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七端视着眼前倒地的人,细细思索这个声音,片刻后,有些茫然,两眼失神的望着楼内的沈汐,不确定又喃喃自语地道:“少主,会是是小三吗?”
随着说话声,那股刺鼻直奔口中,贯穿大脑,竹七一个俯身险些欲吐。
沈汐在听到小三的名字,立即奔向门外,堪堪前行几步,那股在小楼内的酸臭味更加扑鼻,他下意识抽吸一口气,阵阵眩晕,这味,着实呛鼻的很,他将捂住口鼻,强行忍住心中的翻涌,对着地上的人,道:“雨落!”
一滩暴雨瞬间落下,冲刷着那四溢的脏物,飘散的味道,竹七与沈汐逃命似的回到屋内,躲在窗沿看着那污垢不堪的人,等待雨水冲刷,露出本来的面目,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开始慢慢有污水肆意流淌,荀家二叔这才跳脚,心疼地道:“我的小楼啊!天啊!这污水啊啊啊啊”见荀家二叔只差爆头痛哭,沈汐面色讪讪地道:“叔,一会帮你清理,你别激动。”
荀家二叔瞬间恢复平静,道:“好的。”目光沉静如水,安分的看着屋外的人缓缓露出原本的样貌。
小四?!
雨水堪堪露出这人影的相貌,沈汐愕然,怎么是小四?他连忙跑出门外将小四抱了进来,经过荀家二叔身边的时候,只见荀家二叔眉头紧皱,沈汐立马道:”叔,一会这里也会清洗的“
荀家二叔摇摇头,道:”他身上有妖族的味道。“
竹七不以为然地道:”他原就是龙族,有妖族的味道很正常。“
”我说的是妖族里失踪已久的大妖。“
怎么会?
“这话何意?”荀歧道。
荀家二叔摆摆手,让沈汐将小四安置好,又让荀歧诊治之后,才轻叹一声,直视着沈汐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这恐怕与南冥洲的秘密十分相关了。”
竹七不明,“秘密?什么秘密?”
荀家二叔却突然闭口不言。
荀歧见状,心知恐怕是与自己不知的那件事有关了,便道:“无妨,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荀家二叔只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竹七还欲再问,沈汐却以眼神制止了竹七,竹七识趣的不再开口为难他,虽是状况外,可他想听八卦的心只得暗暗的蠢蠢欲动。只听荀歧淡声道:“不必隐瞒了。”
沈汐惊愕的望着荀歧,脑海中不住的回想,什么意思?她知道了?她怎么会知道?我说漏嘴了?还是
他默默将眼光转向荀家二叔。
荀家二叔脸上的着急难耐不似作假,惊愕万分地一把抓住沈汐的胳膊,面色镇定,斜着眼瞥向沈汐,明目张胆的侧头小声嘀咕道:“贤侄婿,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沈汐眉梢一跳,这,叔,你这不是欲盖弥彰么,但也不得不以手遮面,同样小声对着荀家二叔,苦恼地嘀咕道:“叔,我也不知道”
荀歧从此刻开始,突然像是锯嘴葫芦不言不语,眉眼清淡,眼神也没有在某处聚焦,只静静的出神,像是似在等沈汐的答案,可她心中对于这两人隐瞒之事已有一二分猜度。
荀家二叔扯着沈汐,复又伸头过去,道:“她这副神情是知道了?”
沈汐怒目而视,对着荀家二叔低声又数落着,道:“叔,你走漏风声了!”
荀家二叔回想片刻,几次自己都是欲言又止,支吾其词,欲盖弥彰的模样,确实,可自己就是个耿直性子啊,他暗恼道,若不是耿直,也不至于被赶出荀家呀!
荀家二叔正要解释,只见荀歧像是聚焦双眼,扫了一眼井边,云淡风轻地道:“我猜的。”
猜的?沈汐笑了。
猜的东西做不得准。
荀歧直愣愣地望着沈汐,已然明白他心中所想,她似笑非笑道:“不如我说,你们听听?”
