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汐许久没有等到荀歧的回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自己说完这番话,荀歧的心情似乎有些阴霾,也不见她答话,将他的一颗心缓缓提起,不得不屏息以待。
这一瞬间,黑鳞里的空气与外面连接了起来,有了丝丝刻刻的凝结,散发着诡异的沉默。
荀歧终于说话,道:“应当也是与空间阵法有关”语气里说不出的疲惫。
这一趟北妖洲之行,满是算计,从踏进开始,就不停的被算计,如果一开始态度足够强硬,根本不会有当下的局面。
还有就是,暮清的分析一点也没错,这个阵法的触动就是衣物和黑鳞,可它只触动两次,的的确确是针对我们一行三人的,其实按照以往的处事原则,我与竹七都是不会让暮清涉险的,一般都是竹七探路,我在暮清身侧,这个人,显然摸清了我们的行事习惯,所以,这个封印,其实,想封印的,是我吧?
是谁?祖老头?还是我那位未婚妻?又或者是那位白衣女子?亦或者三者合谋?
荀歧陷入了沉思。
沈汐之前便发现,虽然很多时候与荀歧相处很融洽,但涉及到某些问题她总有些躲躲闪闪或者沉默无言,不会直言相告,即便细微,终究可以感受得到,自己以往是认为,她是有心结未打开,也愿意等待着终有一天她会对自己敞开心扉,不想逼迫着她,只是,这语气
她却始终在逼迫自己啊。
沈汐主动转换沉默,试图语带轻松道:“你说会不会其实竹七他早就离开这里了。”
闻言,荀歧四下望了望,周围有些枯树还残留着树状,外部却焦黑成碳状,她再次懊悔自己竟如此的冲动,心道,如果叠加的也是其他类型的空间阵法,会不会竹七方才还在密林里?可若真的在,会不会和这些灰烬一起随风飘扬了
我该怎么和沈汐交代
见荀歧又在出神,沈汐忽然道:“我想到了,若汲,我曾见过那种缩短空间与空间之间的阵法吗?会不会”
荀歧僵直身体,对了!传送阵!传送阵会将人从一个位置送到另一个位置,使人凭空消失,而设计这个阵法的人,看似没有恶意,会不会是将竹七送到了哪里?
想到此处,荀歧道:“我传讯一探便知!”
沈汐也渐渐放下心来。
两截绢布顺着方向飞走后,荀歧手握黑鳞,走到马车边,刚拉住马绳,正犹豫要不要驾车,沈汐忽然惊讶道:“若汲!你快走进车厢里瞧一眼,好像案几上有什么东西。”
荀歧一愣,手里的黑鳞依旧在传出声音,催促着自己快去,她将缰绳放下,揭开车帘,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片黑鳞!
“这里何时也有一片?”
荀歧思索片刻后,推断道:“许是刚刚火烧密林的时候,无暇顾及其他,有人趁我不备放了东西进来。”
啊,你也知道自己无暇顾及其他呢。沈汐偷笑。
咳咳,荀歧手握轻咳掩饰面上窘迫,望向黑鳞,黑鳞上不再是二字箴言,而是一句话:离处便是归处。
离处?归处?
“”沈汐琢磨道:“何处算离处?歧楼还是西洲?又是说谁呢”
荀歧见到这句话,却是胆颤心惊,送黑鳞这人,俨然是没有想到,进入封印的是沈汐,而不是自己!
如果按照自己之前的推断,这句话便是写给沈汐的,只有沈汐才需要驾车回去,自己方才还在犹豫马车还要不要了所以,送黑鳞这人,是希望,沈汐回到西洲去?
那我呢我被封印在黑鳞中,是会被沈汐捡走,还是就流落此处?
这一环扣一环的,为的究竟是什么?难道只是希望沈汐不再涉险?
荀歧静静的坐在车沿边,即便身旁没有一人,也还是坐立有姿,风姿卓越,她忽然道:“我们马车来时路程约一天,绢布燃烧灵力,约莫一个时辰,左右两个时辰便可得到讯息,你耐心等候便有消息了。”
原来是怕我太过忧虑,沈汐附和颔首,又想到对方根本看不到,出言道:“我明白的,不必挂心我。”忽然想到,早年的荀歧似乎也是如此,虽然表面不做声响,细微处却还是懂得关心别人的。
荀歧嘴硬道:“我从不关心别人。”
“”
好吧好吧,沈汐哭笑不得,心道,我与你初遇,就是你要去为东州那些无关自己的事情拔刀相助。
荀歧“哦”了一声,假意道:“东洲吗?我那时刚出中洲,想去试试我布阵手法如何而已,你不要多想。”
沈汐这下真的笑了出来,心道,你试手走的可真是不远,顺着她的话,问道:“你常常这样试身手?”
荀歧支吾道:“也不是,还有看的不顺眼的也会让我想去试试身手。”
沈汐反问道:“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呢?”
荀歧一派自得道:“当然,我主动去和被动去?”
沈汐奇道:“哪一个算被动?”这两个不都是主动吗?本质不都是除暴安良吗?
