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夜新月初起,换上翌日的新日冉冉攀升的时候,甘遂才风尘仆仆的跑来,看样子毫发无伤,衣衫也都还是去时的模样,并未有什么污渍,她兴高采烈的道:“哥哥!”
沈汐拍拍早已坐的麻木的大腿,啊,站不起来,忍着麻木感,小心翼翼的挪了半边屁股,继续坐着,云淡风轻的道:“看样子是胜了!”
“哈哈,哥哥,我可厉害了!”甘遂跳脱的说着昨夜的经历,手舞足蹈。
原来,那少年见沈汐带着甘遂,虽然甘遂应当已经成年了,但是她体量矮小,又毫无身材可言,那少年把甘遂当做与比自己还小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所以少年才会在殿前扔小石子提醒,又故意等在殿前等着那些人,打算换甘遂的平安。
甘遂从少年的言语中得知,少年被家族赶了出来,一直在四处流浪,对自己的生命也并无甚看重,还不如用这一条命换一件有意义的事。
当甘遂追赶到以后,出现在少年的面前,着实吓了少年一跳,以为甘遂也被抓了,还在内心道,这家的丫头着实缺心眼,都再三警示她了,居然还没跑掉后又见甘遂明明小身板却出手利落的解决了这些玄衣人,才恍觉自己仿若多嘴多舌实际毫无用处,在察觉安全之后又偷偷跑掉了,甘遂又追了他小半夜。
也就是甘遂的武力输出还是很高的,时间都用来找人了。
“还是没追到?”沈汐问。
甘遂闻言十分恼怒,脚下踢踩着荒草,溅起一阵灰尘,她恨恨的道:“哥哥,他钻的可快了,我不过是想让他回来给你医治一下伤口。”
沈汐愕然,居然是这个原因,他哭笑不得的道:“甘遂,我不会医术啊?你带他过来我也是无法的呀。”
“哥哥,你的言灵就是最好的医术呀。”甘遂奇道:“你是西洲神,原本就具有神力,言灵术对于你不过就是锦上添花的呀?神的祝词,祈愿不就是最好的医术?”
成语你都会用,沈汐暗暗在心中抬杠,看来,甘遂并不是一个如外形一般幼稚的姑娘,不对,是什么导致我会觉得灵叶化形居然会是个幼稚的小孩子?
沈汐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快点认清事实吧,幼稚的好像是自己!
“你很想救那少年吗?”沈汐挪了挪依然有些麻木的腿部。
“哥哥,”甘遂蹲在沈汐的面前,双手撑在膝盖上顶着小脸,有些挤压变形肉脸凑近沈汐,语气里说不出的抑郁:“哥哥,其实我很不能理解那些漠视自己生命的人的心态,你知道吗?除了那个少年,还有其他的少年和小姑娘,也有已经被放血的孩子,可是他们的神情是麻木的,并不想逃跑,也不想抗争,我还看到笑嘻嘻的少年,他们在讨论放血的细节,这难道不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吗?哥哥,洲陆上的子民都是这样的吗?你们西洲也是这样吗?”
沉默片刻,甘遂说着:“我觉得好可怕。”
是呀,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十分珍惜,甚至还笑嘻嘻的讨论死亡的方法,那这人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明明对面是一张扭曲变形让你分分钟都会笑出来的小肉脸,但是这个话题却让沈汐毫无笑意,此刻身处的东洲,内外皆弥漫着一股沉沉的死气。
没有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美好画面,街道,城楼,无疑不昭示着这里犹如一座荒城一般散发着令人无法待下去的窒闷。
东洲的子民们不敬洲神,不信轮回,不在意善言得善果,恶言招恶行,这是因为他们毫无信仰,对生命漠视,对生存环境漠视,对自己的漠视,他们不会因为某种信仰精神凝聚在一起,更不会因为凝聚而懂得什么是人的底线。
因为无所畏惧而渐渐无所不为。
“不是的,这里的人只是迷路了而已。”沈汐淡淡道。
是啊,迷路了,心迷路了吧,慢慢的指引吧,会好的。
不去想这样的话题,沈汐转而问道;“这和你想救那个少年有什么关系?”
