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这些率先登场的少年少女,无外乎“月如”“月边”两家的,二者都是九年前内斗的失败者。
高台之上,原本兴致缺缺的炼丹阁阁主,听闻“唐紫”二字,先是觉得熟悉,举目一番寻找过后发现,还真是那日偏殿里的小姑娘。
于是心里不由得提起了些兴致,捻着胡子静心等待。
反观那独眼的总头,以“家老”这样的身份出席开元大典,她是头一次。本就冷峻的脸庞,又添了几分严肃。她全神贯注地看着,希冀着在这次大典上物色些人选,扩充自己的队伍。
铁卫毕竟是公器,而她现在需要她自己的。
当她听闻到“月如”二字,父亲曾经的东家,当即目光如电,将队伍前端的唐紫,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这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我在哪里见过?她在脑海中搜寻,一时竟无从找起。
唐紫感受到来自台上的视线,却十分洒脱地边往外走,边掏出一袋山泉水来,仰头饮下。
“她喝的是什么东西?不怕与汤药相冲么?”主持家老举起名单一瞧,是一个没有标记的名字,“唐紫?不认识……”
他摇摇头合拢名册。
重点关注对象名前都有标记,没有标记就是无名之辈,何况还是月如家,没有耗费他心思的必要。
“大概又是什么乡野间的偏方吧,”主持家老翻了个白眼,他极其反感这种临时抱佛脚,自认为聪明的人,“等下药效相冲,经脉寸断就精彩了。”
这台上,似乎除了阁主外,所有人都对唐紫这个举动皱起了眉头。
不是说不准喝,而是担心药性相冲出了事故,最后弄得一地鸡毛。以前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发生过,甚至还死了人。
主持家老一时拿不定主意,依他看来今日这大典,月如家的小崽子就不用上了。于是他回过头,希望获得阁主的首肯,这种场合,还是专业的人出马来得有说服力一些。
谁知阁主却示意继续,他脸上是啥表情?好奇?期待?
家老一时有点蒙圈,但没有办法,只好对着铁卫点点头,让后者将汤药与开元丹送到了唐紫身前。
唐紫接过东西,屏住呼吸一口闷下。
上一世她在山外游历,曾受聘担任过一座山门的药师,那是一处新开的宗门,除去宗主实力强劲外,整个山门一穷二白,百业待兴。于是她参照着族里的方子,改良出一款更为温和的汤药,供那个宗门使用。
是的,她刚服下的这味汤药有许多缺陷,配比粗犷、药效猛烈、浓度过高等等。目的不过是提高新陈代谢的速度,以此获得开启元海的能量罢了。族里的方子,有种杀鸡焉用牛刀的感觉。她方才灌下去的水,就是为了稀释浓度,这是她眼面前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即使如此,当辛辣的汤药通过食道,抵达胃部混入泉水时。腾地一下,她感觉腹部瞬间炸开了一桶火药,轰!无数根烧红了的钢针,带着烈焰灼烧的痛楚,在她体内狼奔豕突地乱窜。
“不要浪费时间,快踩台阶。”
头顶传来家老不耐烦的声音,他对每次都要提醒感到厌倦。
唐紫虽然听见了,但不理会。
她紧握双拳强忍着剧痛,额上根根青筋暴起,汗流如注。她不停地张口,大口大口地吸气,加快着自己的呼吸,因为唐紫需要大量的氧气来燃烧自己。
她在积攒氧化反应所产生的能量。
身体的疼痛感在直线上升,大脑很快便一片空白,她需要挺过眼前这段天旋地转的时间。于是闭目凝神用心去控制自己的节奏,唐紫在等待剧痛过后,肾上腺素带来的兴奋感。
对旁人而言,可能就是两个呼吸的时间,对她而言却极其漫长。
终于,唐紫等待到了她需要的,一种超越身体极限后的愉悦感,四肢百骸轻盈无比,好似超脱。