荀歧遂即傲然道:“自然是看的不顺眼的!那这并不是我主动想去看的。”
说的好理直气壮,不是你主动去看,难道是谁逼不成?
气氛逐渐回温,沈汐几次开口想询问中州之事,荀家之事,话到嘴边,害怕自己问到敏感的某处,又怕其实对她而言处处敏感,脑海里偶尔流窜着胖小的那些字字句句,每每翻涌而来,又被他强压下去,他忽然觉得眼前一阵白色的东西挡住,什么也看不见。
原来是荀歧将黑鳞表面裹上了帕巾,且左三层右三层的,直到黑鳞完全密不透风,搁置在案几某处。
周围太过于安静了,使得沈汐本能的恐慌,他觉得自己的身边好像没有人在,呼吸声也听不到一般,本来就在狭小的空间里有些惊慌,被这样的气氛一烘托,更加的有些无措,指尖略略有些颤抖。
他只能看到自己眼前的帕巾细微丝线走向,别无其它,无论他说什么,荀歧都丝毫没有回应,他不禁有些焦急,隔了将尽有一炷香还长的时间,渐渐听到脚步声从远处靠近,他赶忙焦急问道:“你去哪儿了,怎么将我一人放在这里?”
荀歧的声音有些奇怪,却又听不出什么异常,她略略清嗓道:“人有三急。”
“哦,”沈汐放下心来v,又道:“来讯息了吗?”
荀歧望望天空,算了下时辰,道:“应该快了。”
”假如,“荀歧忽然开口,语气平淡悠然,似乎欲言又止。
沈汐默然道:”什么?“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见眼前白色的帕巾细微丝线走向,他催促道:“将这帕巾拿走吧?”
荀歧充耳不闻,沈汐感受到黑鳞动了几下,却不知是荀歧将上面的帕巾取下了一层,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白色帕巾上刺目的嫣红色,她垂眸身侧。
她复又淡声道:”假设,你亲近的人死于另一个亲近的人手里“
”什么?“
荀歧将带了血迹的帕巾揣进怀里,继续自己的问题,道:”假设,你身边亲近的人死于另一个亲近的人手里,你会怎么做?你会报仇吗?你会杀了他吗?“
沈汐怔愣很久,踌躇犹豫道:”会吗?能做出这样的事,会不会其中有一方一直就不是亲近的人呢?“
荀歧依旧神色淡淡,抬起伸向黑鳞的手臂又有些自然放下,又道:”若是杀人的是我呢?若是我设了阵法将竹七杀了呢?你会如何?”
原本只是无端猜测的事情,被这样具体的代入,使得沈汐的心头忽然有些沉淀淀的,开始的轻松逐渐变得沉重,结合眼前的情况,荀歧的话像是蛊惑着什么,又像是暗示着什么。
他在西洲最初睁眼的时候,见到的是竹七,后来知道荀歧是在暗处陪伴自己,就像是共生的三个关系,平日里两人的相处也都是打打闹闹,亲密不足,亲近有余,那些偶尔存在回忆里的记忆,更是证明了自己与这二人的关系,这样的猜测,实在是毫无理由,毫无预兆,难以想象。
更,无法代入。
沈汐斟酌片刻后,道:“其实”
“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这个问题,只是我们三人一路相伴,再生气你都不会动手的”语气里的信任展露无意,他话锋忽转,敏锐道:“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若汲?若汲?”
荀歧这才拿起黑鳞,将裹住的帕巾拿掉,沈汐瞬间恢复清明,眺望远处试图让自己放松片刻,与外界连接的空气,飘来一股若隐若无的,似曾相识的味道。
有人来过?
沈汐十分紧张,连声道:“你有没有事?!快说话!”
荀歧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处传来,急切的回应道:“无事,你怎么样?”
沈汐的脑海嗡的一声炸开,如果荀歧的声音离自己那么远,那眼前之人是谁?是谁在与自己对话?他内心十分慌乱,他甚至没有分辨出来眼前之人的声音,虽觉得略微有异,本能的觉得,倘不是荀歧,又是如何听到自己说话的呢?
莫非
”你是封印之人?“
“荀歧”用一种鼓励式的语气,赞赏道:“反应很快,也恭喜你有命活着了,如果刚才你的回答我稍有一丝不满意,可能余生,你都要在这鳞片中度过了。”
沈汐却淡声道:“不论我说的对不对,恐怕你都会用同一个理由,恭喜我继续活着。“
”荀歧“轻笑了一声,像是被勾起了好奇心,继而道:”何出此言呢?“
沈汐心道,你又没有隐藏身份,空气中的香味在衣物上也闻见,可见你就是那个用黑鳞提示我们快走的人,既然没有恶意,说什么都不过是借坡下驴罢了。
“荀歧”却没有等他的回答,又轻笑一声,还是十分赞赏的语气,道:“山洲神的确不负盛名。”
荀歧这时才堪堪得以靠近,绢布护卫紧逼那人,道:“你已经问完,这便给我们指个方向。”
沈汐奇道:”怎么了?你们做什么交易了吗?“
密林里的枯叶沙沙作响,那“荀歧”只施施然道:”北妖洲似乎不是很适合二位,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