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位西,色属白,五行属金,白虎之位。金之白,日落于西之白,云之白。牛羊成群皆白。
北境以西,此为西苍。穹野苍苍。日色氤氲。
然,洛雪林,
大雪纷纷,雪林无边,鹿蹄疾疾,雪尘漫漫。
时有燕雀掠过,时有猛兽疾行。不消片刻,便已归于平静。
蔓延的雪林终有边界,黄泉一行人从乘黄召唤群兽到时下不知在林中走了多少个日夜了。
两边的林木依次排开,血鹿便拉着一行人疾驰在中间的雪道上,雪道上白雪厚积,似有多日不曾有人或者动物行走过的痕迹,越靠近路的尽头,越是没有动静,只有大雪一层一层地铺在上面,于寻常雪路相比都要高出好几丈。
车内,几人和乘黄的关系似乎有所好转,也不再畏惧了,翠绡正在给它梳理毛发,乘黄也似乎没有敌意地乖巧地躺在他身边,一切都美好如初。知道它并无意加害几人后,便也都放松了警惕之心。
在路的尽头,有似林木相挨而间隔出来的一处口子,似是出口,却也平常之极。
几人走到路的尽头时,血鹿的速度慢了下来,看似出口的地方被林木弯弯绕绕出许多仅供一车行走的距离,血鹿为了防止身后的车身在行路过程中擦到两边的树木而开始慢步行走起来。
黄泉几人在车内感受到速度变慢之后便疑惑了,他掀开了门帘,两旁近在咫尺的参天巨树密密麻麻地从身边掠过,狭小的道路仅血鹿行走便已经有些许困难了,更何况还要拉着他们几人坐着的巨大车身。
“这条路是通向哪里的?”黄泉问到。
“过了这里便是西苍,我们会路过西苍的边境进入燕川。”
黄泉饶有兴趣地观望着两边茂密的林木以及通向未知之地西苍的幽径,他满是欢欣。而一旁转过身来的陆昭华却并不一样,他抬眼看了一眼车外,又看了一眼黄泉,陷入了沉思。这一切,微雨都看在眼里,微雨也似乎心中有所想,但也没有过问。
小径快到尽头时,两边的林木便变得稀疏起来,路面堆积的雪也越来越少,天空中飘洒的雪花越往深处越小。走了约有半日的路程之后林木已全然没有了,白皑皑的雪地上积雪也没有了,就连雪也停了。
翠绡在车中探出身来大喊到:“公子,你快看,雪停了。”
黄泉一直都在看着车外,听闻洛雪城下了几百年的雪,几乎从来没有停过,洛雪城的人民也从来没有见过不下雪的时刻。这一刻作为洛雪人,确实是讶异,感叹,惊喜。
裸露着的黄色土地上星星点点长着些许茅草植物,几人都兴奋异常,天也没有在洛雪林中那样寒冷了,几人都脱掉了最外的棉衣,在车中一直注视着车外的景色。
复行数十里,天地广袤,蓝天碧草,白云低垂,远处也有成群的牛羊结伴而行。“几位公子,我们到西苍了。”老秦说到。
血鹿本是雪林中的代步工具,到了草原地区除了速度会稍慢些许,与雪地中行走并无二致。
牛羊皆有事主,见从洛雪林方向走来一车不速之客,便有事主骑马而来。马是好马,鞍是好鞍。见惯了洛雪人以鹿为马,初次见能驼人之马,黄泉几人倒也新奇。
只见来人身材魁梧,面色黝黑,服装怪异,由几块深红色与深蓝色的布料拼接而成,脖颈处也是一块深红色的披风当作围肩,竟也不缺美感。裸露在外的只有一张脸和一双手,脸是饱经风霜的脸,如身上的衣服一样深红并满是斑点,一双眼球几乎与眼白同色的眼睛看起来神秘莫测,双手紧握着马的缰绳,也能瞧得出来是长年累月的拉缰遛马才有这样的裂纹与沟壑。
到了车前,来人停住了前进,环视了一圈血鹿车之后便说:“秦,你又来了。”说话时面无表情,也并未下马,高高在上的望着几人。
老秦立即下车对着来人双手抱拳微微弯腰到:“此番去燕川,路过西苍,烦请让路。”
来人继续说到,“我们统领在等着你,跟我来吧!”说完便牵住缰绳,将马拉了回头,正欲离开。
老秦立刻上车,紧跟着马头的方向,缓缓走去,靠近了,马才开始提步向前。
一路上皆是群牛群羊,蓝天白云,黄泉几人初到,也新奇地一直望着车外,只听见老秦和那人在一路闲谈着。
“有些年没有来了,洛雪还好吧!”
