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点了点头后退了半步,他没有去跟英宗争执什么,而是平静地问了一句:“到这里就可以了?”他的意思,是问英宗是不是走到这里,下面的事就不再需要自己出头来帮他?
月光之下,英宗的侧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芒,他握着丁一的手,认真地对丁一说道:“到这里,就可以了。”他说着,突然露出了笑容,他便是这么笑得出来,哪怕前面的东上北门和东上南门一片乱糟糟,东华门更是不时传来刀兵交错的声响;哪怕在历史上身陷敌营,他也能忽悠得伯颜帖木儿一再让也先送他回明。
“好,我要去算一笔帐。”丁一轻轻挣开了英宗的手,后退了半步,这半步只在屋檐的阴影之下,他把皎洁的明月,全部让给了他的朋友,这一夜,到这里,主角便不应该是他了,丁一也从来没有想过,去抢夺属于英宗的光彩。
英宗望着退到屋檐下阴影的丁一,对他说道:“我可以帮你算这笔帐的。”
“我向来不愿教朋友为难。”丁一笑着这回复英宗,后者知道丁一要干什么,也知道丁一自己去办这件事,终究对丁一的名声,是不太好的,所以他说可以帮丁一去算帐;但丁一却不愿意英宗为他背负骂名,朋友就是朋友,不是利益的交换,不是互相的计较和计算,至少,在丁一的价值观里。不是这样。
所以,他的朋友向来不多。
英宗点了点头,对身边那巡城的都督笑道:“汝当值?何故如此喧嚣?去把差事办好。”
巡城都督听着。单腿跪下称道:“臣领旨!”然后起身招呼着身边的亲卫,还有带刀千户人等,奔至东上门,数十人齐声喝道:“奉圣喻:诸军不得喧嚣,各安其职!”重复了三次,东上门的军兵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
英宗抬脚向前,身后李云聪却低声道:“圣上且慢!待臣……”他的意思。是用三百龙骑兵快速上去抢占了东上门,再让英宗过去。不然的话,英宗就这么过去,他是很担心守卫军兵如果有人暴起发难的话,到时就救之不及。
后面边上文胖子更是个会来事的。马上就要调动战士办事,只有丁一静静地站在屋檐下,没有开口也没有动作,他信任自己的朋友,历史上石亨、徐珵夺门,守卫的军兵并没有如此时一样,近半被天地会、忠义社渗透,但英宗也能教他们开门。
就算历史出现变动也好,刚才英宗吩咐那都督办差。那都督便下意识的领旨去办,跟在丁一面前,推敲了自己得失之后。再行拜服的情况完全不同,可见,英宗的的确确,就是有着这种气势、这种人格魅力。
或者说,他就是一个成功的大忽悠,他就是这么能忽悠。
英宗抬手止住了李云聪。也止住了文胖子,并且示意他们让开。教后面于谦和陈循、王翱那一班文武大臣上前来,然后英宗很温和对他们说:“随朕来。”如同他从来就没有被幽囚南宫,如同他这些年便一直在龙椅上坐着一般,极为随意,甚至没有留给于谦他们行礼的时间,就这么当头领着文武向前而行。
他就这么前行,行到东上门前面,东上门、东上北门、东上南门便静了下来。
“众将士尽忠职守,朕心颇慰。”
这时退到一边的文胖子就冲着身边李云聪比划了一下,后者点了点头,冲手下士兵做了个手势,立马山地特种大队的百来人,龙骑兵三百人,齐声呼喊:“臣等参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年头原本还不太流行这么颂圣,这是丁一早就安排好的事情,他尽可能让英宗的能力,得到更好的发挥。
而府军左卫、燕山左卫之中天地会、忠义社的成员,也齐齐拜倒,山呼万岁;东上门那边金吾左卫里有一大人也同样拜倒,山呼万岁;而余下那些人,包括千户、百户在内,眼看麾下没有倒下的士兵,都对英宗这旧主拜下了,他们也只能咬牙拜下。
“怎么办?”羽林左卫的佥事问着指挥使。
指挥使苦笑望着英宗身后那一班文武大臣,摇了摇头,撩起甲裙单腿跪地,抬手过顶,沉声高呼:“臣等参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指挥使这么一拜,其他千户、百户便也下意识纷纷拜下,那羽林左卫的正军自然也就习惯性跟着上官拜下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于谦和陈循、王翱那一班文武大臣,也当场舞蹈参拜,不过他们实在做不出山呼万岁的行径,只是口称,“臣等参见圣上!”
