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曼沙建立的”
荀家二叔欲言又止,渐渐没了声音。
荀歧也不欲知的那么清晰,便转而问了另一件事。
锁蛟的原因。
见荀歧问锁蛟的原因,荀家二叔反倒长吁了一口气,语气颇为松快的说道:“这事,要从荀家灭门开始说起”这也不是个轻松的问题啊,哎呀我怎么说这个呢这要怎么说才好呢
荀家灭门案中的疏漏无人会去追究,就好像,昨日踏雪的痕迹,今日不知何时被覆盖了,而无人会在意昨日的踏雪痕迹究竟为何而来,大雪纷飞之下出门的原因是什么,不会有人去追究。
荀家,也不过是尘世间纷纷过客之一。
论阵法高才,即便荀家当时的家主陨落,那嫡支的阵法造诣也是旁支难以匹敌的,旁支如此轻易就可将他们逐出荀家?而阵法高深如斯的一家又如何会在一夜之间遭遇灭门?而那一夜的灭门,街道人际鲜有,夜间时候更是无人问津,仿佛有什么人在背后操纵或是推动一般。
这些,年幼的荀歧是不会得知的,她那时只面临着活下去或者不活了。
若是方才马车内的那个问题没有被问出来,此刻他只需随意编造就好,可那问题已经被她身边的人知道他犹犹豫豫,踌躇不知所措,心中很是担心,若是以荀歧的聪慧,根据自己的话揣测出什么怎么办?
要么,胡说八道吧?他踌躇着。
明明方才还语气松快的模样,这会因为没想好怎么开口,只“哈哈哈”地干巴巴笑着,荀歧见他如此模样,心下更是有数,自己那时因着年纪小,不知荀家事情的来龙去脉,只知这二位叔父被逐出家门的大致原因,这一会的攀谈,她大约明白面前的二叔,绝不是因为对于阵法不通才离开荀家的,她细细琢磨了一番符字的画法,发觉其中还是运行了阵法的很多精妙,虽是脱离阵法,却又不离其宗,所以他会离开荀家,必定另有原因。
沈汐也在垂着眸子不发一言,侧脸叫人看不清神色,此刻他心中绝无任何想法,坦然有淡定,因为他深觉,自己之前问过的问题,这位大叔一定会规避雷区,是以,三人各怀心思中,他最为风轻云淡,只默默等着荀家二叔的回答。
他终于开口了!
荀家二叔果断暂停了干笑,一脸欲与还休的模样,咂咂嘴道:“荀家满门被灭,绝不可能靠区区旁支便会达到如此效果,定是有人在暗中相助,而这个人,在我多方查探,以及多方思虑后,认为,此人乃是西洲神后裔——竹暮清。后来,我在追查的路途中,遇到蛟蛟儿,将她收为徒,后遇那厮将我逼近东洲,痛下杀手,幸亏我机警,又不忍让娇娇儿与我生离死别,怕对她修行有异,于是就一个人了此残生”
荀家二叔在心头暗暗道:这五洲最神秘的就是那位西洲神族后裔,竹暮清了,唉,虽然你我素昧平生,这锅,也只有你背比较合适了,势力庞大,不会被查,据说有段时间也确实爱游历五洲。
沈汐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甚至不敢看荀歧的脸色,轻轻凑向荀家二叔,侧头低声道:“叔啊你是不是搞错了?”说着,不停的使眼色示意。
荀歧却发言道:“你见过他?”
见这二人脸色凝重肃穆,眉宇紧蹙,尤其见沈汐眼角时不时的抽搐,荀家二叔自以为自己得到了眼神鼓励,更加坚定地道:“自是见过!那人姓竹,字慕清,我知道这个姓不常见,因他是西洲神烛龙的后裔,也十分神秘,所以”话音未落,见沈汐的眼神越来越古怪,心下猛地往上一提,若无其事地道:“贤侄婿怎么了?”
