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墨前脚刚走,秋荻便怒气冲冲的冲了进来,身后紧紧跟着墨心殿的一个丫鬟。明月心一眼便认出了那个丫鬟,她便是上次百仙诞上将自己带去见秋荻的那个丫鬟。秋荻一走近,不由分说便是一巴掌。明月心被打的莫名其妙,怒道:“秋荻,我一向对你退避三舍,你莫要咄咄逼人!这次我又哪里惹你了,招致你这一巴掌?”
“哼,明月心,你别以为有表哥护着你,你便无法无天!告诉你,今日表哥不在,我看谁能护你?”秋荻用挑衅的目光看向明月心,又道,“长得还真是狐媚,难怪表哥被你迷得团团转,对我不理不睬!”
“秋荻,你要我说几遍,我跟星墨只是普通朋友,请你不要将我们之间的关系想得如此龌龊不堪!他对你不理不睬,你难道不应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么?反而在这怪罪于我,真是可笑至极!”明月心一边解释,一边讽刺道。
“妖女!”秋荻骂道,举手又想朝明月心甩去一巴掌,却被明月心一把抓住,狠狠的看着她,道:“秋荻,别忘了,我是月神殿下请来的客人,你若不想得罪月神殿下,便给我收敛一点。否则,别说他不理你,恐怕你想让他再看你一眼都难!”
“你——”秋荻正欲出手,突然看到她抓着自己的手上戴着的那串手链,更是火冒三丈。她单手一挥,将那串手链夺到了手里,怒气冲冲的看向明月心,道:“这也是你配戴的手链?你知道这是什么么?这是我们狐族的祖传之物,天后赠给月神殿下的莲心,是要殿下赠给此生所爱!你一个低贱的树精,竟敢如此厚颜无耻,引诱殿下,你也配?”这时,她突然感应到明月心身上的气息变化,忍不住大笑起来,道:“明月心,你竟敢欺骗天后!你明明是人,却谎称是树精,以此来蒙骗众人,来到我神宫。你知不知道,身为凡人,偷偷前往神宫,是要受万劫不复之刑的?我看这一次,谁能救得了你!”
明月心尚未从手链的惊愕中回过神来,又被秋荻看穿身份,听到她口中的“万劫不复之刑”,更是惊恐。她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吸了三次,随后缓缓睁开眼睛,终于稳定了思绪,缓缓道:“秋荻,莲心的事,我的确一无所知。但我并未偷偷前往神宫,我承认,我隐瞒了自己人的身份,可我是月神殿下请来的,算不上偷偷前往吧?你无需如此恐吓我,我明月心就是吓大的,我不怕你!”
“死到临头还嘴硬,哼,我管你是谁,总之,今日你死定了!”秋荻狠狠道。未等明月心回过神来,她便单手一挥,明月心发现自己竟动弹不得,似乎有一条隐形的绳子将自己全身捆绑。秋荻再次挥手,明月心站立不稳,直直的滚到了地上。片刻后,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从背上传来。明月心紧紧的咬着牙,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秋荻上前几步,缓缓的蹲了下来。看着痛苦万分的明月心,心中顿觉畅快淋漓。“明月心,是不是觉得很痛苦,很难受?哼,今日你落到我手里,近日我所受的委屈,今日,我一定会加倍奉还。我要让你看清楚,与我作对,是什么下场!”
