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一年一度的春宴设在春分之日,膳房里已经备好各式的春饼只待晚上开宴,而众弟子们也难得的没有修炼,在屋子里闲聊了起来。
“你们这几日可有见到仙尊大人?”一个细长脸的弟子起了话头。
“从未见过,听说仙尊喜静,几乎从不出棠林,听说他的弟子向来是在棠林自己修炼的。”
“说道他的弟子,仙尊当年真的拿她的弟子祭了天道?”
“真的?那心也太狠了吧,怎么说也是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的人。”
“是啊,我前几日拜师大典没敢选仙尊就是怕这一出,另外…也是怕仙尊嫌我资质愚钝”说完还颇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而此时,一个眼睛圆圆的的男弟子似乎对九离仙尊颇为敬重,皱着眉头说到:“不都说是传言吗,也就骗骗凡间那些什么都不懂的人,你们还真信?“
又一长相颇为俊秀的弟子开口:“我觉得是假的…前几日有人不怕死,问了我师尊这传言的真假,我师尊竟然没说话,我师尊那般讨厌九离仙尊,若是真的,怎么会不插上一脚?”
众人一见他这长相便知其师尊是谁,那必然是只收相貌清俊或貌若天仙之人的堂堂孤山派储阳长老。
众人纷纷被他说服,圆圆眼又道:“你们这班闲不如去练功,做什么议论仙尊。”
细长脸又道:“嗨哟,知道你敬重仙尊,我们这不是随便聊聊嘛。”
此番过后,安静了片刻,细长脸又忍不住开口:“话说坊间传闻仙尊而立之年的样貌,又长的青面獠牙,十分丑陋,怎么这真人与描述这般不符。”
“就是,再也不信什么”
圆圆眼似是忍无可忍,翻身而起,摔门而出。
棠林院子里晒太阳的祝九,冷不防打了声喷嚏,看着立马站在自己身后的俩个人,不由一阵头疼。
“仙尊,您是不是受凉了,赶紧回屋子里歇下吧。”说着,柳嫣然要将一披肩盖在了祝九肩上。
墨蒿不动声色的挡开披肩,“师尊仙人之体,岂会感冒生病?柳师姐实在是多虑了。”
“那也要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仙尊”说罢,又要将披肩披上。
墨蒿一转手腕便将那披风打飞,柳嫣然惊呼出声:“墨蒿师弟!”
随着这声惊呼,祝九头转向左侧,颇为无奈地看着柳嫣然委屈地开口:“墨师弟,实在是师姐多虑了,对不起。”
他这小徒弟最让人放心的便是这一点,毫不怜香惜玉又不知为何偏偏总是找柳嫣然的麻烦,随即上前拍了拍柳嫣然的肩膀以示安慰。
“墨蒿年纪小不懂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墨蒿”
柳嫣然面色一滞,这话看似是责备墨蒿,但熟亲熟远一目了然,偏偏墨蒿却似脑袋缺根弦般固执的认为祝九讨厌他,当下嗤笑一声。
“师尊我知错了。”墨蒿面上一脸笑意,全无知错之意。
祝九扶额,对于这种不走心的道歉速度,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支开二人,“嫣然去偏殿吧,墨蒿今晚春宴的表演可准备好了?”
柳嫣然神色暗了暗又恢复如常,看了看墨蒿,而后者一副炫耀的姿态更是让她手指都嵌进掌心里,面上却是一片微笑有礼:“弟子告退。”
柳嫣然走后,祝九便一直盯着墨蒿,后者会意,祝九是真的想要他表演一段,他自然是什么都没准备,当即来了段即兴舞剑。
祝九站着有些乏了,随即挑起酒壶飞身树上,二人就这样,一个在树下舞剑,一个树上喝酒
一开始祝九还能分些心思去看墨蒿的动作,到后来喝到兴起,却是连墨蒿何时停下都不知道了。
墨蒿覆手而立,抬头望向如酒后谪仙般的人,眼中一片阴翳。
祝九一偏头,瞧见了覆手而立的墨蒿,似乎又与记忆中那道身影重合了,祝九向右一偏身,“你怎么不……”
她有些醉了,头有些晕,一句话还未说完便重心不稳坠了下去,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想着索性这么短的距离摔下也不疼,祝九破罐子破摔般地闭上了眼睛,而该来的疼痛…确实来了。
祝九摔得结实,也没有用灵力护体,一时有些发懵。她在期待些什么……而一旁的墨蒿则是面上一顿,他以为她会用灵力护体,然后翩然落地,毫发无伤,一如之前的许多次一样。在他眼里,她永远都是强大与无畏,每次都站在他身前,然后,将他魂灵分离……
孤山派饮食清淡,那日她想吃些有滋味的,他第一次去膳房给她做饭,因业务不熟练烧了大半个膳房,她过来时甚至没有询问一二,便将他护在身后,说她之后会和掌门师兄禀告此事。那件事最后不了了之,只因她与掌门说她想吃些有滋味的,不小心炸了厨房,掌门自然不会责怪于她,之后她的吃食遍与其他长老的不甚相同,他特意学了好久,终是学会了那几道菜。
