
沈汐还在思索着,甘遂已经蹿出门外到了少年的身边,沈汐远远的望着两人不知在交谈什么,突然,甘遂抓住了少年的胳膊似乎要往自己的方向来,那少年使劲挣脱,明显不肯,拉扯间,甘遂估计这少年的伤口,却被少年狡猾逃脱。
甘遂望着少年的背影,恨恨的跺了跺脚,回来了。
沈汐笑道:“神祗都要被你剁踏啦,怎么了?”
甘遂嘟着嘴,还在对少年表示不满,她道:“我想让他把手腕给你看看呀,那样的手腕肯定什么都做不了的,可是他不愿意就跑了。”
居然是这个原因。
半晌,沈汐才道:“你问他手势是什么意思了吗?”
甘遂的小脸也顿时变得很严肃:“今日是新月之夜,会有一个特殊的族群出没,很坏,让我们快走。”
五大洲以外的特殊族群?还需要人躲避?
只有一种族群:灵言族。
沈汐道:“甘遂,你知道灵言族吗?”
“不知道,哥哥,这个族有什么特别的能力吗?”甘遂问道。
“有的,据说可以称呼他人姓名将之仆役,通过血液共享记忆和智慧,生而不灭。”沈汐依稀记得无尽书是这么写的。
甘遂惊讶:“哥哥,这怎么可能呢?”
“嗯?什么不可能?”
“这是言灵呀!这是灵言的契约之力呀!”甘遂逐字逐字的对沈汐道:“哥哥,你我初见,我曾问你是言语在说话还是语言在说话,而哥哥你告诉我,人的言语通过语言在表达和延续。”
沈汐点点头。
“不论是神,还是人,从诞生那一日起,语言也随之而现,成为彼此沟通交流的媒介,且不可或缺的存在于各种生活情感或是内心的想法中,哪怕是人类消亡至鬼族,甚至于妖族,不同的族群之中,也都是需要语言的,从而诞生了语言中的灵的存在,它成长着,却也接近消亡着,没有一丝信仰之力,但是只要有一个人坚信着语言中的灵的存在,它便不会消亡。”
“而言灵里,最短的咒术不就是通过名字建立起来的吗?!哥哥,言灵古树不会喜欢粘稠的鲜血的!”甘遂焦急的说着。
——契约咒术!以他人之名立约,如同在海上与那两个大妖的定约一样,皆是以姓名定约。
沈汐思忖道:“我想这个灵言族不过是徒有其名罢了,你想啊,哥哥我可是一直善待万事万物的,是不是才‘勉强’得到古树和你的许可啊?它们这样利用人的鲜血,连最低等的妖族都不如,一定不是神灵的后代,放心吧。”或许,只是不知从何处知晓的一星半点的言灵术?
甘遂略带忧愁的点点头。
难怪东洲的城里空空荡荡,都是避祸去了?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深爱着这片土地,土生土长的人们还是舍不得离开的吧,或许,还是有机会挽回东洲神的信奉的?沈汐还有一丝庆幸。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此刻的想法有多愚蠢。
沈汐无处可藏。
虽然知道甘遂身负灵力,内心坚持的信念,并不忍心一个瘦小的姑娘为他打打杀杀,决意先躲避再徐徐图之,四周全部勘察过后,只有这破旧的神祗可以抵挡一番了。
总不能东洲祖龙神的神祗还抵挡不了这些莫名生物吧?
甘遂十分反对,不同意龟缩着,坚持要出去找到灵言族,要为言灵古树正名声。
沈汐奇道:“这有什么好正的?又不是一个意思。”
甘遂恨铁不成钢地道:“哥哥,若是一个乍然听到的人,怎么会记得言灵还是灵言,哪个才是坏的,是吸血的?不行,我要去!”
沈汐虽然觉得甘遂说的也有一丝道理,但还是扯住了甘遂的胳膊,劝说道:“你去哪儿找呀?没头苍蝇一样的乱找?我们好歹也要等天黑看看情况再说。”
沈汐打扫好了供桌上的牌位后,便和甘遂默默等着天黑,内心琢磨着,自己就去看一看就可以,坐以待毙好像也不是自己的风格。
静谧等待时,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大风,原本就摇摇欲坠“大”字型的殿门更加狂躁的拍打在殿墙上,来回猛烈的撞击,生怕自己能在门框上坚持的很久一样。
沈汐并不敢堂而皇之的坐在大门口,而是拉扯着甘遂躲在供桌下,借由已经破烂的桌旗掩饰一番。
新月将将挂上城中,殿门大开,只见一阵玄色迅速由远及近,从模糊不清的点点慢慢靠近,露出人一般的身型,这批人影一丈一丈的,前进的飞快。
直至殿门前踌躇片刻,听到一个少年的低低的挣扎,像是害怕惊扰到什么,只支支吾吾的反抗
沈汐与甘遂细细分辨一会,甘遂小声的道:“哥哥,好像是白天与我说话的那个少年!”
沈汐虽然没有听过这少年的声音,他却有些明白,少年不偏不倚,不躲不避,坐在殿门边,那么此刻的闷叫声难道是不想自己和甘遂发现?难道这少年做好了自我献祭的决心?
沈汐低头思考的这会功夫,甘遂早已趁机跳出去追着那片玄色人影而去,待到沈汐发现之时,一边内心咒骂,一边卯足力气追着。
哎呀,这祖宗!
沈汐毫无灵力的两条腿,始终跑不过前方脚下生风的这两拨人,跌跌爬爬才能朝着那个方向跑去,上气不接下气,沈汐不禁想到,这是自己的回忆,当年的自己也是这么矬?在后面追着跑?跑到口干舌燥?
当沈汐很久以后想起这段,询问知情人的时候。
那位知情人一脸鄙视:“当初大显身手的只有甘遂一个人,从头至尾可没见过您!”
沈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