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繁华,虽说暑期没有什么节日可以热闹一下,大街上还是来来往往不少人。
城东有一楼名为“摘星”,装潢华丽,客栈中多是过路的旅人。
楼上一间窗朝后院的客房里,一白衣青年坐在阴影里饮茶。
另一女子背对着他立于窗前,斗笠上的轻纱折起一角,只露出唇红肤白。
坐着的那位放下了茶具,终于开了口:“无名无姓,无身份,无住所,更是忘了相貌,这么些年都未闻音信——还是要寻?”
那女子微微侧头,只是余光看着他的背影:“既然经年许多,又何妨再多?”
“也是,”青年再一次举杯,“现下把你安顿好了,我便启程去西林竹邸。你一人在外——小心些别惹事。”
“总归不会让你赶回来收拾烂摊子。”
像是听出她语气轻快,好像是赶着自己走一样,青年手上一顿,沉默一会儿才轻声问了句:“这么些年我倒是没问过,你要寻的那个——是你什么人?”
白衣女子低了低头,轻纱落下。她终于转过身来:“故人——”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句:“世间只此一个。”
青年知晓她无意多提,也没再问。
他放下了茶杯站了起来,思考了一会儿才又嘱咐一句:“京都回山路途遥远——你不会御剑,还是早些动身。一路看看风景也是好的。”
轻纱斗笠微偏:“有劳师兄挂心。”
许是她这一句“师兄”喊得太轻,青年似乎有些恍惚。
他抬了抬手,可碍于斗笠却不能在发顶揉一揉,只好在中途停下,拍了拍肩:“京都说来算是东侯府的地界,若是遇着了他蒋府的人——没越界,你就多担待些。”
一声轻笑,斗笠的主人抬头,隔着轻纱看他,开口终于不再疏离:“怎么?念在曾经共事要我收敛些?师兄莫不是对那位大小姐动了心思?”
青年无奈叹了一声,同她解释:“正是曾经共事,她行事如何,我心中有底。若是哪里得罪了她——怕是不能善了。届时我必然算计如何帮你讨回来。”
斗笠微摇,女子三两步到了门前,也不回头:“若不犯到我头上——这日子快活,又何故去招惹她?”
青年转身刚要说什么,却发现她已经出门走了。
窗边翻身进来一个青衣人,张口便是打趣:“这是遇着什么烦心事了?”
他尾音轻佻,唇角微扬,屈膝坐在窗框上,外面那条腿轻轻点着青瓦保持平衡,一副十足的浪荡子模样。
白衣青年对他的造访并不意外,把方才用过的茶杯烫了烫,收进盘里,开口有些失落:“她虽唤我师兄,却似乎从来都不信任我。”
那青衣人愣了愣,回过神来哑然失笑,桃花眼弯成了戏谑的弧度:“想不到连你都有被人嫌弃的一天?我倒是对你这小师妹有些兴趣了。”
白衣青年不语,抬手捏住他的肩,暗中使了力气,把他推得往外仰了些。
青衣人眼见平衡失控,脚下发力险些踩坏了一层的屋檐。
但他神色不变,只是嘴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道:“玩笑而已,玩笑而已。”
窗外院子安静,竹影晃动,晃出了沙沙声响。
随后被街头的吆喝声盖过。
乱羽这时候换下了仙门那浅蓝色的弟子服,一身墨色劲装倒更搭额前的几缕短发。
褪了浅衣少年气,眉目锐利倒也能教人一眼看去觉得可靠。
他此行带着目的,并不流连于各个商贩吆喝的精美物品。
行至一小楼前,轻快的步子终于停了下来,乱羽随手理了理衣襟进了门。头顶“客饮居”三字被染了深深的墨色印刻在高悬的匾额上。
谁知他刚迈过门槛就和正要出来的客人撞上了。
那人原本并不看路,直直撞上来,被撞得后退几步,尚未站稳便破口大骂:“怎么回事啊你!不长眼睛的吗!”
乱羽定睛一看,这位要出门的客人是个中等个子的胖少年,身缠锦缎,腰间别玉,想来该逃不了膏梁纨袴。
一旁的瘦小伙该是他家家丁,这时候忙过来安抚:“哎呦!少爷您可没摔着吧!您可不能有什么闪失啊!”
随后那家丁又伸了食指指着乱羽,骂骂咧咧道:“无知小民如此莽撞!你知道吗!这位可是东侯府的小侯爷!”
