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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岐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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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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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态度冷淡,像是驱逐像是劝阻。

    荀歧也没有回答沈汐的问题。

    沈汐转念问道:“敢问,阁下可知解封印之法?”

    只因沈汐见这人只催促自己离开,且言语间并未察觉恶意,所以冒昧一问,倒也不准备他真的回答,可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对自己的困境束手旁观。

    缓待片刻后,那女子沉吟道:“知。”

    沈汐有些欣喜,压低声音道:“如何才能将解除封印方法告知?”

    那人又沉吟许久,方道:“怎么,荀楼主竟解不得?”

    听到这话,沈汐一怔,得知自己消失的那一刻,荀歧的慌乱不似作假。

    此刻,沈汐已确认眼前之人就是那白衣女子,那名轮回蛊古女。

    种了轮回蛊的人,生生世世受轮回煎熬之苦,每每想到真心换来的只是背叛,这世上以诚相待对她们来说是一种煎熬,更像是一种惩罚,一种耻笑,或者说,她们在这之后更不明白,为什么真心,信任,这么虚无的东西,别人都可以得到,而明明她们也付出过,却什么也得不到。

    或许自己易位而处,也无法那么轻易的心宽释然,突然便理解了为何她掷骰子点数不喜相同,明明称作轮回蛊,听起来百转千回,口齿绮丽,这蛊的另一端系着的,却是忘恩负义,喜新厌旧之人,余留下这些孤苦的女子,看着身边的人都一个个去世,她还一如当初抚鬓瑟瑟,宛如初见那时在等待良人的归来,只有轮回蛊发作的时候,取回对方骨指的时候,她才得以释怀心中的莫名情愫。

    所以,沈汐开口道:

    “若她会解而不解,也必定是在保我的安全。”

    那人在沈汐看不到的地方,望向荀歧,神色郁郁,试探道:“那这是不是说明,她方才不见你的慌乱模样,不过是在做戏呢?”

    沈汐闻言笑笑,道:“是啊,这事,无非两个可能。”

    “她知道这个封印却在做戏,但我竟能让她如此的身心投入的演绎一番,只为了让我相信她不知道这个封印的存在,我很开心,因为我知道我在她心中举足轻重,反之,亦是如此,无论哪种可能我都对她心存感激。”

    那女子微微色变,喃喃自语道:“心存感激”

    荀歧的声音再度传来,打断两人交谈,言语简练道:”给我方向。“

    此话过后,确实罕见的毫无声响。

    无论沈汐作何反应,怎样和荀歧沟通,她都置之不理,与之前有几分相似,许久,沈汐焦急厉声在心中喝道:”荀歧!“

    似乎有人将黑鳞揣在胸前,很快沈汐的眼前忽然有一层与荀歧衣物颜色接近的纱朦胧着视线,看不清前方的画面,不停的转换,颠簸的十分难受,隐隐的听见心跳渐渐急促,不知是不是因为忽然奔跑所致,只是什么事情需要这样着急的疾奔?

    沈汐的一声呵斥,她尽力调匀自己的呼吸,力图平稳的回复沈汐,道:”何事?“还不待沈汐回答,又补充道:”稍待片刻后再说,好吗?“

    荀歧的语气一直是自傲的,骄傲的,从未这样遮掩,又欲盖弥彰的与沈汐商量着,一句”好吗“,使得沈汐心头酸涩顿起,心头像是万千虫蚁噬咬过一般,一点一点的绞痛,因为未知,因为欲盖弥彰,此刻反而无比的担心着荀歧。

    她与竹七,无论何时何事,都是以他为重,却不曾见她如此祈求一般的语气。

    霎那间他头痛欲裂,太阳穴好似被人重重锤击,心脏也跟着怦怦狂跳,就像是身体里内的血不停的沸腾过后,失去控制般的往脑袋上涌,扼住喉咙,呼吸逐渐沉重起来,眼前一时间被人硬塞进了许多画面,一道道嘈杂的人声,自己像被拉扯的四分五裂,但不知荀歧似乎也在努力的忍受着什么,沈汐不敢多想,只得咬紧牙关,迫使自己不会发出一点点声音。

    ”“

    ”不入荀家的族谱又如何?若是有一天你这茶馆歧楼五洲大陆人尽皆知,你便是洲神之外最大的势力,你主宰自己的一切事情,有何不可?“

    ”你别急,我想想,不如你研究一个可以问心的阵法,如同修炼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问道心一般,若有人对你不敬或是心怀歹意之人,皆不可进,即便进了,便可进不可出。“

    ”怎么会进来了不好管?你的阵法造诣多少人钦佩?若介时,有人附庸于你,便都要为这歧楼出一份力,想探讨出更高深的阵法,想创新出不同的阵法,那都得来你这歧楼呀,你在这些阵法师的心里呀,才是真的神。“

    ”你既然可以通过阵法得知他处消息,就可以将这消息说出去,为何要隐藏?更多的人知道了,发生的事情便是借鉴,未发生之事可以及时弥补,你怎会有错?我又怎会有错?“

    “怎得见天的拿你女子的身份说事?你想如何着装与他们何干?不过就是嫉妒你罢了,都是些宵小。”

    “怎会莫名要你一个女子娶另一个女子?若是你无人可嫁,我这偌大的西洲还做不得聘礼送于你么?”

