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事情依旧毫无头绪,也或许是白日里那句“食不言寝不语”刺激了两人,躺下后当真不言不语片刻,两人在安静中牵着手沉沉睡去了。
等待沈汐醒来的时候,身旁已然没有荀歧的身影,被窝旁的冰凉一片,早就下床了啊?沈汐一边懒懒的爬下床一边不禁想到,看来今日她心中依旧有事,不会还是昨日那事吧?照昨日的说法,郁东与她应当是有血缘关系的吧?
既如此,有些事情便不说了吧。
沈汐踢踏着鞋走到院子里的时候,荀歧早已活动过筋骨,为马车里那人喂食过了,不过这里也没什么吃的,只有些面食,沈汐早已发现东城里的怪几乎不怎么需要吃东西,只是有些怪改不掉之前的习惯而已。
沈汐凑近,看了眼马车上那人,想想决意出去逛一圈,看看今日的街上有没有行人出没,有没有人进行那些有的没的的贩卖活动。
“依旧无人。”荀歧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闻言,沈汐迈出去的腿,只得又踏回来,对荀歧道:“他能说话了吗?”
荀歧道:“有些费力。”
“那你什么都没问咯?”
荀歧看了沈汐一眼,淡淡道:“暂时也没什么可问的。”
沈汐闻言上前牵住她的手,道:“也是,他在那草堆里应当是摆了阵法好削弱自己的灵力波动,确认了他是阵法师,也就只能等他恢复好了再问情况。”说完,想到什么,又将手抽回,两手相互交错放在袖口中,身形摇摇晃晃的回了屋内。
荀歧见他进屋后,便站在原地回首打量身后的马车,马车里那人依旧昏睡着,许是在草堆里一直提心吊胆,如今即便是不熟悉的人,勉强也到了还算安稳的地方,才能真的放下心来休息吧。
没过一会,沈汐左手拎着昨日的包裹又摇摇晃晃的出了屋门,打量了一下院子,又走回门槛,正当荀歧以为他要做什么的时候,只见他怀抱着包裹小心翼翼的弯着腰,对着门槛吹了吹,又擦了擦,立时坐了下去,将怀里的包裹放在腿上,拿出昨日被荀歧瞪得死死的,而没敢在床上吃的——瓜子,不紧不慢道:“对了,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你今日不会依旧如昨日那般愁苦,导致夜间都不曾入眠吧?”
荀歧不发一言,依旧看着沈汐准备如何。
沈汐一向就是个深思多虑的,见荀歧不言不语的一直看着自己,立即联想到她是个爱干净的,连坐在地上都要用帕巾垫着的人。他扫了眼门槛不远处,兜着腿上的干货,一瘸一拐的将一旁的簸箕拿了过来,边拿边向她承诺道:“我就吃一点就不吃了。”
荀歧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道:“你可知自己是什么身份?”
沈汐一板一眼的背诵章程一般的道:“我是西洲的山洲神,神族后裔,为西洲子民解忧排难。”
荀歧道:“若是西洲子民看到你如市井妇人一般,邋遢毫无形象会如何?”
沈汐拿着手里的瓜子踌躇地互相在手心里来回砸着,小声嘀咕道:“那,我也不用时时刻刻都是神吧。”想想又说道:“那竹七还在马车上沿路吐过瓜子壳呢。”
荀歧:“”说起来,如果他在,我会让他沿路吐点鲜艳的东西回去。
沈汐看看手里的瓜子,颇为艰难的又把它们扎起来,内心着实可惜,若汲竟然不喜欢这些东西呀,闲来无事还准备和她说说事呢。
“什么事,直说无妨。”真的不必这样佐着食料说话,荀歧内心觉得十分无奈,早知在西洲之时,就不该躲着他,而是自己亲自教导他,一定不会被竹七教的乱七八糟的,染上各种习性。
“你别多想,有些事我只是村子里看到的,并不是竹七教我的。”
“?为何与我说这个?”
果然,她的确觉得是竹七教我的,沈汐深沉的道:“因为你的眼神好像在说,如果竹七在的话,要把他打的吐血,让他一路吐回去”
荀歧:“”猜的吗?一度差点以为子母蛊反噬了,被沈汐听到心中所想,她重整思绪,追问道:“你方才想和我说什么?”
沈汐有些迟疑,道:“你,昨日夜间为何难以入眠?”