乱羽没跟他多言,也知道此人身份不简单,他原本也无心理论,凭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一脸淡漠地看着主仆二人。
那位小侯爷好不容易拍干净了身上的尘土,抬眼却发现眼前这人生得一副好皮囊,不仅个子高了他一截,面相也不俗,再看他那双眼睛,明明不很深邃却让人觉得颇有城府,气势上着实把他一吓。
自知比不过,加之他原本也是要走,出乎意料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本侯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这无知小民计较了!若是再有下次——哼!我绝不轻饶!”
乱羽见他没打算闹事,便也不同他争。
小侯爷正要抬脚时,却忽的一阵轻风从外面进了小楼。他下意识间已经看了过去,只见一女子自他们身侧而过。
这位客人一身白衣,还戴着个围了一圈轻纱的斗笠,实在看不清样貌。
但她身量苗条,斗笠下得见黑发如瀑,虽不至腰际,倒也有几分仙姿。
她进了店不作停留,轻步去寻座位。
小侯爷早是被她勾了魂儿,一双鼠目直勾勾盯着那道背影。
乱羽神色一变,一时眉头紧了几分。
眼见那小侯爷就要跟上,家丁连忙伸手拦下:“少爷不可!小姐说了今日回来,眼下也快到了,她可是知会了要早些回去的!您可不能再惹小姐生气了!”
小侯爷张口要骂,却临时想起来什么,本不显眼的喉结似乎是滚了滚,摆了摆手十分不耐烦地道了句“啰嗦”,最终还是带着家丁离开了。
乱羽见他出了门也不多再看,瞬间翻了脸色,目光又去找刚进店里的白衣人。
旁人不认得,他却是认得的。
所幸方才那小侯爷并未有什么举动,惹不惹得起另说,总归这位白衣姑娘可不是此等鼠辈能够沾染的。
这时,楼上下来了一个中年男人,三两步下了台阶,径直停在了乱羽身侧:“方才在楼上都听到动静,你这臭小子又给我闯了什么祸?”
来人身形中等,比刚走的那位小侯爷要瘦高一些。虽已是中年,面相看上去还是清清爽爽,穿着不算富贵,也不见得寒酸。
“舅舅误会,”乱羽回神朝他打招呼,还不忘辩解一句,“这世上多长了眼睛的分明是富家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皱着眉头,好像从头到脚每一处都在厌恶那所谓的小侯爷。
“你这小子!”中年人把他的情绪收进眼里,无奈摇了摇头,“你可知方才出去的是何人?我知道你看不得跋扈张扬,可天下之大还是官家为大。既然来了就安分些,别给我惹什么麻烦!京都龙盘虎踞,我开个茶馆不容易……”
“明白了明白了!”乱羽见他似乎要倒出好些话,连忙拦住,“舅舅,我娘问你何时去做客!”
中年人登时一愣,没说完的话都被咽进肚子里,但思考过后却没被他唬住:“好小子,长大了,都会拿你娘来压舅舅了啊?弱冠了我都没收到你的请帖!想来是有段日子没回家了吧?还想拿你娘来唬我?”
乱羽一时疑惑,眉毛一挑看向他:“舅舅怎么知道我没回枫庭?难不成如今仙士一多,连消息都长了翅膀会飞了?”
“你家在仙士口中是个什么地位你不知道?我这茶馆每日宾客众多,你的一举一动我还不知道?”中年人笑了笑,“更何况你是我李英琦的外甥,我这个做舅舅的怎么不会打探你的消息??”
“还是舅舅您厉害,外甥佩服。”乱羽笑嘻嘻低了低头,再开口时却故意压低了声音,“您瞧见那边坐着的姑娘没有?”
李英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不远的窗前,席间坐着一位纤瘦女子,白衣不染凡尘。
斗笠正正戴好,轻纱坠在边沿,阳光从窗口洒下落在她的身上。她安静坐着也不品茶,却好像带着飘飘仙气。
“看这样子,是修仙的?”李英琦猜测一番,扭头看他,“相识?好小子,这几年本事渐长啊!你欠了什么风流债?”
“可不兴胡猜!”乱羽不知他还会说出什么,连忙拦下,又有些心虚地往那边看了一眼,“未曾谋面,只猜测是她,却并不能肯定。”
李英琦却是有些好奇了,抱臂没答应下来:“什么意思?”
乱羽没再多言,只迈步去找闲置的围裙和茶壶:“劳烦舅舅跟店里小厮说一声,她的茶水我去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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