“秋荻,你真是卑鄙!”明月心咬着牙骂道。
秋荻见她依然嘴硬,右手一挥,明月心再也忍不住“啊”的惨叫一声,背上的疼痛更甚,如虫食般噬咬着她。接下来,她只觉胸前、肩上,还有脸上,也传来同样的火辣辣的疼。她咬了咬牙,挣扎着起身,却无济于事。
“哼,明月心,我毁了你这张脸,我看你还如何迷惑表哥,哈哈——”此刻的秋荻,犹如地狱里的罗刹,那笑声,在明月心听来,似乎是死神的召唤。
她的话音一落,明月心便感到那切肤的疼痛变得像狂风暴雨般,不停地吞噬着她,似乎嵌进她的血肉中。她趴在地上,唇瓣被咬出殷红的血印,大颗大颗的汗水从脸上滴落。只一会儿的功夫,她的整个背、臀、腿都皮开肉绽,那如蜘蛛网般猩红狰狞的伤口,赫然醒目。她早已感受不到疼痛,意识涣散。朦胧中,似乎听到了星辰正轻声呼唤着她。随后便晕死过去。
等明月心缓缓地睁开眼睛的时候,便感到自己躺在一片冷的透骨的冰上。周围一片漆黑,只有自己腰间挂着的木坠在发着淡淡的光芒,照亮了她的周围。她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竟可以动弹了。身上的疼痛依然在,只是因为彻骨的冰冷,倒让疼痛减轻了不少。她全身冷的发抖,急忙用手环住了自己。她想挣扎着坐起身,蚀骨的疼痛再次传来,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火烧般的疼,透骨般的冷,席卷着她,她无力的趴在地上,再次闭上眼睛,似乎在等着死神的呼唤。没想到秋荻如此重伤自己,依然不够解恨,竟把自己关在这个冰冷的地方等死。她对自己的恨,到底有多深?此刻的明月心,突然想到了凌轻曼,跟秋荻比起来,凌轻曼在她的眼里,竟突然变得可爱起来,至少,她的嫉妒,没有害人之心。
“明月心,明月心,你别睡!”一阵关切的声音传来,明月心再次缓缓的睁开眼睛。她努力的环顾四周,却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感受不到。她喃喃道:“我好累,好痛,让我睡一会,就一会!”
“明月心,你千万不要睡,睡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又一阵声音传来。
一阵钻心的咳嗽后,明月心方回过神来,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无力喊道:“蓝魂,是你么?”
蓝魂沉默了片刻,方再次开口道:“是我!”
明月心突然想大哭一场,却流不出泪来。她只好惨笑一声,喃喃道:“没想到,临死之时,还有你陪着我!”
“明月心,都怪我,我真不应该让你来神宫!”蓝魂愧疚的说道。
明月心再次惨笑了一声,道:“蓝魂,你是不是跟我一样,也痛的糊涂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要来神宫,是我坚持要了解自己的身世的!”说着,她轻轻的咳了几声,嘴角渗出了鲜血,又道,“蓝魂,其实现在回想一下,你觉不觉得我的坚持很好笑?命都要丢了,还坚持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现在好怀念蜀山,怀念师父、大师兄,还有小悠,他们才是我真正的亲人。其实我已经拥有了很多,秋荻的出现,或许就是上天的安排,让她来打醒我,好好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
“你不会死的!”蓝魂肯定道,“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他会来找你的!”
“谁?谁会来?”明月心无力地问道,“你是说星墨么?我不希望他来。如今,秋荻已经知道了我凡人的身份,他再来救我,必然会得罪秋荻。若是她激动之下,将我的身份告知天帝天后,星墨又该替我受罚了。他太善良了,我不想再连累他,他对我的恩,已经让我无以回报。哼,万劫不复之刑,恐怕我已经没命去受了。也好,祸兮福所依,这或许是最好的安排!”她再次默默的闭上眼睛。任凭蓝魂不停的呼唤,也再也没有睁开。
星辰正在闭目凝神修炼,突觉一阵心慌,大滴的汗水从额上落下。他皱了皱眉,神色凝重,试图压制,却无济于事,心跳的更快。他只好缓缓的睁开眼睛,停止了修炼,否则,难逃心智迷乱之险。他只觉心绪不宁,忽地站起身,一脸的担忧,忍不住打开了天眼。昏死在冰室里的明月心出现在天眼中,脸上身上那猩红狰狞的伤,顿时让他心如刀割。未理会突然冲进来的紫衣,星辰转瞬便消失了。
“明月心,明月心!”
