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方才跟那算命的道士纠缠了一番,路上耽搁了些时辰,待荷华与月老赶到天香楼时,楼内已座无虚席。
掌柜头也不抬的打着算盘,没好气地冲着荷华与月老道:“二位客官下次早些来吧,这场戏的位置已经没了。”
荷华“噢”了一声,扭头看向了月老。
凡间有句俗话,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见月老掏出腰间的银子,豪气地拍在掌柜面前:“掌柜的,给爷安排两个座位。”
那掌柜原先打着算盘不怎么正眼看人,见着银子时眼睛一亮,便立马将两位财神爷请了进来,他招呼着店小二:“给两位客官在二楼安排两个雅座。”
荷华惊讶地看着月老,为他竖了竖大指姆。
“我怎么没发现,你原来这么有钱。”荷华砸吧砸吧嘴,一边提着裙子跟着小二往楼上走,一边冲着月老嘀嘀咕咕道。
月老挺直了腰板,谦虚一笑:“过奖,过奖。”
上楼之后,他俩在店小二的招呼下,挑了个视野开阔的地儿坐下。
坐下之后,荷华环视了周围一圈,看着年轻的公子哥怀里抱着的美人,有些诧异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这倒不像是天香楼,看那些公子哥熟练地调戏美人,倒有几分像是怡红院。
至于为什么会觉得像怡红院,那自然是去过,才能知道。
荷华想起自己先前去过怡红院的经历,不免脸上一红,将视线从他们身上移开,落在了他们那摆满了瓜子茶水和蜜饯的桌上。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敲了敲桌,指着隔壁桌道:“小二,照着隔壁桌,每样都上一份。”
“好嘞,客官您稍候。”店小二见她出手阔绰,脸上大放光彩,连忙应下后便下楼去准备。
月老抽了抽嘴角,捂住干瘪的荷包,有些痛心道:“荷华,你太过分了!”
“不是你请我来看戏吗?怎么,花你的银子心痛了?”荷华斜觑他一眼,不出一会,小二便端了茶水点心上来。
眼见着戏台上的好戏快开始了,她随手抓了一把桌上的瓜子正色道:“别说话了,专心看戏。”
月老心中委屈,闷闷地吃了一口桂花酥,扭头看向底下的戏台。
近来凡间颇为流行董永和七仙女的故事,今儿这出戏,唱的便是董永和仙女分别的桥段。
戏台边的奏乐班子调好了弦,起了个架势,这场戏便拉开了序幕。
只听着凄凄哀哀的乐声响起,那仙女头戴珠翠,衣袂翩翩,对着看底下的官们洒了两滴眼泪:“今日董郎衣衫破了有人补,又谁知补衣人要将他抛丢!我心中只把父王母后恨!何不让我夫妻同到白头?
语罢,二胡声抖转降了几个调,引得台下的看官们纷纷啜泣。
荷华瞥了月老一眼,见他泪眼婆娑地咬着桂花糕,目不斜视地盯着戏台。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翘着腿,懒懒地靠在椅子上。
只见那手持方天画戟的二郎神,从天而降,拦在了董永和七仙女中间,转了三圈后对看官们行了个礼,义正言辞地道:“玉帝王母特下命,要我来将公主请回去,你乃凡人她乃仙,叫我怎能将你们二人成全?”
这话一出,看官们纷纷谴责那横在董永和仙女中间的二郎神。
月老咽下桂花糕后,看着荷华从来没有停过的嘴,一边数落着一边碎碎念道:“你别光顾着吃啊,快看戏,等会仙女就要和董永分开了。”
荷华斜觑了他一眼,饮了一杯茶后,觉得还不够餍足,便叫勾了勾手,叫小二再上了盘蜜饯。
她一边吃着蜜饯,一边闷闷地看着底下的这场戏,仔细瞧了瞧戏台上的二郎神后,别过头小声地对月老道:“二郎神不是三只眼睛吗?他为什么不将第三只眼睛画上?”
月老一心只在戏台上,没空笑话荷华,便随口敷衍道:“凡人没见过神仙,有什么大惊小怪。”
荷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看戏。
这厢唱罢后,董永扶着仙女的手,甩了甩衣袖,抹了抹眼角,痛心唱道:“从天降下无情剑,斩断夫妻各一边,说什么夫是凡人妻是仙,既与我成婚就不该上天!”
荷华打了个哈欠,觉得这桥段跟文昌写的戏本一样,一样的无聊。
本以为仙女会为了董永与二郎神再纠缠一番,谁知她却像是被二郎神那句“你乃凡人她乃仙”点醒了般,拈着兰花指,绕了个圈后,轻轻抚了抚衣袖。
“你乃凡人我乃仙,自古仙凡便有别。为妻若不上天去,怕的是连累董郎命难逃。如今我已身怀有孕,待到来年开春之际,再把孩儿于你来交。”
由于磕的瓜子太多,荷华嫌口有点干,她正端着茶,听到仙女的唱词时,手抖了一抖。
“来年春暖花开时,郎君看子如看妻。不怕天规重重活拆散,我与你天上人间心一条!”仙女唱罢后毅然决然地随着二郎神下台,留董永在戏台上哭得稀里哗啦,一塌糊涂。
听完仙女的话,荷华一个没忍住,喷了月老一脸。
她不仅为仙女对爱情的深明大义感到无语,还被观众们莫名其妙的感动哭得头疼。
荷华咳了几声,装模作样地评价道:“这仙女还真是深明大义。知道仙凡有别,便对董永说,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待回到天宫后,等到孩子出世,就把孩子送到他身边。以后他看着孩子,也就像是看着她。”
月老本来已经酝酿好的情绪,让荷华喷的一脸的茶水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有些嫌弃地擦了擦脸,擦完后与底下的凡人一道,为这旷世绝伦的爱情啜泣。
看着月老和底下的凡人一道,感动得不成样子,荷华抽了抽嘴角,继续吃着盘子里的桂花酥。
“虽然这出戏唱得挺好。”荷华有些艰难地开口,虽然昧着良心说话这种事,她不是第一次做了,但是今天说这个良心昧得也忒大了,让她心里实在不是个滋味。
她瞄了一眼月老,见他稍稍平复了情绪,便将手上的糕点屑拍掉,犹犹豫豫地道:“但是我觉得,这种戏,不太对我胃口。”
月老吸了吸鼻子,见最后一块桂花酥已经在荷华嘴里,有些愤愤地看了她一眼,接着便喝了口茶,润润嗓子。
“我记得,文昌挺喜欢这种本子。”荷华继续不动声色:“要不您发发慈悲放过我,找让他陪你下凡听戏?”
月老将茶盏放下,义愤填膺地道:“都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荷华,你真没良心。你吃了我的,让你陪我看个戏都不乐意?”
“也不是不太乐意…”荷华心满意足地摸了摸因为吃撑而微微鼓起的小腹,嘀咕道:“这戏着实让人有些无语,不知道谁编的,水平倒是跟文昌有得一拼。”
月老听见荷华的嘀咕声,义正言辞地拒绝道:“文昌那个小身板,禁不住打。万一碰上个妖魔鬼怪,你能保护我,而他却只能被我保护。”
末了还娇羞地扯了扯她的衣袖:“荷华,和你一起下凡,我比较有安全感。”
荷华有些莫名其妙。听了这么久的戏,他们连个歹人都没碰见过,更别提什么妖魔鬼怪了。
她看了看底下准备登台的第二场戏,再看了看听得津津有味的月老,揉了揉头。
她突然觉得,陪月老下凡听戏这个决定,做的不是那么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