“就是现在。”她抬腿踏上台阶,动作干净利落。
霎时间,金色的光羽如期而至,飞沙走石般的袭来,穿透她的衣衫,直击体表。
如同一颗颗冰雹,又似一记记重拳。
顿时,就形成一股向下的压力,仿佛有一头牛将她顶住,挡住去路。体内的剧痛,加上外力的捶打,着实消磨人的意志。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块烧红了的铁块,身体里面是炽热的,外面又是雨点般的锤击。
寻常人遇见痛楚,都是条件反射性的躲避,反抗。但她清楚,此时需要的不是躲避,也不是反抗,而是接纳。
接纳这些光羽,为自己所用。
于是她迎难而上,毫无保留,任凭光羽根根扎入自己的肌肤,任凭刺痛如电流般在体内穿梭,而她需要做的仅仅是忍耐。
光羽没入唐紫肌肤的同时,如同爆碎的玻璃,化作点点碎芒。光芒浸入到她的四肢百骸,渗入进血管,融入血液,再通过心脏的泵动,飞速流转,扩散。
她内视气脉,已有金色的灵元渗入,于是引导着它们向腹部汇集,融聚成团。
光团越聚越大,越来越亮,唐紫调动着自己的气脉,将进入体内的灵元,毫无保留地统统吸走。恰似枯树逢春,旱地遇雨,她在竭尽所能的去接纳。
如同海绵吸水,唐紫身前的光幕已无法将她阻挡,她感到压力骤尖,迈开步伐向上前行。
“一步,两步,三步……”唐紫在心底默默数着,每走一步她就感到轻松一分,愈发地从容起来。
主持家老见着光羽如同百鸟归巢般,钻入她体内,不由得愣住了。
一个遗孤,是怎么学会引导灵元的?他想不明白,难道薛二将她视如己出,传授了引导之法?
“不,不可能,她怎么能够……”同样愣神的,还有外姓队伍里薛绒。
她也怀疑是父亲给唐紫开了小灶,可细想之后又被她否定。
薛绒此时的神色,已经不是单纯的惊讶了,甚至可以说是阴沉狰狞。因为她心中视如草芥的唐紫,对灵元的驾驭竟然如此信手拈来,她试问自己,整整十年的苦练,可能如此熟练?
答案是不行。
当然不行!你是十年,可人唐紫是整整两百年,两百年!
“为什么?为什么!我在风雪中苦练的时候,她在干嘛?她明明是个自暴自弃的废物……”眼看着唐紫一步步向上走去,她在人群中失态地喃喃低语。
“十步,十一步,十二步!”唐紫开始感受到了阻力。
“十六步,十七步,十八步!”走到第十八步时,唐紫脑中骤然响起一阵蜂鸣,紧接着轰地一声,腹部的光团积攒到了极限,挣脱禁锢猛地一炸。这一炸,恰似醍醐灌顶,唐紫的灵魂仿佛吸入了甘霖,正止不住愉悦地颤抖。霎时,她全身毛孔紧闭,束在头顶的秀发向上散开,整个身躯软绵绵的,犹如悬浮在水中。
在外人眼中,只见唐紫跨过了第十二步,天干地支的临界点,又向上走了六步。剩下的这六步,每一脚都踩在众人的心口上,直到六步走完她身形一滞,众人才算是舒展开一口气来。
“吓死我了,以为要来个天纵仙资。”
“是啊是啊,也吓我一跳,见她那般从容我真以为自己要见证历史了。”
见证历史不是玩笑话,唐氏立城三百载,天纵仙资仅开山始祖一人。
阁主更甚,直接站起了身,叹道:“这小妮子竟如此了得?本以为最多是个地支的资质,竟在天干走了六步!”
好啊好啊!我这是捡到宝了!
他满脸笑意地站着,看着漫天飞舞的光羽将唐紫团团围住,形成蚕茧似的光团,悬浮在眼前不远的地方。
“月如唐氏,唐紫,共涉十八阶,天干戊等,”主持的家老倍感意外,但还是镇定地宣布了结果,“哎,临门一脚却又停了,害我虚惊一场。”
天干十等,地支十二等。前者是家族的希望,后者只是基石,败者“月如”家竟出了个天干资质,除开阁主外的家老,面色都凝重起来。
尤其是铁卫总头,剩下的独眼滴溜溜地转,十八阶?比她高了整整四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