朦胧中,明月心再次缓缓地睁开眼睛,星辰的那张脸,便在自己的眼前飘忽着。明月心挣扎了一下,却是全身无力,疼痛也再次袭来,她只好无奈放弃。她看向空中星辰那飘忽的脸,努力的笑了笑,道:“星辰,我又在做梦了,是不是?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星辰温柔的将她抱起,生怕弄疼了她。他轻轻的将她拥入怀中,更咽道:“怎么会?我还欠你救命之恩呢,又怎么会让你如此轻易离去?”明月心只觉,冰冷的身体一阵温暖袭来,她不禁贪婪的缩了进去。星辰伸出手,抚摸着她脸上的伤,忽地一束光发出,将二人笼罩其中。明月心的意识逐渐清醒,感到身上的痛,没那么剧烈了。她缓缓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真的就躺在星辰的怀里。惊讶之下,她激动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随后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喃喃道:“星辰,真的是你?”
星辰深情地抚摸着她的手,尽管一脸忧伤,却努力扬了扬嘴角,点了点头,道:“真的是我,对不起,我来晚了!”
明月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靠在星辰的怀里,放声的大哭。她哭的那样悲恸,那样绝望,却又是那样的幸福。泪水像决堤的洪水喷涌而出,泪湿了星辰的衣衫。他紧紧的拥着她,任凭她发泄,将心中的委屈、所受的屈辱一并哭出。他希望,哭过后,她还会变成以前那个无忧无虑、天真快乐的明月心。
似乎过了很久,明月心的哭声逐渐停止,变成了低声的抽泣,最终消失。她抬起头,看向星辰,再次笑道:“星辰,谢谢你来救我!”简单的一声感谢,却隐藏着太多的情感,是再次相遇的激动,是看清自己内心的触动,是被他拥在怀里的迷恋。
星辰只是默默的看着她,目光温柔,却心疼的无以复加。想到初见她时,她像只快乐的小鸟,在自己的身边飞翔,吱吱喳喳闹个不停;又像个勇敢无畏的斗士,无知的闯入迷雾林。如今,却是伤痕累累,奄奄一息。天眼镜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他似乎认清了自己的。有些人,一旦遇见,便一眼万年。或许从第一眼开始,他便再也放不下。
随后,他抱着她,轻轻起身,走了出去。
“是谁?没有我的命令,谁敢擅闯?我——”秋荻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五个宫女。可在看到星辰的一刹那,三人都惊愣住了。秋荻的脸色更是苍白,呆呆的站了半响,方支吾道:“大,大表哥,怎么是你?”
星辰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目光如剑,“秋荻,今日之事,我改日再找你算!你若是再敢伤她分毫,我定让你后悔你的所作所为!”说完,也没有理会秋荻那震惊的眼神,便抱着明月心,与她擦肩而过。
秋荻呆呆的看着那抱着明月心的星辰的背影,既震惊,又嫉妒,心中的恨更甚。
“真的是火神殿下,他怎么回来了?”其中一个宫女悄声道。
“是啊,火神殿下都一千多年没有回来过了!”另一个宫女也悄声回道。
——
身后宫女的议论声纷纷传来,秋荻久久方回过神,随后快步离去。
星墨回到墨心殿,找了一圈,未寻见明月心。心急之下,正欲外出寻找,却听“轰”的一声,墨心殿的殿门轰然打开,深情凝重的星辰走了进来,怀里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子。对星辰的突然出现,尚来不及震惊,星墨便认出了他怀里的明月心。他的心一沉,冲了上去,看着浑身是伤的明月心,不禁心如刀割,急喊道:“明月心,明月心!”
明月心缓缓地睁开眼睛,朝他笑了笑,道:“星墨,放心吧,我死不了!”
星墨努力的扯了扯嘴角,看向星辰,许久,方缓缓道:“大哥,你回来了?”
怀中的明月心,忍不住震惊地看向星辰。大哥?星辰竟然是星墨的大哥!
