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打马自林中走出,挥舞着金瓜,仰头哇哇叫骂。
似乎这林野间的匪盗,为了彰显自己的悍不畏死,所以都爱光着个膀子。刀疤、刺青、体毛。有一个算一个的,统统展露出来。
在唐紫看来,可谓是十足恶臭。
边上的付百一还好,唐紫侧过头瞟了一眼,至少他的五官端正,肌肉的线条匀称。虽然此时身上散发着一股“跌打万花油”的味道,但至少不会让人心生厌恶。
是的,关于光膀子这件事,归根结底是看脸的。
十分现实。
这林中出来的壮汉,膀大腰圆的,少说得有三百来斤,肚脐四周还生满了黑毛。两个金瓜在他手里,和饭勺似的玲珑。
“可怜的马儿”黑娃只是瞄了一眼,就由衷地感叹道,“唐紫,你说这位大哥会不会就是那个,想你做他压寨夫人的家伙?”
黑娃说完,咬着牙关咽下一口唾沫,后颈生起一片鸡皮疙瘩。
真是有碍观瞻,连黑娃都觉得不堪入目。
“不是不是,”没等唐紫回答,付百一先开腔了,“那家伙惜命得紧,才不会冲在第一个,那只是他手底下的弟兄罢了。”
木板外,那人也不靠近,就打马在树林边缘徘徊。口中粗鲁污秽的言语,早把付百一十八代问候了一遍。
付百一没有吭声,他悄悄地摸到了边上,自他人手中夺来一柄劲弩,弩矢上泛着碧绿的油光,也不知是涂了什么东西。
“看我叫他闭嘴,娘的,骂得如此难听!”
他背贴木板啐了口唾沫,侧头瞄好了方位,便转身抬手就是一弩射去。
这一弩,瞄准的却是那壮汉身下的墨驹。
“都给我射他!”他仰头喊道,将劲弩还给那人。
几乎是弩的机身刚刚落入那人手里,远处的墨驹便是一声嘶鸣,抬起了马腿,在空中疯狂乱蹬。
它上腿的肌肉,弩矢整根没入了其中。背上的壮汉从头到尾,没有一处不是肥大的,寻常人脚尖踩入尚有盈余的马镫,他却是整个锁死。
这可是大忌。
便见那马胡乱蹬踩之时,这壮汉没把握住平衡,斜斜跌落下去。
他的头背生生砸在地上,肥肉与地上的土石碰撞,发出一声“啪”地脆响。他一只脚侥幸挣脱了马镫,另一只却因为角度问题死死卡住。
于是难逃被被墨驹拖拽的命运,于林地与营地间的空地上狂奔。
裸露上身没一会儿,就皮开肉绽,露出皮下颗粒分明的脂肪,好似那剖开鸡腹,见得的鸡子。
“咻咻咻……”
木板后射出数支弩矢箭羽,胡乱地撒在空地上。有些没入泥土,有些扎在马身,有些则刺入了壮汉的身躯。
这一切,都发生在几息之间。
第三轮对弈,还是付百一棋高一筹。
“好!”黑娃拍手称快。
木板后一时欢声雀跃,林中则和沸水一样躁动起来。
“准备好,要接战了!”付百一看向唐紫,神色紧张地说道“你最好让道三道利过来吧,对方人实在是太多了,我们招架不住的……”
这家伙眼神里,竟然有了祈求的意味,是完完全全地把二蛇当了救命稻草。他浑然忘记了,眼前的唐紫,也是一把好手。
“不急,”唐紫淡然道,“时机不对它们自然会赶来的。”
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却无法给到付百一,哪怕一丝的安心。
“不是这样的!”付百一两手握斧,竟有些急了,脖颈处冒起根粗大的静脉,“没有什么时机,哪有什么时机?就是出手,碾压!出手,压死!等下时时刻刻都是人命往里填啊!你哪怕叫来一只也好啊……”
他始终搞不明白,唐紫为何不愿让二蛇上场。
木板外的树林里,此时脚步声已然密集如雨,这些人怪叫着,正冲刺向着营地奔跑。
唐紫没有松口的意思。
付百一跺脚“哎!”了一声,两眼冒着怒火,拎着长斧率先迎了出去。
黑娃对此心中也有不解,是的,哪怕来一只也好啊,他在心里附和道。思来想去,心想唐紫的动机,他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
他没出声,暗自催动起灵元,混入身旁的人群一道迎了出去。
唐紫也迎了出去,方才二人的神色,她心里是不舒服的。
“咔!”
她信步前行之中,展开了灵髓的外壳,好随时作为补充。腹中的灵元她丝毫没有保留的,如同开闸放水,火力全开的倾泻出去。
“嗡!”
她背后展开三对膜翅,此时的翼展,竟达到了恐怖的一丈,如同身后展开了一副六翼的图腾。
这膜翅光华流转,高频振动之中,平地狂风乍起,星流飞舞。
月牙白的灵元喷涌,将她包裹,围栏外的众人,便见平地里骤然升起一轮耀眼的白日。
其光芒刺目,难以张目直视。
于是纷纷抬手遮挡,方能见一白日中的剪影。
一女子衣衫翻飞,六翼振动,在耀眼的白日之中,只显现出个朦胧的轮廓。
恍如天神。
“嘶……”
付百一停下脚步转身,倒吸一口冷气连连后退。
视野之中,唐紫飞速了拔升高度,如同一团巨大的流火,在空中只留下一道残影,便“轰”地一声砸入人群之中。
落地的情景,他实在难以看清,视线里还刻着那团流火的残影,闭眼摇头揉搓,也不见好转。
明晃晃的,看啥都是白蒙蒙的,像是道纱帘盖着。
“你有这么强,你早说啊……”他垂首肉眼,耳边是四处游荡的惨叫。
不知为何,付百一心里有些酸楚,一种我把你当兄弟,你却背着我花天酒地的感觉。
几息过后,视线终于恢复,惨叫声还是此起彼伏。
于是他紧忙张目望去。
唐紫就立在他不远处,一个半臂深的圆坑中。这土坑就似一盆面粉,被石球压凹下去,凹面平滑规整。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一地哀嚎的匪盗。一根根一人多高,冰晶似的尖刺。好似那刺猬背上的刚毛一般,布满他目之所及的空地。
她周身飞舞着密密麻麻,象牙白的藤蔓,是由根根丝线拧成的。地上这些集体扑街的凡人,但凡有一人,爬起身来,意图浑水摸鱼逃脱。那藤蔓就似一根章鱼的触手飞出,将其小腿的肌肉贯穿,拎小鸡仔一样倒提而起,甩向身后的营地。
“这,这……”
这谢谢仙人的不杀之恩啊!付百一两手一松,长斧“咣”第一声落在地上。
他想起了当初,将唐紫团团包围的自己,一时间感激涕零之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