荀家二叔忙不迭的点头,竹七欲看好戏,沈汐半晌却道:“其实,猜度什么,也无意义,不如将小四的伤再看看?”
荀歧不应,一动未动。
呵呵,沈汐终于抬眸,直视荀歧,彬彬有礼道:“请。”
荀歧道:“与南冥洲有关。”
沈汐与荀家二叔神色不变,这不是显然易见的么?
荀歧轻声道:“与四方鬼君有关,”见二人仍是神色不变,她紧接着又道:“与我有关。”
“与我有血缘关系。”
沈汐神色依旧不动,荀家二叔眼皮却是微松一下,竹七从茫然到震惊,头皮发麻,什么?观察这身旁几人的脸色,我,听错了吗?!
荀歧将这三人的脸色一一打量后,冷冷道:“我与南冥洲有关。”
荀家二叔的嘴唇动了动,沈汐却私下扯了下他的衣物,只有竹七闻言,嚷嚷道:“什么?什么?到底谁和谁有关?什么有关?”
荀歧手指竹七,又放下,望着自己的指尖眼中却没有一丝愠色,只是低声道:“他这才是正常的反应。”这话说的忒明白,你俩早就知道了,连个半点讶异之色都没有。
竹七当真是首次听闻秘密的最佳表演者,夸张又不失的刻意试图追问,嚷嚷着想知道后续,眼神在此刻低眸的荀楼主与沉默的少主几人身上来回打量,忽然,荀家二叔符纸翻飞,瞬间扣向小四的面门,他仿若方才不曾听荀歧说话,自顾自的拍手道:“就让我这老人家为你诊治一番!”说完,原本与沈汐站在一边,装模做样的就要离开那个气氛尴尬的地方,他徒步走着,将镜子掏出,又拿出朱笔,指尖再镜面游走,一笔而成,镜面瞬间变成了一个鬼画符一般,缓缓升亮,又瞬间熄灭,接着保持着一种若隐若现的光泽,以镜面为限,整个光亮持续温和,不闪不灭。
“叔,你这一手好厉害!”沈汐毫不失机的立即出言赞,顺其自然地走向荀家二叔身旁。
臭小子,跟着我作甚?!
叔,你也太过分了,说走就走?
两人不停的用眼神交流着,荀歧对此仿若不见,若有所思的坐着。
竹七虽不知荀家二叔在作甚,见其动作举手间却是一副酣畅淋漓,有大开大合之举,一种莫名的气度在这不甚出彩的大叔身上华然而升。
荀家二叔将咬破的指尖含在嘴里,嘬了一口,依旧与沈汐得意洋洋,又矫揉造作地道:“贤侄婿,果真有眼光!以后我衣钵总算有人了!哈哈哈!师父聪慧一绝,徒弟也是有勇有谋!妙极妙极!”
“咳咳,”沈汐实在没有这么厚的脸皮,不自在的打断荀家二叔的胡言乱语,问道:“叔,你这符是何意?”
荀家二叔继续装腔作势的将铜镜拿起,将镜面朝上,与沈汐道:“你瞧那啥”因着余光瞥见荀歧的眼神,一时忘了词。
荀歧并没有做什么表情,更不谈眼神,对着这二人的动作始终无动于衷,如一个旁观者,她淡淡道:“还缺了个敲鼓点的,不若我将郁东唤来。”
唱戏的才需要敲鼓点。
沈汐怏怏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荀家二叔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倏地指尖直指沈汐,厉声道:“我是被迫得,贤侄婿不让我说的。”
这叔也太没骨气了吧?沈汐狐疑地望着荀家二叔。
那叔神色正义凌然,骨气是什么?!
竹七立刻护起自己少主,一把拍掉荀家二叔的手,道:“欸,老头你瞎指什么,一看你就说谎,你见着没?四根手指头都指你自己呢?!”
荀家二叔慌忙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手,做贼般慌乱,对着竹七龇牙咧嘴道:“胡说八道!”
