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丹彤转身朝向张岳等人,再次致谢:“感谢众位壮士,小女子就此别过!世道凶险,还请保重!”说完,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徐坤,眼里却有一种不一样的神情。
众人连忙回礼。张岳说道:“杨姑娘,此地离姑娘老家路途尚远,当今路上不太平,我让坤儿护送姑娘回去吧!”
“那就有劳了!”杨丹彤又看了一眼徐坤,没有拒绝。
张岳走向徐坤,吩咐道:“坤儿,你定要保护好杨姑娘安全到家。路上小心,快去快回,我和郭攀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好的。”徐坤凑向张岳耳边,轻声说道:“姐夫,要留意那个三当家!”
“放心吧,我会小心的。”张岳瞟了一眼站在远处的三当家。
几人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孙大林走过来,对张岳说道:“张大哥若不嫌弃,请到屋里用茶。”
自南阳徐家被北兵灭族,到襄阳城破,再到张家庄被毁灭,已经四五年了,这几年的经历,使怀着国仇家恨的张岳明白,面对强大的敌人,少数几个人无论多么强大,都无法抵挡敌人的进攻,要想保住大杭的江山,必须让更多的人加入抵抗的队伍,让北夏人走到哪里都会随时遭到打击,不得安宁。当他看到孙大林的血性和山寨的队伍时,他心里就有了将山寨人马变成抗击北兵队伍的想法,因此痛快地答应孙大林礼节性的邀请。
山寨大厅里,酒席很快摆起,孙大林和一干山寨头领陪着张岳和郭攀。由于大当家、二当家刚受过惩罚,二当家还被逐出山寨,因此大小头领都小心地默默喝酒,不敢大声言语。
坐在首席的孙大林默默地喝着酒,若有所思,张岳看在眼里,试探地问道:“大当家的是不是有什么难事,可否说来听听?”
孙大林看了一眼张岳,迟疑了一下后放下酒杯说道:“今天发生这样的事,若不是张兄赶来,定要酿成大祸。杨姑娘教训得对,在这山寨落草,虽然过得逍遥,却不是长久之计。”顿了顿,继续说道:“听说襄阳城被包围了六年才被攻破,真是了不起!”说着,竖起了大拇哥,然后继续说道:“张兄是襄阳人氏,想必也知晓此事吧?”
张岳叹息一声,低头不语,郭攀也放下了筷子,脸色悲戚。眼见提到襄阳后,两人瞬间变了脸色,孙大林虽身为草莽,却也善于察言观色,猜想两人可能与襄阳有莫大的干系,于是问道:“莫非张兄”
张岳抬头看着孙大林,悲声说道:“不瞒大当家,我们是襄阳张家庄的,家父响应朝廷李知廷大帅的召唤,率领几百名庄兵和官军一起守城,除了我们三人外,全部战死。北兵在攻城中损失惨重,恼羞成怒,也不知从哪了解到守城的队伍中有我们张家庄人,就派兵把庄子剿灭了,全庄一千多口人,无论男女老幼,全被杀尽,整个庄子被火烧成灰烬。”说到后面,张岳闭着眼睛,说不下去了。
孙大林和众头领大为震惊。郭攀在旁边说道:“大哥的老母亲和身怀六甲的夫人都没了,家父、家母和年幼的妹子也全没了。”说着,眼睛红了起来。
张岳努力平复了心情,把张家庄如何救济难民、操练庄兵、如何偷袭北兵打进襄阳城,守军将领王磐松如何开城投降、他们如何逃脱等经过细细说了一遍,不过诛杀范虎的事则隐去了。
听闻北兵的残忍暴行,孙大林暴跳如雷,抓起桌上的酒杯狠狠地摔碎在地上,“天杀的北夏人,让我碰到,非杀他个人仰马翻不可。”他嚯地站起来,面对张岳和郭攀,恭恭敬敬地朗声说道:“没想到张兄、郭兄有如此经历,真是大英雄,让人敬佩,请受我等一拜!”说完,深深地拜了下去,众头领也赶紧跟着拜了下去。
两人连忙起身回礼,张岳扶起孙大林,说道:“大当家说的英雄,我们不敢当,我们只是做了作为大杭的子民该做之事!想我大杭,本是山河秀丽、国泰民安,如今却惨遭兵祸、危在旦夕。我们一路走来,所见无不是赤地千里、饿殍遍地,真的是惨不忍睹啊!”
山寨中人虽落草,但很多都是被逼无奈,张岳说到的惨状,他们心里也难受,整个大厅里都是粗重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孙大林问张岳:“张兄,不知接下来有何打算?”
张岳正色道:“我们虽然只有几个人,但不会停止对北兵的追杀,为家人,也为无数横死在北兵刀下的大杭人复仇。”
“好!”孙大林高兴起来,“我有个想法”,他凑近张岳,“是这样,我想请张兄、郭兄帮助我操练山寨的兄弟,以后我们就跟着张兄去打北夏人。”
“大当家说的可当真?这可是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孙大林的安排正合张岳的想法,但他没想到孙大林会自己提出来。
孙大林有点不满,“张兄,我孙大林一口吐沫一个钉,当然是说真的!”