在这雪晴的月夜,在这将近黎明的黑夜,在其他诸门铜铃急响的声音里,东上门这里,便只有两个站着,在火光下、月辉中的英宗,还有静静站在屋檐阴影里的丁一。
“众卿家平身。“英宗温和地冲着东上门那些军士虚抬了手,又亲手把于谦和陈循、王翱三人扶起,然后他并没有喝令军士开启东上门,而是点了点头对于谦道,“摆驾,奉天殿。”
“奉圣旨:‘摆驾奉天殿!’”那位巡城的都督倒是个有眼色的,当场充当起原来应是皇帝身边亲信太监内侍的角色,高声传令,而他身边的亲兵心腹,便再一次把这命令齐声吼了出去。
东上门就这么开了,很简单,因为有了丁一,甚至英宗都不必要再如历史上一样,让守门军士看看他是谁;而当打开东上门的金吾左卫和羽林左卫齐声传诵着英宗的圣旨,东华门也就这么打开了。
英宗便在文武官员的拥簇之下,这么入了东华门,而文胖子和李云聪自然领着自己的麾下战士,在两侧先行控制宫中卫士,清醒过来的石亨也顾不得咒骂丁一了,和那几位五军都督府的勋贵低声说了两句,石亨便把那几位勋贵都督的亲卫也召集起来,加上他自己的亲卫,也有二百多人,跟在文胖子后面,帮手控制着局面。
丁一站在那里,等着英宗和文武大臣都过尽,才向前迈出一步,对那巡城都督和带刀千户说道:“传我命令,诸门军士,不得妄动,违令者视同谋逆,杀无赦。”因为传令诸门,这令出何处得有一个交代,谁的命令?丁一也许可以说是英宗的命令,当然是不会有问题的,但他没有这么做,很现实的问题就是:如果说奉圣旨,东上门这边的军士是见着英宗,自然能明白是英宗的圣旨;其他诸门听着,以为是景帝的旨意,一会要是兴安来传景帝的旨意,诸门军兵,听谁的圣旨?
所以他很干脆,就是他丁一的命令,甚至他还加了一句:“告诸门守将,宫中有事,学生接掌宫禁,正午之前,一切旨意、公文皆休,无四海大都督府之令,有敢妄动者,皆族诛。”
那都督此时听着丁一的话,倒是定下神来,军人怕什么?怕的就是含糊不清的命令!到时办了事,上峰又不认帐,这时听着丁一这么简单直接的命令,他马上就复述了一次:“是!宫中有事,太子少保、左都御史、总督云远、云南、贵州等处军务事、领四海大都督府事,赐姓冠军侯接掌宫禁……”
“不对。”丁一摇头止住了他,对他说,“就是学生丁某下的命令,不必那么累赘。”
“是,奉冠军侯令告诸门守将……”都督始终仍是不敢称丁一的名字,“……宫中有事,由冠军侯接掌宫禁,正午之前,一切圣旨、懿旨及各部公文皆休,诸门军士各安职守,不得妄动,违者视同谋逆,族诛。”他必须确认自己没有弄错,以免传错命令到时就得由他背锅。
丁一点了点头,对他道:“办差去吧,此间事了,到府里走动走动吧。”
然后他就向东上门走了过去,而那都督愣了一下,却连忙拜倒磕了个头,急急吩咐带刀千户和亲卫心腹,上了马去通传诸门。他知道自己这回算是抱上大粗腿了。英宗这边断不会短了赏赐,更重要的是,丁一这位少年权臣,已经明确表示了接纳的意思。
不单是权臣,更是少年权臣啊!少年这两个字,就意味着不单自己可以得到丁一的照顾,自己的后人,都不用改换门庭,只要丁某一路风光下去就行了!
丁一单独行走在通往徽音门的长廊上,因为诸门铜铃示警,宫中的内侍、宫人纷乱奔走,丁一劈手夺过迎面而来的中官手上灯笼,一脚就把他踹翻了,沉声喊道:“慌什么?丁一在此,都停下来,妄动者,死。”开始那些仓惶四窜的人等,有许多都慌了神,全然不顾丁一的话,但当丁一出手,抬肘就把仍在奔走的一个少监打得倒地不起无了声息之后,终于那些宫人和中官都手脚发抖停了下来。
他可不想这后宫纷乱,不然的话,这众多的中官、宫女,一旦乱起来,他这债主要在内皇城讨债,却就大大的不便了。(nbs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