“一切都好,看样子,西苍还是老样子。”
“西苍也就是边境看起来还好,城中这几年乱极了。”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临安王子不知所终,城主病情每况愈下,宫里也乱,朝臣也暗中争权夺位。”
来人言语中显露出来的担忧黄泉也听进耳里,不知是想到什么,他脸上也由刚才的欢欣变成了忧愁。他转过身去,背对着车外的方向,静静地沉思着,翠绡微雨二人似乎也感受到黄泉的变化,放下了门帘,微雨给黄泉倒了一杯酒之后便坐在其对面,也不说话。
倒是陆昭华伸手过去,拍了拍黄泉的肩膀,冲黄泉微笑到:“我们洛雪城一向国泰民安,你大可不必担忧!”说完便也陪着黄泉喝了一口酒。
几人便一直坐立到听到车外“吁”得一声,才相继起来走出车身。
一方石垒宅邸出现在几人眼前,宅子不大,也就是洛雪城寻常人家的住所般,通身全是灰白色的土石垒筑而成,门廊也矮小,仅供两人身量,屋顶和门廊上插着的是西苍城的苍云旗,蓝底白印,中间一方深色的印记上绣着一个“苍”字。苍云旗在和暖的风中飘扬,似乎和屋子身后的蓝天白云融为一体,只有那个字,尤为醒目。
宅邸前站着两排与刚才来人打扮类似的兵卫,身未盔甲,但手握长戟,端正威严。
黄泉几人随着来人进了门廊,屋子里面倒也空旷,四周摆着的是各类长枪短矛,绳索斧钺,大多是黄泉没有见过的兵刃。门廊正对着的是一方壁炉,里面烧的是烘干的牛羊粪,整个屋子里有些许的牲畜味道,但看几人神色,皆是不在意。火炉里火焰旺盛,使得进来的几人顿时脸色潮红,额头微汗。
翠绡微雨见势便将黄泉与陆昭华的外袍脱了下来,几人均是一身单衣。黄泉身姿单薄,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更显清瘦。一身纯色单衣上的流溪香纹熠熠生辉。
在火光的背后走出一人,身段魁梧,与初见的来人并无二致地打扮,不过肩上多了两片镌有苍云团的金甲肩,同样也是面色黑红,头上带着兽骨额饰,年纪也稍微大些,眼睛被垂下来的发檐挡住了大半,但也能依稀看的见也是昏黄得近乎发白的瞳仁。
几人上前微微颔首,老秦站在最前方说到:“泽统领。”
这位姓泽的首领根本没有正眼瞧老秦,他的目光全在他身后的黄泉身上,从头到脚,一直注视着黄泉,他对黄泉说:“黄公子,你可算来了。
黄泉讶异得抱拳问到:“阁下识得在下?”
“看公子少年英发,衣服上又镌着洛雪城皇族的流溪香锦纹,不是洛雪城的皇子黄泉公子又会是谁呢?”
黄泉听了下意识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流溪香锦纹在火光中流光溢彩,分外夺目,任谁都会注目。
泽统领示意来人退下后,屋子里便只剩下黄泉一行人,泽统领将他们带到壁炉之后,没想到壁炉之后方方正正地竟摆着几张方桌,墙上挂着的是北境疆土图,疆土图倒是是洛雪城皇城里见过不少回,但这样的却是头回见。在西方的西苍用赤色的染料涂满,山川林原齐全,湖海江河皆有标识,边境线均是类似牛羊狼毫所编织的线段所围,精致美观。
泽统领坐上疆土图下的那一方坐榻之后,黄泉几人便顺势坐于下方的位置,方桌上早已摆好了茶水和切好的牛羊肉,依旧是老秦和陆昭华一边,黄泉一边,翠绡微雨立于黄泉身后。
“不知黄公子此番去到燕川所谓何事?”刚坐下,泽统领便问到。
黄泉低头,他怀中的折扇透过衣物几乎都能分辨得出形状,思量很久便答到:“这山川风物,怕是一辈子都看不够,而我洛雪城常年积雪,无法领略四时美景,恰逢国泰民安,疆土和顺,便出来游历一番。”说话间,手不知觉得摸到怀中的那一处。
泽统领说:“这四方,便只有燕川算得上是四时分明。”
“正是。”
“可不巧的是,燕川城中今日相传妖兽横行,民不聊生,黄公子可得一切小心为上。”
“如何妖兽?”
“听闻是行踪捉摸不定能使人意乱情迷,方寸大乱而食人骨血之兽。城中人心惶惶。”
“可有勇士捉拿此物?”
“不曾,众人皆惧,无不闭门相避。”
黄泉显然也是刚知道燕川的近况,但路已自此,也不愿回头,便说:“多谢泽统领相告,黄泉定当小心。”
几人稍事闲谈了一番,又稍作小憩,喝了几口方桌上的茶水,便准备出门离去,恰逢此时泽统领从腰间掏出一物,黄绢裹身,中似有一柱,看似信柬,走向老秦说到:“秦先生,请务必帮我交付。”
老秦接过信柬,眼神游离,神色有些许慌张,但也接过了物什,并说到:“泽统领放心,老秦定当尽力所为。”
陆昭华从老秦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慌乱闪过,便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到:“此为何物?”
相反泽统领一脸泰然自若地说到:“不过是一封家书而已,家妹常年在燕川营商,时燕川动荡,时常挂念。”
陆昭华顺势便问到:“秦先生真是手眼通天啊,竟然连泽统领的妹子都识得。”
老秦说到:“秦某常年游历于四方之内,自然是认识些人。”
陆昭华还有话没说,泽统领便抢先一步说到:“我妹子在燕川开了间香铺,来往的人几乎都略听说过一二,秦先生也是旧相识了。”
话说得顺理成章,陆昭华便也没再多问了。
泽统领将几人送至门口,寒暄一番过后,几人便走出了土宅,血鹿在门外已等候多时,几人上车,便扬长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