甘遂起身,背过手试图将一直坐着的沈汐拉起来,用劲扯着他的衣袖,发觉自己居然可以拉动沈汐,口中混不在意的道:“他眼里还有光啊,为什么不能试着点亮他。”
这小丫头的力气还可以嘛,居然一把就被拉了起来,沈汐看看天色,任由着甘遂在前使力扯着他的衣袖拖着他走,甘遂走了几步觉得好玩,又急忙加快了脚步,被她拖着走的沈汐也在后面踉跄着疾行,生怕踩着甘遂,所以有些束手束脚,沈汐一时也跟着笑了起来:“他应该不是东洲的人。”
甘遂背身在前,爽朗的笑声从前方隐隐穿来,一派天真,她又加快了拖行的速度,回眸道:“哥哥,你真聪明,他确实不是东洲之人!”
东洲的人,眼里哪还有光。
“不过他没说怎么来的这里,也不是我问了,他不肯说啊!”甘遂突然尖叫一声,手肘吃痛,瞬间收回了手。
沈汐侧身望去,一名白衣男子在不远处正垂着首,绢布在他的手中飞扬,想必是这人手里的绢布打了甘遂的手肘?
只是这个绢布瞅着有点眼熟?
甘遂莫名被打了手腕,一阵恼火,那男子在不远处与她对视着,一言不发,甘遂迅速与这男子缠斗起来,沈汐在一旁拉扯不及,内心也与甘遂一样感到一阵莫名,这位公子看着挺斯文的,怎么上来就动手?莫非与昨晚那群人是一伙的?秋后算账?
那白衣男子与甘遂打斗之时,角度变化,一时让人无法看清面部,倒是身型似曾相识。
沈汐当机立断的喊道:“这位公子,不知舍妹有什么地方得罪公子了,为兄代替她向你赔个不是,小妹秉性直爽,定不是有意冒犯。”
男子还在于甘遂颤抖,闻言,身形立时顿了一下,甘遂却立即抓住机会,手速超快,在那男子的手腕上“啪”的一下留下了五指红痕,嘿嘿,瞬间回身,站立在沈汐的身后,用一副“我超棒”的表情得意洋洋的瞪向那男子。
男子无视手上的红痕,立身,赔礼道:“是我误会了,以为灵言族在此出没”
沈汐转念一想,恐是甘遂一个小身板拽着自己乱跑,动作还那么敏捷,不似寻常女子,又在毫无人烟的东洲地界,惹人生疑,故此这人才率先出手,看样子是个心怀正义世人,大概是想先解救我吧?遂温柔谢道:“多谢公子仗义相救,不过是我与小妹玩耍罢了。”
白衣男子又对着甘遂恭敬一礼,却不再出言。
甘遂在沈汐身后,却对于这个偷袭自己的人表示严重不喜,自己与哥哥玩的正开心呢,扫兴。
沈汐看这人身形,总觉得应当是见过,可是自己熟悉的也没几人,还用绢布,沈汐望着这男子手中的绢布,顿时反应过来,哦,是了,是他,试探道:“荀,楼主?”斟酌之下,还是喊了荀楼主,毕竟不知此时的她是个什么身份。
白衣男子听到这个称呼,反问道:“什么?”
啊,难道不是?但是熟悉的人也只有她了呀,沈汐改口道:“公子是否姓荀?”
白衣男子沉默片刻,望着沈汐的眼神隐隐有些防备,但还是道:“是。”
果然还是你,看样子你的楼还没建?
沈汐接着道:“在下东洲暮清,此是舍妹,冒昧问下,荀公子来此地是?”
“历练。”
真是勤苦的孩子。
沈汐点点头,嘴角微扯,计上心头,出言邀请道:“我也是带着小妹历练而来,不如一道?”
白衣男子下意识的摇摇头,却望着沈汐半晌,复又点点头道:“好。”
既然已经同意,沈汐假装没看到甘遂不情不愿的样子,与这白衣男子一同往东洲中心城方向走去,一路竟是毫无寒暄对话,沈汐心道:早年的荀歧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吗?话都不肯多说。
甘遂始终嘟着嘴,沈汐好一阵哄,偷偷的与甘遂道,这可是荀家第一人唉,走在身旁多让我安心!姑奶奶你就忍忍呢吧,以和为贵。
甘遂见沈汐总在说这白衣男子的好话,内心更加不喜,是以沈汐并不理解,不管多大年纪的,只要性别为女,她的嫉妒心和记仇心那不是一时半会就可以解决的。
而沈汐力邀荀歧的理由很简单:若是再有什么事情,我跟不上这小丫头,也不怕她丢了。他上下打量着这时候的荀歧,就算是早年的荀歧,应当也是虽然外表冷漠,内里依旧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