荀歧虽然有些诧异他为何会知道,迟疑一会,想想今日自己的起的又太早了,因此暴露了吧,便说道:“想我家灭门之事。”
当荀歧能够坦然的说出这件事,沈汐知道,荀歧也在试图让自己明白,她真的对自己毫无保留,也真的在听自己说的话,给予自己多一点的信任,一点点的和自己分享她的过去。
沈汐隐隐欣喜,又奋力压着,点点头,犹疑着拐弯抹角地劝道:“其实想不通就算了。”
荀歧并没有注意沈汐的神色,只侧身略略拧着眉头,似乎在组织自己的语言,缓缓道:“其实郁东布阵如此之快这五洲只有荀家嫡系的人才会有如此水平。而我家本是荀家嫡支,次支联合族中将我家赶了出来,后改姓为智,居于智园,但我们这支的阵法水平是在他们之上的。”
呵呵呵呵呵沈汐忽然想打自己一个耳光,心虚又强自镇定,毫无逻辑的胡说八道道着:“嗯,事情过去这么久,也不必去想的”
荀歧见他脸上竟没有一丝惊讶的表情,反倒冷静的像是在安慰自己,直视着沈汐的眼神,继续道:“郁东的魂灵力如此深厚,绝不是几十年间就可以练出来的,何况南冥洲根本就没有什么冥普冥贵之说,你记得我说过这话的吧?”
沈汐点点头,道:“当然,当然记得”
荀歧略微迟疑,道:“我家阵法上的造诣原就高于他人,只因我家大多是天生灵体,就如同你是烛龙之后一样,天生对灵力感知较强,所以才能瞬间布阵,他能够瞬间布阵不是很奇怪吗?如果他不是我家的人,我的家人在哪儿?他们天生灵体,那么修炼应当比别人要快,如果是转生去了,算算年纪,这时也正当少年,可我也不曾听说哪里有什么惊艳才绝之辈。”
荀歧一面说着话,一面细细打量沈汐的脸色,心头微沉。
沈汐微微躲避着荀歧的眼神,他忽觉眼皮不停的在跳动,额头像是有什么湿漉漉的水珠要滑落下来,却还故作思考道:“想来,这的确是一个无法一时半会想清的事情。”
瞧这神色,他知道?正待追问,“或许,我知道一些”
一阵细微声音传来,这院中并无他人,想必
马车里的人醒了?
沈汐立刻解脱似的奔向马车,紧急跳入车内,抽空用衣角擦了一下额角,那人眼角也瞥见有人上了车,却因为说了那不成断的话还在喘息着,并无暇与沈汐见礼照面,更是无法动弹起身,沈汐只消此刻有人能解他现在所急,思索片刻,对着那人低声念道:“不见之源,不见苦火;炽火无痕,虚表妄心;此待之身,此命不止;微露之光,亦可争月!”复又道:“元气归来,腐肉再生,生生不息,平安顺遂!”
那人原本身上嶙峋之处,忽然闪过一阵光芒,似乎这些字钻进了他的身体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丰腴起来,有一些创伤的地方腐烂处渐渐掉落,新肌初生,慢慢恢复了生机体力。
这样的瞬息之间便可生肌!
而这画面荀歧在马车外,看在眼里心下极度不安,若是这人不安好心
眼见那人欣喜异常,正要起身,荀歧不知何时已然跳上马车,一把将那人按倒在车上,手里握着一把短刃,以飞速将短刃架在那人脖子上,刀尖克住那人脖颈,转头对沈汐道:“让这人与你定约,不得将今日之事说出,否则,死无埋骨之地,魂归天地,永不得超生!父母妻儿亲族皆如此!”
沈汐哭笑不得,急忙劝阻道:“若汲!你将刀放下,不必如此,我们与他好好商议就是了!”难道刚救回来的人又要恐吓死了?
荀歧执拗道:“先让他定约,”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她望着这人,神色难辨道:“何况他还偷听,人品不行。”
沈汐见荀歧虽然没有继续方才的事情,但却在失控边缘,扶额无奈道:“我们说的时候也没避讳人家呀!”讲讲道理吧。
只见,那人也颤颤巍巍,试图说理,道:“方才我才醒,又没有力气说话,并不是有意听你二人说话的,何况,若按辈分来,我还是你嫡亲的叔父呢。”
荀歧不为所动,短刃反倒逼得更紧了一些,刀尖即将刺破皮肤。
倒是沈汐闻言诧异的观察那人,确实眉目清秀,眉眼之间有些神似荀歧,只是荀歧就像是挑着别人所有的优点长了一般,精致又不俗艳,每每看去都有夺尘之感,不过,这人只略略神似罢了,沈汐道:“若是嫡亲叔父,你为何叫她荀大公子?”
倘这人说,叫荀大公子无错的话,那必定是有诈,何况,嫡亲的叔父会不知她是男是女?
那人脸上愁苦一片,“我隐姓埋名多年,就为了躲避荀家的追杀,也不知道荀大公子竟然是大哥家的小丫头啊!”
嗯,眼前这一幕,我该如何评价?狗血也不足以描述我此刻的心情,沈汐偷偷望向一旁的荀歧。
见荀歧还是不为所动,那人似是横了横心,嘴一撇,道:“我与你说一个只有荀家人才知晓的秘密——南冥洲并无冥贵与冥普之分。”
这不是您刚偷听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