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次日阳光从窗子照进屋里,洛笙悠悠转醒,才发觉自己昨晚竟在这里睡着了。
她坐起身打量了四周,发现身上的薄被也是横盖着的。怎么昨晚乱羽没喊她?
洛笙眨巴眨巴眼睛抛去倦意,顺手把被子叠了朝外面走。
对面的隔间里唐星翼尚未清醒,倒也安安静静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洛笙本想过去见见这醉酒的书生是个什么模样,可再一想,还是决定等哪日有机会再正大光明地结交。
她刚来到门边就听到两个人正站在外面议事。
“就这些事,你能办好吗?”
也许是怕吵醒不知是否转醒的她,乱羽的叮嘱都说得很轻。
声音隔着木门带上一层朦胧,洛笙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她还是抬手拉开了门。
“笙,笙姑娘!”孙慕清被突然打开的门吓得不轻,好不容易回神,第一反应便是朝她行了个揖礼,随后他又一脸惊恐地看看身边的乱羽,“乱,乱哥……”
乱羽没怎么在意他的脸色,朝着洛笙看了过来:“醒了。”
“嗯,”洛笙应得自然,“眼下几时了?”
“辰时刚过,再去睡会儿?”乱羽接得也自然。
洛笙摇了摇头:“不了。倒是我鸠占鹊巢,耽误你休息了。”
“说笑,”乱羽垂眸,“昨夜我倒难得好梦。”
“稀奇。”洛笙眼睛一转,“少侠应了今日同我下山的,可还记得?”
“自然。”乱羽轻笑,“姑娘出门可别忘了早膳。”
“忘不了。”洛笙说着要往楼下去,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来,“约在巳时,少侠可记着了。”
乱羽轻轻点头以示回应。
一旁孙慕清看得目瞪口呆,急急地凑到乱羽面前扳回他的视线:“乱哥乱哥!这是怎么回事?笙姑娘怎么会——你们……”
也许是觉得不可思议,他的话到这里顿住。
乱羽没答,反而问他:“方才跟你说的可都记住了?”
小少年被他转移了注意力,正了正身笑道:“记住了!你要下山几日,我照顾好星翼哥别让他再喝那么多酒!还有就是——若是搞不定了就找刘掌厨来!”
“记住了就行,”乱羽拍拍他的肩,“去用早膳吧,等会儿回来换我。”
“好!”孙慕清得令一阵风似的跑了,把刚才的疑惑抛到了九霄云外。
夏日山间蝉鸣,给仙山平添了几分乡土气息。
辰时末,巳时初,相约下山的两人一同走在长长的石阶上。
“镜花水月的规矩众多,却只这一条是师父吩咐了不许改的。”洛笙迈步轻快。
“姑娘是说仙门之上需得步行?”乱羽接了话,“山门设在山脚,下山不难,但上山要走好些台阶。若没诚意,又怎配当这第一仙门的弟子?”
洛笙侧头看他:“据说当年师父拜师也有几千石阶,三步一跪,五步一拜,七步一叩。”
“如今可是少有那般尊师的心气了,”乱羽应声,顺势问她,“说起来——姑娘上山多久了?”
洛笙一愣,这个问题她好像真的记得不太清楚,仔细想了想还是无奈:“好些年了吧?记不清了……”
乱羽心中有个答案,但见她如此便也没再追问。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多时也来到了山脚下。
眼见乱羽要召出轻纱剑,洛笙这时扯扯他的衣角,声音压低了,颇有些难为情道:“尚有一事未曾告知……”
乱羽动作一顿:“何事?”
洛笙静默做了做思想斗争,好不容易才像是赶出来一句:“我久居深山……并未学过御剑……”
乱羽听了这话一愣。
洛笙见状忙解释道:“不常下山,下山也走不远,师兄未曾教过……若是路远了只蹭他的剑就好。”
说到这里,她又低了低头,语气像是犯了什么错:“并非有意要隐瞒……你若不愿捎我一程……雇辆马车过去也可。”
乱羽许久不答,洛笙一时有些慌乱,更不敢抬头看他。
终于,少年轻声一笑:“小馋猫,一天天吃那么多,御剑——我带得动你吗?”
洛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猛的仰脸看他:“好哇!原来如今你都会调侃我了!”
“怎么?眼下是你有求于我,我为何调侃不得?”乱羽微微倾身,眉眼带笑。
尾音上扬,分明是句玩笑话。
洛笙没往后仰去躲他,反倒心下一横打算也凑过去拦他。
不料她刚有这个想法,乱羽就正了正身子重新站好。
“我不带你,”他说,“我教你。”
原本听前几个字洛笙还有些发愣,听到后面却有些惊喜:“当真?”