可怜沈汐还没从上一个错觉中晃过神,便被这个称呼又重重的打击了一回,连忙起身施礼,谨慎又势弱地暗暗提醒道:“叔,这一路来,我还未给你自我介绍,我来自西洲,字,也是暮清。”
荀家二叔听到他吐出“西洲”二字,心快要从嗓子眼嘣了出来,心道,不会吧?!他是可又见沈汐身侧一枚绣着“沈”字的荷包,又见沈汐微微的摇头,便是一副“了然”的神情,胸有成竹的点点头,忙不跌地道:“我明白,我明白,我不说西洲坏话便是,也不再提暮清二字,这听着确实不太舒服哈但是!我不得不说一句,这西洲神主!他的的确确就是一个伪神族,身为神族后裔整日找猫逗狗,不知在何处,还做下这等莫名之事!无耻!极其的无耻!万物生灵自有信奉!我竟是不知他的神族后裔的血脉之中还能有几许正义残留?恐怕肮脏入骨!后来这贼子肆意打压其余几洲,趁着落败,便坐收渔人之利,将东洲子民大多归纳进自己的西洲,简直无耻!”
见荀家二叔说的亢奋,沈汐很想掩面而逃,他知道荀歧一定注视着自己,不知该怎么理所应当的出言打断,只得硬着头皮,安安静静听了好一会,却抓住了荀家二叔话里的重点,奇道:“肆意打压其余几洲?将东洲子民收纳?”
荀家二叔上下打量他之后,惊叹道:“你竟不知?你从哪儿蹦出来的?”
沈汐根本不敢看荀歧此刻的表情,按耐住自己额头的青筋,铿锵有力道:“愿闻其详。”
“原是,东洲那条老龙捅了篓子,却不见西洲出手相助,撺掇贼龙拉扯上我们荀家的人,导致我家祖辈意外身死,这是其一!”余光所见荀歧若有所思,他内心欣喜万分,觉得自己这是找对了人背锅,这时再看看沈汐的眼角抽搐频率更高,更鼓舞了他的士气,便听他紧接着道:
“第二!”
“你瞅瞅中东南北的祸乱,他哪里没伸手?!”荀家二叔义愤填膺。
“”
若不是沈汐已然恢复了记忆,又是当事人,见荀家二叔如此信誓旦旦,斩钉截铁地模样,也不由得心虚,这说瞎话地好手啊!
“我们荀家当年一力顶天,他这样策划一番,岂不是刚好等着中洲的中流砥柱没有了日渐衰败?!岂非狼子野心,利欲熏心?”
“再说北妖,掺和完中洲,他硬去北妖掺和一脚,他去了一趟北妖,北妖那老太婆便人鬼不知何处!你说说你们这些年可曾去过北妖?可见到过大妖?只因为这西洲暮清一趟,使得当时不知出了何事,那大妖都逃出五洲之外去啦!原本草植系的妖类更是所剩无几!说完北妖,再看南冥!他可是和南冥有婚约!那是姻亲之家!据说那小子后又指名道姓地看上了鬼族一位冥普!鬼族大长辈无法,将那冥普收为嫡系,又定为他的未婚妻!你说说你说!他是不是利欲熏心又色欲熏心!”
荀家二叔一副痛心疾首,捶胸顿足之感,若不是时机不对,沈汐真想拍手叫好,再给他十块八块的白玉打赏,觉他一人足可撑起歧楼的说书,几天几夜不带休息的专场
荀歧沉默片刻,不但没有反驳,反倒无波澜面不改色对荀家二叔道:“这是考正过了?”