张岳看了看郭攀,郭攀也正在等他决定。他稍微迟疑,然后爽快地应承下来,孙大林端起酒杯说道:“来,山寨兄弟们给两位教头敬酒!”众头领马上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张岳装作不经意地瞟了一眼三当家,发现他正在盯着自己,眼神却很不友好。
接下来的几天,张岳结合自己操练张家庄的庄兵和保卫襄阳中学来的正规官军操练的经验,把山寨的一百多号人进行操练、考察,然后将自己看好的人选推荐给孙大林,分别担任各分队的分队长。在和张岳的相处中,孙大林对张岳的谈吐、见识非常佩服,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看到自己山寨的兄弟在两人的操练下面目一新,他非常高兴,对张岳的建议无不一一照办。
看着孙大林和张岳越走越近,三大家的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他感到这样下去,这个山寨迟早会成为两个外来人的,何况大当家的还要把队伍拉出去和北兵作战,那么多官军都挡不住凶猛的北兵,他们这些人那不是去送死吗?到时候,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怎么办?三当家和两个心腹聚在一起喝酒商议。
“三当家的,该怎么办?你拿个主意,兄弟们听你的。”一个叫胡二的人本来是个小头领,张岳却没有让他当上分队长,心里很是不满。
“是啊,三当家的,那几个分队长现在只听那个姓张的,我们是没什么,可三当家你和我们不同,这样下去,到时候”另一个叫铁狗的喽啰嚼着鸡腿,话说到一半却故意不说了。
“到时候怎么啦?说!”三当家很是烦躁。
铁狗顿了顿,低声说道:“到时候,三当家在山寨恐怕就说不上话了。”
“妈的!”三当家把酒杯重重地砸在桌子上,恨恨地骂起来。
胡二喝干了杯中的酒,试探地问道:“三当家的,要不我们兄弟替您把那两小子做了?”
“不可胡来。我看那两人功夫相当了得,你们做不了。得想个万全之策,还得让大当家的没话说。”三当家地叮嘱两人。
“对,对!”两个手下连声答应,于是三人边吃喝边商量。
第二天,三当家陪着孙大林在广场上看张岳和郭攀操练,队伍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孙大林很是高兴,吩咐手下摆上茶水,请两位教头过来休息,几人聊得很是投机。三当家开口说道:“大哥,山寨的兄弟们在两位教头的辛苦操练下,大为改观,这都是两位教头的功劳!”三当家不像孙大林那般和两人称兄道弟,一直称呼两人为教头,目的是时时提醒两人:在山寨,你们是客人!
“老三这话说得在理。”孙大林难得如此表扬三当家,但张岳没有立刻明白三当家说这话是否有什么玄机,因此只是简单的客套道:“三当家的客气了。”
三当家接着说:“两位教头久经战阵,想必武功也是了得,今天难得大家高兴,要不请两位教头给我们露一手,让我们山寨兄弟们也开开眼?我想两位教头定是不会推辞的!”
孙大林是个武痴,其实他自己也有这种想法,想看看这两人到底有何本事?听到三当家如此提议,于是大声叫好,胡二和铁狗更是鼓噪起来:“请两位教头露一手,请两位教头露一手!”其他不明就里的喽啰想看热闹,也都跟着大叫起来。
如此形势,不能不接招。于是张岳问道:“既然大当家和众位兄弟们有此喜好,那我们不能推辞。”
“好,张教头痛快!”三当家立即接话,“这样,教头两人,就由大当家和我分别向两位教头讨教,不知如何?”
张岳没有见识过两个当家的功夫,于是暗自思忖:“这个三当家如此安排,显得胸有成竹,想必孙大林和这个三当家武功很是了得,须小心应对,如果输了,那在山寨就很难呆下去了。”
看着两人没有回答,三当家挑拨道:“教头不说话,看来是不屑于与我们大当家过招了?”说完,还故意看了看孙大林,孙大林的脸色有些变化。几个张岳提拔的分队长看出了三当家的不怀好意,但又不敢说话,只能暗暗着急。
张岳微微一笑,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就请三当家安排。”
“那好!那就由大当家向张教头讨教,兄弟我向郭教头讨教。如何?”三当家心里早就有安排。
“好,就这样。张兄,还请不吝赐教!”孙大林平日在山寨找不到对手,一来是手下都畏惧他,二来他在山寨也确实没有对手,这次能和张岳过过招,输赢都在其次,主要是想过下瘾。
三当家把胡二了叫过来,吩咐道:“我听说两位教头都是使枪的高手,你去找两把长枪过来,把我的朴刀也拿来。”三当家显然准备充分。孙大林也吩咐手下把他的大刀拿过来。
张岳接过枪,仔细端详,没看出什么问题,扭头对郭攀使了个眼色,让他小心提防。
三当家和郭攀站到场子中央,山寨所有喽啰围成一圈,准备看一场难得的好戏。
孙大林站起来,大声说道:“今日,我们只是切磋,不是一定要争个输赢,比试点到为止,不可伤人。开始吧!”