沈汐迟疑万分的就要将憋了许久的秘密说出时,他忽然厚脸皮地道:“不如,若汲,你将你所知之事,与我们分享看看,有何不一样的地方。”
要别人先说,自己却不说,预备根据别人说的,随意更改自己的说法吗?
竹七捂住的眼睛里掺着丝丝鄙视,少主,你不会以为荀楼主傻了吧?
荀歧闻言,抬眸与他对视,就在沈汐以为她不会答应这样的条件之时,她认真道:“好呀。”
沈汐不可置信的望着荀歧,见她神色不似作伪,又望了望身旁十分没有义气的荀家二叔寻求肯定,后者默默的为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棒!
接下来,荀歧只是言简意赅的说了一句话,她道:“他想杀我,是为了南冥洲。”
沈汐的心,在她话音未落之时,不由自主的跟着颤了起来。
荀歧的目光里坦坦荡荡。
显得沈汐与荀家二叔的遮遮掩掩很是可笑。
还不待沈汐说话,荀家二叔附和道:“既然你知道了,也不瞒你了,南冥洲历来的冥洲神都只能是女子,这是荀家与北妖洲不成文的规定。”
其实南冥洲的冥洲神应当是几洲内,命运最波澜的一个,若是这女子出自荀家,她作为南冥洲的冥洲神以后,要面对的是北妖洲的暗算,反之,亦如此。而南冥洲本身境内充斥着的,都是这两家盘接错跟的势力,他们,有特殊的方法,在死后仍旧保存着生前的记忆,生前放不开手中的权利,死后也可继续握权手中。
沈汐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荀歧道:“在北妖洲时。”
她眼中不见悲喜,凝视着沈汐的眼眸,缓慢沉重地道:“原只是知道他要杀了我,见你在马车上与他遮掩,便想到了。”
沈汐这才恍然想起那日清晨,她彻夜未眠,莫非那时,思虑一夜的竟是此事?原先要与自己说明却被打断的也是这事?他的心忽地被人揪成一团,在她茫然无措的时候,自己不是在睡眠中,就是自以为不知,丝毫没有留意。
他垂首按耐着手掌,自责万分,心间持续的颤抖着疼着,闷得自己有些透不过气。
忽然,腰间多出一双手,环抱背后,反手轻轻拍打着沈汐的肩头,她声音有些发紧,道:“无事的,我不是很在意”沈汐苦笑不得,深吸一口气,双手也跟着搂紧怀中之人,喃喃道:“傻姑娘”
竹七持续着捂住眼睛,手指的缝却将眼睛露出:“”
荀家二叔在一旁石化:“”
眼下,这是个什么章程?
那厢,上演话本的女主角再次叹道:“我因你而活,也甚牵挂之人。”
竹七瞪大的眼睛差些要从手指缝中掉下来,这,这,这还是那个冷冷清清的荀楼主吗?
“暮清哥哥你怎么和荀楼主抱做一团”
焦糊了遍体鳞伤的小四,已然睁眼,懵懂的望着屋内四人,其中,两名搂搂抱抱的人也因他的说话像是如梦初醒,立即分开,那男子指着小四的额头道:
“叔,你这贴的什么符?”
被问到的人也跟着道:“我用的‘追魂符’!”
竹七不解道:“他还活着呢!他就在你面前你用‘追魂’作甚?你是不是老眼昏花了?”
荀家二叔一听这话,有些瞪眼,若是他有胡子肯定也都吹了起来,厉声指责道:“他身上妖气重叠,你不想知道是谁吗?!”
竹七耸耸肩,眼神在小四身上徘徊,又打量着荀家二叔,反问道:“不能问他?”手指着小四。
荀家二叔一噎,摆摆手道:“我不能自己查么?他这精神头也不足,何况他知道是什么大妖吗?他有我这般见识?”
竹七乍被荀家二叔的自满给恶心到,还在心中消化的时候,沈汐道:“所以,叔,你和妖族远远甚远。”这句并无半点疑问。
见荀歧也冷眼望向自己,荀家二叔额角有些冒汗,自见面至此时,并未听到荀歧喊一声叔,只靠沈汐左一声右一声的叔缓解自己心中尴尬,她对荀家的人,都是排斥的吧?
