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塔高千丈,矗立在深潭中央,还未到地方,阵阵寒意就铺面袭来。
距离此处四五公里开外都是杳无人烟,许明月他们本以为早两天来能避开人群,谁曾想如今离八月十八还有两天,塔外就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修士。
这些修士并没靠近玲珑塔,只在外围远远的看着,塔外的深潭寒气森森,像是有了实体,刀子似的直往人骨头缝里钻,不久前还有修士妄图提前闯进去,还未接近玲珑塔,就瞬间被冻成了块冰雕,支离破碎,葬身于塔外无尽深谭。
玲珑塔
许明月在心底默默念了两遍,她望向天边火一样的晚霞,又望向水声潺潺的地方,那里有一座高耸入云的琉璃塔。
塔身埋在水底,往上看去,能看到上面有扇小小的窗户。
看起来年代很久远了,窗棂边爬满了墨绿色的植物,塔身的墙皮斑驳的厉害,塔尖一点朱砂色也被时光打磨的褪了色,唯有几片琉璃瓦还在闪着微弱的光彩,仿佛无声的见证着历史更迭,光阴流转。
寒气重的过分,围在外面的修士们仍不愿意退缩一分,只盼着踩了狗屎运能有幸进去一飞冲天,宋嫣然左右转了一圈,搓搓手臂道,“这地方怎么阴森森的,真是什么大能的故居吗?”
旁边有人附和,“谁说不是呢,今年这外头冷的太奇怪了。”
这些人似乎都不是第一次了,对这附近很熟悉,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看来今晚要在这过夜了。”温铭道。
楚砚应了一声,转而不动声色从腰间摸出来一粒极小石头状的东西,那玩意儿只有绿豆那么大,通体漆黑,光华流转,他嘴唇微动,念了句咒语,手上的石头就转眼间就极速变大,最终竟变成了个活生生的院落,将几个人全收了进去。
向内望去,假山流水,盆景鲜花一应俱全,几间小屋子簇拥在一起,院内种了棵桂花树,香气扑鼻,院门口还像模像样的挂了两幅对联。
此物一出,可是扎眼的厉害,一圈修士齐刷刷的盯着这边看。
“纳须弥于芥子,藏日月于壶中。”温铭伫立在院门前,一本正经的念了遍门外的对联,转而又深吸了口气,桂花香沁人心脾,这才进去对着楚砚叹道,“须弥芥子,师弟明面上做买卖,这私下里可是收了不少好东西。”
“不然呢。”楚砚白他一眼,“靠你们仨养家,我们只怕要去桥洞里要饭了。”
他往外扫了一眼,右手轻动,几张符纸自袖中飞出,在远门口排成一排,隔断了外头炙热的目光。
年少时肆意又张扬,不懂事,出个门排场大的过分,碰到旁人惊诧艳羡的目光,自己还觉得洋洋得意,不知收敛,为此后来招受了不少折辱。
而如今实力终于撑得起他的面子了,却开心不起来,只觉得心里堵着一股闷气。
也许也只能在这群人面前显摆一番吧,楚砚心想,离打开平都山,不知还差了多少功夫。
无能为力这四个字曾几何时日日夜夜悬在他的头顶,几乎都要焊在了他的脑门上,若是换做旁人,也许早就被压垮了,得亏他的心向来比人宽了几分,才能走到今日。
看来自己还是有过人之处的,想到这,楚砚又自嘲的想开了。
“那个房间凉快些。”楚砚指着最里处的小门,转头看了许明月一眼,“给你的。”
许明月一愣,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大少爷这么些年是不太一样了,简直是妥帖的过分,她在雪山之巅锻造筋骨,是比旁人怕热些,只是没表现出来,没想到楚砚还记着。
楚砚见她半天反应不过来,忍不住在头顶摸了把,板着脸道,“休息会吧。”
许明月弯弯眉眼,“好。”
他们并没有休息多久,许明月刚调息完,抬眼望见窗外一轮残月,雾霭沉沉,天穹广阔,她正欲阖眼躺下就听见外头一阵喧嚣。
“开了,门开了!”
“”
大师兄推开院子门,这厮不知道什么跑出去打听消息了,眉飞色舞道,“快,玲珑塔开了!”
许明月几个人急匆匆走出去,楚砚收了须弥芥子紧随其后,乌日塔显然是吸取了先前的教训,眼珠子转了两圈,还是选择老实跟在许明月身边,壁虎似的攀在她身上不撒手。
外面沸反盈天,人群仿佛炸开了锅,聒噪不休。
今年玲珑塔开门的日子竟提前了,塔外冰霜似的潭水自动分出了一条仅一人宽的路,一群人围在旁边,竟无人敢上前。
深不见底的潭水泛着幽幽的蓝光,塔身笼罩在烟雾似的月色里。
残月琉璃冷,远水响玲珑。
“怎么没人进去?”许明月低声问。
“你看。”
顺着师姐指着的方向看去,水面上有个黑影移动极快,应该是个胆大的修士准备先进去一探究竟,眼见着黑影一步步逼近玲珑塔,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又有几道身影不甘人后,蠢蠢欲动,那道黑影纵身一跃,轻飘飘的站到了玲珑塔的大门前,转身向后比了个手势,得意洋洋,
突然,那人像是被雷击了一般,身体轻颤,整个人顿时被抽干了力气,软绵绵倒在门口。
一石惊起千层浪,刚刚还跃跃欲试的几道身影顿时收回脚,直呼好险。
这一番情景看的人胆战心惊,许明月皱着眉,目光一凛,低声道:“里面有东西。”
她分明看到门内一抹白色一闪而过。
话刚出口,就见门前那道倒地的身影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双手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他转过身子,借着月色能看见皮肤上笼罩着一层白翳,死气森森,唇瓣大张,尖利的牙齿毕露无疑,猩红的舌头像是毒蛇在吐信子,扭曲摇摆,昂着脖子对着月光吞吐,莹莹的光亮透过颈部皮肤,甚至能看到他跳动的经脉。
下一秒,那身影猛然暴涨,自背后无端生出双一人高的翅膀,振翅高飞,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向拥挤的人群。
这东西旁人没见过,几个苍穹派的弟子却是异常熟悉——诞生在平都山上的怪物,一场荒唐旧事的象征。
“妖鬼。”楚砚垂下眼,双手死死握成拳头,骨节泛白,他几乎是咬着牙道,“他们恐怕早就入了玲珑塔。”
他猛然抬头,气息紊乱,深色的瞳孔一圈隐隐泛着红,看向许明月的目光充满了深意,“既然来了,就别想走。”
这双桃花眼狭长漆黑,眼尾斜斜拉长,笑的时候,总是带着三分情谊,许明月后知后觉的发现,回来以后,似乎很少看到大少爷笑了。
“你离开了多少年,他就恨了自己多少年。”师兄的话又在耳边浮现,她的心好似被人狠狠拧了一把,快要窒息了。
良久,许明月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掰开那人紧握着的双手,低声道:“少爷,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