星辰的目光,闪过一丝温柔,缓缓道:“明月心受伤了,我需要借你的养心池一用!”星墨点了点头,未及再想,便将二人领了进去。
明月心坐到池子里的那一刻,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可池水那温柔的肌肤触碰,让她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了下来。她缓缓地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温暖与心安。
养心池外,星墨静静的盯着星辰,欲言又止。一千多年了,他未曾踏入神宫半步,如今,却为了明月心,突然出现,她在他的心里,到底有多重要?如此想着,心中竟隐隐作痛。他敬重他,爱他,他是他生命里最亮的光,一直支撑着他努力前行。即使他一千多年前狠心离去,他也没有真正的恨他。如今再见,若不是因为明月心,他的心中,只会有欣喜与激动。
“大哥,你,许久没来见我了?”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星辰看向他,嘴唇微动,却说不出话来。他是亏欠他的,幼时的他,日日缠着自己与他嬉戏玩乐。那原本忧愁的少年,因为他的陪伴,逐渐变得阳光起来。可后来的他,因为母帝的原因,狠心转身。他还清晰的记得,当时,星墨那面如死灰的表情,还有那撕心裂肺的呼唤。他说,他再也不会承认他这个大哥了!
“是啊,一千多年了,你都长成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汉了!”沉默半响,他只勉强挤出了这几个字,“你——”他有太多的话想对他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星墨自嘲地笑了笑,深知此刻,并非他们二人重温兄弟情谊之时。便看了看养心池,问道:“大哥怎么知道明月心有难?”
“你忘了我可以打开天眼了?”星辰笑道。
星墨一愣,他竟通过天眼看了她,如果不是牵挂,他又怎会如此凑巧打开天眼?他忍不住问道:“大哥是怎么认识明月心的?”
星辰犹豫了片刻,方缓缓道:“只是一次意外,在蜀山认识了她,当时我被天火所伤,是她救了我!”星辰故意淡淡的说道,他尚不清楚明月心在星墨心中的地位,他不希望她成为他们兄弟二人此刻心中的芥蒂。
“哦,难怪大哥愿意为了她,回到这个离开了一千多年的神宫!”星墨忍不住自嘲道,“看来,她在大哥的心中比我这个弟弟还重要!”
“星墨!”星辰想去解释,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因为星墨的话,让他更加看清了自己的心。是啊,他竟完全没有意识到,一千多年来从未回来看过星墨的他,竟在看到天眼里受伤的明月心时,毫不犹豫的回来了。“星墨,大哥不是不想你,只是这个地方——”
“大哥,你不用解释,我知道!”星墨淡淡道,“不管是什么原因,至少你还是愿意回来了,我很开心。也多亏了明月心,否则,我们兄弟二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说着,他沉思了片刻,似乎想起什么,又急道:“大哥可知是谁伤的她?”或许不用问,他也能猜出七八。明月心在神宫,唯一得罪的人便是秋荻,可他无法想像,秋荻竟敢如此公然的与他作对。
“是秋荻!”星辰正色道,“我不知道明月心是如何得罪她的,或许你可以告诉我,为何她恨不得置她于死地?”他想起秋荻那狠决的表情,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恨意。
星墨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未待再问,便消失在星辰的面前。星辰叹了口气,他还是曾经那个莽撞的、敢爱敢恨的弟弟!这时,他突然想起养心池里的明月心,担心之余,转身走了进去。
烟雾缭绕中,养心池的水面,平静如镜。星辰的心一沉,快步走了上去。突然,水面翻起一阵浪花,明月心扬着头,从水里飞了出来,在空中一个翻身,再次落了下去。犹如异世仙子,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她朝他回眸一笑,眼波流转,倾国倾城。
星辰只觉脸上滚烫,忙转身走了出去,心跳如小鹿乱撞。
明月心的脸上,也泛起两抹红晕。她看了看身上,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惊喜的发现,刚才还醒目的鞭痕,竟全部消失。她试了试自己的法力,却依然微弱,气息不足。她无奈的叹了口气,便轻轻的从水里走出,换上了干净的衣衫,走了出去。
“星辰!”她微笑着在他身后轻声唤道。
星辰闻声转身,两颗心相撞,似是沧海桑田后的久别重逢,凛冬散尽,星河长明。他也朝她微微一笑,轻声问道:“你还好么?”不早不晚,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注目相望,却无语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