完了。
以若汲这么维护我的心态,见他这么胡说八道,早就站起来反驳了,何至于听他说到现在,还反问?可见,她不仅是一句没信还在看戏。
荀歧眼底有一丝莫名的情愫一闪而过,侧身直视着不敢回头的沈汐。
原本那一番话,荀家二叔只想着有一套一,套个完全使劲硬搬上关系就够了,见自家侄女还有问题要问,心道,莫不是信了?这么容易?还是单纯啊,便疾首蹙额的点点头。
见状,荀歧又加了一句,她状似无意地道:“当初,西洲那位利用身份恐吓荀家一番,让荀家收养我,大约是他当时觉得十分有趣,关于由宿敌养活对方的孩子这件事”
这话说的,十分添油加醋。
果然,荀家二叔一拍椅把,这句怕是情真意切,十分咬牙切齿地道:“我说为何遍寻不见你,原是刚离开虎口又入了狼窝!混账!乖囡,荀家那些贱人有没有让你吃苦啊?我原一直以为盛名天下的荀大公子真的是他家那不成器的儿子冒了青烟!没想到竟是个女子!我,我曾远远地看过你几眼,可是,你不如小时圆润,眉眼张开了,我更是认不出了”
只听荀歧不带一丝悲痛也无甚情绪起伏,淡淡道:“盛名是我自己博来的。我也不在族谱之中。”言外之意便是与那些旁支并无干系。
这话使得沈汐震惊万分,倏地转过头来,忘记了自己之前在做什么,瞪着她问道:“你你怎的不在荀家族谱中?!”
荀歧似笑非笑地望着沈汐,道:“你怎么转过来了?”
她果然知道!沈汐瞅了一眼尚无所觉的荀家二叔,不禁暗恼却什么也不敢多想,方才那话不就是他知道荀家孤女未亡么!
这瞎话编的!漏洞百出!
那头,荀家二叔也早已停止了谩骂,挥了挥手,示意一旁正在打瞌睡的蛟龙,道:“来,蛟蛟儿,先加水。”
蛟龙不知是不是也被“蛟蛟儿”这声呼唤吓得打了个颤津,面红耳赤的添了茶水,看着荀家二叔肩头被自己口水沾湿的部分,欲言又止的道:“师师父”
荀家二叔端起水杯润了一大口,摆摆手对他道:“你等会,我还有话没说完!”又对着沈汐,像是在拉着同盟获得肯定一般,道:“贤侄婿啊,你听我给你说,你看他这番事情,就知道他是必定个阴毒之人吧?是吧?”
不,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我真的不知道。
荀歧打断他俩的“互诉衷肠”,有些不想再听了,质问道:“你将蛟龙困在此处有什么直接关系?你若不在,蛟龙岂不是一直困在此处?”
荀家二叔的手瞬间抬起,原要一巴掌又拍在椅把上,愣生生在落下时转了个方向,拍起了自己的大腿,“啪”地一声,脆生嘹亮,他悔恨道:“害!这叫什么事儿呢!当初我总是慢他一步,每每到达事发的地方便发现他已经走了,有一日终于叫我追上了他,我便一直暗暗尾随至此,他身法奇特,不慎落败,因怕蛟蛟儿这些年的苦修作废,便将他锁在此处,若他有日可以化龙自然可以出来,若是遇到有缘人,将符字参透,继承我的符字便是更好。至于我,不知贼子用了什么法术,我竟是一日比一日消瘦渐渐灵力溃散,只得寄托于我的符箓残喘性命,那日我已经是最后一张符箓了,你们若是没有发现我,怕是我已然魂至南冥洲。”
沈汐不禁热泪盈眶,终于编完了,明明一句话就可以说完,偏生转了十八个弯也说不到主题,他琢磨着这叔的说话方式,灵光一闪道:“叔!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听书?”
荀家二叔瞬间讶然,脸上的喜色跃然而上,不禁道:“莫非贤侄婿也爱?!”接着,不知自我陶醉个什么劲,道,“你别说,我模仿别人说话声音,至少有九分像!”还模仿沈汐的声音说了几句话,洋洋得意道:“只要对话过便能记得!”
对,对,就是这样,就是叔你说话的方式,比歧楼里说书的祖老头,更加情绪饱满激荡,带着几分曲折总之,明显就像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一阵抑扬顿挫
荀歧沉静无言。
沈汐余光扫到她的面色,捏了捏手心,也沉默不语。
荀家二叔见这二人脸色,的心又猛地被提了起来,他端着茶杯,掩饰地想,难道,侄女,不喜我说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