    “”

    这一段段过往片段,断断续续,原来自己当初确实总是无端作弄于她,甚至与说出过以西洲为聘,莫非,自己确实与她私定终身,但是自己忘记了?

    而逐渐加重的疼痛感让自己无法再理性思考,缓缓闭上双目,失去了知觉。

    待醒来时,远处月色昏晕,星光稀疏,眼前忽明忽暗,耳边偶有烧火时,柴火里火星四溅的声音。

    还是之前的残垣巨坑里,马车伫立一旁,荀歧佝偻着身子半靠在车沿,没有白日里的雅正肃端,火光照射在她略略发白的脸色上,火红色隐隐约约的跳动在她眼眸,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听见马车里一阵细小的响动,荀歧头也不回,轻声道:“你醒了?”

    沈汐的头依旧还有阵阵余痛,起身时依旧有些颤微,他伸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荀歧的说话声传入耳朵里,却像是似远似近的轰鸣声,他转过身看看自己的周身环境,这是马车内?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从黑鳞里出来了,正身处于马车之中。

    他无力的半倚在车帘边,在盈盈火光之中,透出车帘瞥见荀歧的背影,恍然看到荀歧的白衣竟是皱了起来,斑驳点点,不如先时的平整洁净,想到昏迷前荀歧一直在奔走的情形,脸色莫名变幻,倏地直起身来,却因耳鸣头痛还未褪去,一时难以接上气息,难受至极,趴在车缘干呕了好一阵,半晌,沈汐才缓缓觉得气力回来了一些,就听荀歧的声音再度传来:

    ”你再休息会吧。“

    沈汐勉力将自己转过身,摊在车缘上,脚蹬着车的内壁,他闭目缓和片刻,一侧的火苗忽大忽小的飘渺,心中细细梳理着之前的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侧过身,僵直的倚在车帘边上,他望着荀歧的背影静默片刻后,有些试探的开口道:”你和那人怎么遇上的?“

    ”路遇。“

    沈汐一怔,明明说话的声音与往日没有任何区别,只是这语气竟多了几分疏离,更添几分冷漠,不似平常语调,他复又斟酌道:”歧楼可有传来竹七的消息?“

    荀歧道:”有。“依旧是简洁的回答,沈汐还在等待着,她却没有了下文。

    以往若是自己身体有任何不适,她都会第一时间冲过来把脉,知道自己此刻最担心的就是竹七,知道了消息,不必说,都会提一句,沈汐细细琢磨着她的身影,竟是佝偻着身体,丝毫没有之前的端正,他的心头微微一跳,丝丝沉重入心。

    她必定是受伤了。

    而这些念头,他并不敢在心中慢慢琢磨,怕荀歧听到他心中所想之后会有所收敛,这些念头汇聚再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决意走至火堆旁一看究竟。

    应当是听到了自己向她的方向而去的动静,她果然将背脊挺直了一些,沈汐一边装作毫无所觉,一边慢慢留意荀歧的脸色。

    他慢慢靠近火堆,趁机细细打量着荀歧,她始终垂首拨弄着火堆里的柴火,不知是不是有意在避讳着沈汐的目光。

    沈汐想不到该说什么打破此时的僵局,便假意去与荀歧一同拨弄柴火,捡了一截树枝在手后,逐步靠近荀歧,唐突又荒谬吐出一句,道:“你看这火烧的挺旺的啊?”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只得强行笑笑掩饰自己的尴尬。

    谁知,荀歧却是极其配合,虽不曾抬首,却低声回应道:“嗯。”

    沈汐思及此,迅速伸手在她脸上一把抹过,惊讶道:“有灰!”随后摊开手掌,里里外外皆是燃烧过的灰烬,但看面积如此之大,显然是事先故意抹在手掌上的。

    若是她还不回头,便真的有问题了。

    荀歧平静的转过头,向他询问道:“何处?”

    荀歧的脸色红润自然,并没有不妥,不知是火光照映的原因还是真的是自己想多了,眼神流转片刻,他暗自点头认定是自己想多了的时候,却赫然发现她的唇沿印着一道浅浅的印记!

    沈汐苦笑,大约是自知唇白无血色,才想着上下咬压一番,尽可能的看着红润些,那么,想必她脸颊的红润也不是自然而来,只是她略微好强,似乎是也不想让自己担心。

    沈汐眼神扫过又回来,几次三番又要落在她的脸上,袖中的手攥紧了,又放开,他垂下眼帘假装不知,用指尖在她的脸上温柔的摩挲了几下,又克制的,极快的收回了手掌,仓促道:“见你无事,我便回去休息了。”胸膛有股郁结之气缓缓上升,他慢慢走进马车内,在车帘缝隙里偷看着她。

    荀歧的伤势应当是颇重,竟是没有能回头检查一番,只是背着身听见沈汐上车的声音,微微僵直的背脊又缓缓佝偻着,接着微不可察的舒缓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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