“你那师兄应当是想着护你周全的,如此,我便教你成长。”乱羽再一次倾身,盯着她的眼睛,“学不学?”
“学!”洛笙满眼欢喜,召了轻剑递过去给他。
乱羽接过灌进灵力,抬手一抛把剑横悬在膝边,向她伸手:“过来,我牵着你。”
洛笙放心把手递上去,感觉乱羽掌心微凉,还带有薄茧。
她先抬了一脚踩上灵剑,看了看乱羽,又把另一只脚也提上去。
踩在剑上的高度让她比站在地面的少年高了一些。
她刚想开口,乱羽却足尖一点跃了上来,护在她身后。
并未有过多停留,剑身轻轻一晃,待洛笙再回神时,已然御着剑到了空中。
她此时双臂张开,两只手腕都被乱羽握着。
她微微侧头仰脸,只看到把她护在怀里的人目视前方。
洛笙也学他收回了视线,并将方才一急握成的拳头一变,伸出了两指。
倒是有模有样。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姑娘芳龄几许?可是三岁了?”
洛笙这次没仰脸看他:“怎的?少侠嫌我幼稚?”
不料乱羽还笑:“非也——稚子分明可爱,怎能以幼稚概之?”
洛笙一愣。
正当她欲言又止的时候,乱羽却又开了口:“姑娘身上的香囊是什么味道?淡淡的,不似花香。”
洛笙回了神:“何来香囊?本是习武修仙——要香囊作甚?”
乱羽闻言忽的愣住了,盯了怀里的人许久才不自在地把眼睛看向别处,耳侧的风却怎么也吹不去尖尖上的那一点泛红。
若不是香囊……倒让他猛然间觉得该非礼勿视了。
眼下距离这样近,他垂眼瞧见怀中姑娘发顶,倒觉得洛笙竟比他印象里娇小了些。
笙姑娘肤色很白,眼下低头乌发滑落,露出后颈光滑,看得齐少侠心下一惊。
他尽量轻微地平复了呼吸,却惆怅万般心事该诉与谁听。
等到洛笙远远瞧见城池的时候开口问他:“乱哥,那是不是就是西窑了啊?”
乱羽却意外地御了一柄剑跟上:“谁教你这么喊的——这样大的城池天下几座?”
风吹过他额前的碎发,平添几分修士独有的仙风道骨。再加上那张脸棱角分明五官精致,其实也是难得一见的如玉君子。
洛笙反应过来,不忘答他的话:“我听那小少年这么喊!你何时离开的?我一人御剑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乱羽歪了歪脑袋冲她一笑,“这不是学会了?”
“对啊!我这便是学会了!”洛笙好似才意识到,“那这样!大白萝卜!咱们比比谁先到西窑怎样?”
乱羽见她兴致不错,也没拒绝:“怕你不成?”
西窑繁华,抵得上半个京都。
洛笙像是被这异域的风情带动了,这时候一改往日的清冷孤傲,这里跑跑,那里站站。
乱羽跟在她身后不远,只是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
方才御剑他自然是没敢赢的,只是洛笙一开始也没想好赌约,只不过是在城外占了两句言语上的便宜,竟也能哄这小馋猫高兴一阵儿。
洛笙挥得了剑训得了人,但现在这样子倒像是个不经世事的孩子。
不一会儿,不经世事的孩子停在了一个卖香囊的摊位前,手上多了个白色的小小香袋。
那香袋样子简单,不比其他香囊花里胡哨。
“姑娘看上这个了?”那小贩一见她拿了这个,笑道,“这香袋挂在这里许久了,城里小姐嫌它太不起眼,都不挑它。姑娘一看就不一般。”
“她们不喜欢,自有人偏爱。”洛笙把香袋凑近了闻闻,“这个多少钱?”
“原本也没打算卖的,既然姑娘喜欢,拿走就是了。”那小贩憨憨道。
“那不成!”洛笙不乐意了,“这香袋我甚是喜欢,对别人来说没什么,对我而言可算得宝贝。”
那小贩是真心没想收这个钱,见她这么喜欢,也只好答应:“既然如此,姑娘随意给吧,真不值几个钱。”
乱羽走近,猜猜也知道那香袋只值几文钱,正准备帮她付了。
没成想洛笙从怀里拿出钱袋来,放了一个白花花的银子在摊上。
小贩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就这个价。”她说完潇洒转身,把香袋攥在手里,朝着前面去了。
乱羽轻叹一声,快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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