一枪一刀,你来我往,郭攀和三当家转眼打了几个回合,郭攀主要采取守势,意在摸清三当家的武功路数,而三当家却招式狠厉、步步紧逼、志在必得,场地中央只见两团白光时而搅在一起,时而攸地弹开,孙大林大为过瘾,和大开眼界的喽啰们一起阵阵叫好。张岳紧张地注视着场上的局势,他可以肯定三当家今天提出切磋,绝对不仅仅是热闹,而是藏着什么目的甚至阴谋。他看出了三当家根本不像切磋,出手毒辣、招招致命,其武功套路阴狠,显然不是出自名门正派。他不担心郭攀的武艺,就担心对方使出阴招,于是他不动声色地从衣袖中摸出一把小巧的飞刀,藏在手心里,准备随时出手。
场上的两人还未分出胜负,郭攀熟悉了对方的路数,转守为攻,逐渐占据了上风。突然,三当家一跃而起,双手举刀狠狠地劈下来,郭攀身形一错,挺枪挡开,就在刀锋碰到枪柄的瞬间,枪柄突然折断,刀锋顺势在郭攀的手臂上划出了一道口子,顿时鲜血直流。郭攀跳出战圈,右手一把按住伤口,表情很是痛苦。围观的人惊呼起来,全都围了上去,孙大林和张岳赶紧冲到场上,三当家也丢掉朴刀,跑了过来,连连赔罪。郭攀剧痛难耐,张岳赶紧将他扶住,查看其伤口,好在伤口不深,没有伤到骨头。
“大当家的,比武就到此为止吧!”张岳看着郭攀的情形和伤口不对劲,心下着急,于是对孙大林说道。
“好,先扶郭兄下去休息,比武的事以后再说。”孙大林见郭攀受伤,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就在这时,人堆里有人“哎呦”大叫一声,“怎么回事?”孙大林大声责问。“大当家,黄老三受伤了。”有人回应道。
“好好地,怎么就伤着了?”孙大林拨开人群,赶了过去。
“大当家的,黄老三是不小心碰到我刀上的。”说话的是为孙大林捧刀的阿四,原来人多拥挤,黄老三碰到了阿四手上的刀,胳膊上被割了个口子。
“妈的,尽添乱!快下去包扎。”孙大林骂起来。
张岳把郭攀扶回房间,顺手把断枪也带走了。回到房间,先给郭攀敷上金疮药,就拿着药出去看望受伤的黄老三了。郭攀开始觉得这点小伤不碍事,不必大惊小怪,但后来感到身体疲乏、浑身无力,只好躺下休息。张岳回来后拿起郭攀比武用的枪看了看,没有发现异样。三当家特意送来了人参,对于误伤郭攀,再次赔不是。
入夜,郭攀伤势急转而下,全身发烫、神志模糊,张岳有些奇怪:伤势其实不算严重,正常情况下,敷上祖传的金疮药就没事了,怎么会这样?他不得其解,又仔细查看了伤口,发现伤口周围皮肤颜色有些变深,他撸起郭攀的袖子,发现整条胳膊皮肤都有些异常,但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刀伤不应该这样!张岳眼前闪过三当家那双阴鸷的眼睛,“难道是中毒了?”这个念头闪过,张岳不觉心里一沉,他回想起母亲和他说过,当年杨老令公在雁门一带抗击辽军时,辽军中有使毒高手在辽军的刀箭上涂抹一种无色无味的剧毒,从伤口进入人体后,当时无事,几个时辰后才开始发作,如无解药,很快就会夺人性命,杨令公军中不少人就死在这种毒物之下,后来得到一位隐居高人相助,赠与解药并告知解药的配方,才化解了一次巨大的危机,后来这种解药就在杨家流传了下来。张岳似乎明白了什么,快步赶到孙大林的住处,“大当家,三当家是哪里人氏?”见面后,张岳直接了当地发问。
“我记得他刚来时,说自己是从北方逃来的,具体什么地方,想不起来了。怎么啦?”孙大林不明就里,在他印象里,张岳一直都礼义周全、行事稳重,今天这是怎么啦?
“是不是雁门那边?”张岳直接说道。
“对对,就是雁门。张兄,这是怎么啦?”孙大林不解。
“我知道了!你去问下黄老三怎么样了。”张岳转身就走,话没说完,人已到了门外,讶异的孙大林缓过神来,立即大步朝黄老三的屋里走去。
张岳直接奔向了郭攀的房间,拆开包扎伤口的布条,用力挤出暗黑的血,一直挤到流出的血液变得正常才停手,然后从随身带来的物品里找出一个小药瓶,小心翼翼地把瓶中粉末敷在郭攀的伤口上,换上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好。处理妥当,郭攀沉重的呼吸慢慢轻缓下来,体温也逐渐往下降。张岳又拿起那根从中折断的枪柄,在灯下仔细察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