还有那次的切磋大会,他实在天资不错,一路都没输过,最终夺魁决赛时对方一小门派好不容易出头的弟子使了阴招,噬骨散,轻则浑身无力,提不起剑,重则昏迷不醒。那弟子做的极为隐秘,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而他的师尊飞身而下,一手将那弟子的剑打落,那弟子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被人发现心下一慌,竟是整袋迷魂散都脱手,撒了她一身。他的师尊那时还未飞升,因此昏迷了大半个月。
还有……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起变了的呢,大概是师尊醒后得知他偷药……她不信他……然后,她杀了自己。
祝九将要起身,墨蒿猛然回神,抬起左手,刚迈一步,祝九便自己从地上起身,擦过他身边向屋子走去,自始没看他一眼,玄子墨的手顿在半空中。而祝九刚一离开,便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当真是醉的不轻。
春宴开始,大部分弟子都在大殿前的石桌上排排而坐,而各长老则带着部分要表演节目助兴的弟子前往灵霄殿内落座,节目是每个长老门下出一个,算上掌门座下的,一共十二个,如今已不知表演到第几个了,祝九有些困乏。
“有请九离仙尊座下弟子墨蒿出场——”
不知是不是那弟子瞧着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这一喊用了十成的气力,给祝九喊得顿觉精神,墨蒿自祝九身后出来,与祝九对视了一眼便开始了舞剑。
今日早些时候自己看的没太仔细,如今仔细一瞧,他这剑用的十分不惯,每次出剑都下意识地想转剑,又堪堪被他收住。祝九不由嘴边染上笑意,这徒弟与她一个路数,神晷是转的,他的佩剑也是转的,如今倒真是难为他了。
玄子墨的佩剑是武器库里非常珍贵的仙器双刃,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更像是刀,柄在中间,两端为刃,可以自由收缩,但与刀不同之处即为刃末为尖的,而不是锻刀的平刃。其轨迹极难掌控,能用的好的人屈指可数。若说之前还有些不确定,那她现下便十分肯定,一个有着和他如此相似的眼、拜她为师却整天想着如何害她、惯用双刃之人,除了玄子墨还能有谁?
而玄子墨刀锋微转,侧身向右,恰好看见了祝九右手支着头,左手把玩着酒杯,嘴角挂着淡笑望着他的这幅情景,不由得手下一怔,手中的剑险些脱手,便刻意的不再去看祝九。
终于艰难的完成舞剑,玄子墨向祝九的方向望去,却发现人早就不见了,随即便从偏殿出去寻人。他的师尊啊,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这边祝九来到后山结界处,结界尚无异动,可前些日子天上又开了道口子,魔气涌出,现下正在飞蛾扑火般撞击着结界,却怎么也出不来。本想再多呆些时日,看来,这春宴过后不久她便要出发了。
祝九转身欲回棠林,却在行至竹林时瞧见了出来布药的竹虚,晚间拿出来晒的药,怕是月光草了,而现下一个身材健壮,满面冷气的人,拿着装满月光草的竹筐……这画面着实诡异。那边竹虚显然也瞧见了她却并未作声,还是祝九开口打破了这片沉默:“竹虚长老怎么没去春宴?”
竹虚抬头瞧了她一眼:“太吵。”
祝九对着这话题终结者一时语塞,正想着告辞时,远处走来两个身影,看起来有说有笑,祝九不禁眉头微皱,玄子墨这个缺根筋的孩子什么时候会好好和女孩子说话了?不过也好,谈情说爱后是不是就能减少一些放在她饭菜里的注意力。
而远处的玄子墨也瞧见了祝九…和她旁边的竹虚,当下脸色黑了个彻底:“师尊大晚上的不好好参加春宴,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当即上前边看向竹虚,边抓住祝九的手腕:“师尊,时候不早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被他甩在身后的女弟子似是惊讶于他这目无尊长、惊为天人的举动,小声开口道:“见过九离仙尊、竹虚长老。”
身后竹虚看向玄子墨的眸光深了几度,而祝九看向玄子墨抓着自己的手,不由一顿,脑中只有八个大字:目无尊长,欺师灭祖!
祝九不动声色的抽出她的手腕,而在二人手指、手腕分离的瞬间,玄子墨手指微蜷了下。
“你不与这位小弟子再多叙叙旧?”
玄子墨不明所以,“我与她并不熟识,刚在路上恰巧碰见,她说她见过师尊,可以为我引路。”
“哦,天色不完了,这位小弟子可敢回去?不如……”
“不劳烦仙尊和墨蒿师弟了,弟子告退。”
“那师尊呢?”
“什么?”祝九被他问的一蒙,随着他的目光看向身后刚刚把最后一筐月光草铺好的竹虚,不禁失笑,“大殿太闷了我有些困乏,出来散散步,正巧遇见了竹虚长老。
竹虚望着自己门前的二人,猛地将自己手中的竹筐一拍,声音大的惊起了林中一片飞鸟。
祝九碰了碰鼻尖:“天色也不早了,我师徒二人就先回了。”
回去的路上,玄子墨又牵起了祝九的一片衣袖,祝九想说都多大的人了,还怕黑,可回头一看便瞧见玄子墨微勾的唇角,莫名有种戏谑。
祝九转手拍开了拽着她衣角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