荀家二叔有些不知所措。
沈汐脸色忽地冷冷淡淡的道:“你不说,我也可以猜到。”
荀家二叔昂首坚决否认道:“不可能。”
沈汐冷笑一声,竹七霎时间搓了搓自己的鸡皮疙瘩,少主笑得可真瘆人
饶是荀歧时常淡定如斯,也有些诧异,直视沈汐。
就在这两人恍惚间,沈汐道:“既然若汲已经知晓南冥洲之事,叔你的事,就更清晰不过来,你不过就是知晓了荀家与北妖洲的秘密,却无力阻止,才做了些离经叛道呃事,离开荀家。”
荀家二叔有些无力的放松了一下肩膀,像是都掉了肩上深藏多年的秘密。他淡淡的说起了前因后果。
那时,荀家家主因着东洲祖龙神之事已然神伤逝世,荀家并不可能是颓势,可偏偏贪心不足,荀家里外一致认为,此时便是同以五洲的最好时机,东洲已然荒废,北妖洲原就是与自己私下皆为一派,若是南冥洲都由自己掌控,只需要灭掉西洲就好。
于是荀家率先打破了与北妖洲和平的一来一往的合约,挑起了北妖洲的争端,荀家先将自己伪装成嫡支与次支的内斗,嫡支趁机做出满门全灭之态,灭门之后,伺机杀戮那些不服从的妖族,北妖洲的妖族,逃的逃,躲的躲,死的死,伤的伤,荀家二叔无意中得知此事,借机被逐出家门,因为不忍,在慌乱中救起了许多无辜受牵连的妖族,甚至帮助妖族逃跑,没想到半路被四方鬼君发现,几人联手将他逼入东洲,他慌乱之下,将蛟龙藏在锁蛟井中,那井,非龙族不可破,何况他就是以蛟龙的血画就,自己则远远离开残喘等死。
沈汐听到此处,心头暗暗,荀家二叔动手封了蛟龙的记忆,是因为蛟龙对人族的痛恨吗?还是说,他对蛟龙有着其他的心意?
荀歧闻言,却道:“所以,暮清的死也与他们有关?”神色竟是冷峻恐怖如斯。
沈汐一愣。
竹七恨恨地道:“一定是他们!”
荀歧细细的观察沈汐的神情,他面色毫无变化,背脊微微绷紧,只见他轻笑道:“无端无据切莫胡说。”
荀家二叔瞳孔猛地一缩,趁机道:“你们快看,我那符,不是普通的追魂符,而是与其死后神魂沾染气息的皆可追踪到的哦”
沈汐扶额,天啊,这话题太生硬了!
荀歧闭眼停顿不言,等了半晌,身旁诡异的静谧,也无任何接话或是催促,沈汐半虚着眼睛,略略掀起一个眼皮睨着周围的情况,见屋内几人都睁着眼睛等着自己说话,他立时决意假作自然的化解自身的尴尬,道:“咳咳,这铜镜,哎呀,先发亮,又熄灭,是不是坏了?”
竹七:“”
荀家二叔:“”
荀歧淡声道:“所以你的记忆早就恢复了吧,虽然有封印。”
竹七又咋呼道:“少主,你脑海中有封印?!谁!”
荀家二叔又一个拍手击掌,道:“问的好!谁!这是谁下的!”像是知晓自己方才的话,已然使得气氛降入一个前所未有的冰点,不停的硬生生的岔开话题。
“对了,我还是先说的我的追魂符,我的追魂符与追魂阵的不同,我创造的这张追魂符,第一,只能是死后魂体,第二,沾染魂力的主要人、物、都会在铜镜上显现,父母妻儿,造成死因的外物,父母妻儿因是血脉相连,所以都会显现,第三,对于活人却无法追魂,神不神奇?是不是恨特别?”
竹七只是淡淡道:“老头,你这符解释的真是恰到好处”
荀家二叔尴尬的笑笑。
沈汐与荀歧无言对视。
那厢被遗忘,而无意听到这些秘密的小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