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晚秋的风沁人心脾,拍打在半掩半开的旧木窗上,送来好闻的芬芳。
这一日,风随星起得比之平时更晚了一些。秋舫倒是乐得轻松自在,将屈指可数的活计做完,便安心待在自己的小柴房中打坐修炼。
墨宗的护宗结界一日不能修复,他的快活日子便要多上一日。这样子的日子倒也舒服自在,秋舫长舒一口气,觉得眼前都要明亮了些许。
总得说来,与黑影之间的交易让少年郎还算有几分满意,并未费多少口舌便达成了一致。但是思前想后,他心中仍有几个忧虑之处,令他难以彻彻底底静下心来修行。
这黑影从始至终都未告诉过他屠妖之时将如何行动,这让秋舫心中不住地犯着嘀咕。
依他所见,黑影断然算不上什么聪明人或妖,就算她有百年修为,但那心智顶多不过十余岁,除开愚笨的手段,估摸着是想不出什么巧计良策的,等到了屠妖大会上,怕不是想要趁枯树禁制打开之际,凭借蛮力闯出。
而她需要秋舫所做的,无非是助他一臂之力。
念及于此,秋舫一阵叹息,虽说自己也不算聪明人,但也知道此乃下策中的下策。更何况,以他的本事,到时候不会给黑影添乱已经算是最大的帮助了。
不过此事的决断已全在黑影身上,秋舫再是绞尽脑汁也无济于事。
“嘭!”
正当秋舫冥思苦想之际,房门便被一脚踢开。秋芳思索得出神,竟未察觉到有人靠近,心中跟着那声响颤了一颤。
想也不用想,如此没有礼貌之人,必是风随星。
她今日气色绝佳,无论是着装亦或配着的首饰,都一如往日的端雅高贵。
“小姐。”
见风随星破门而入,秋舫登即从床上跃起,毕恭毕敬地躬身问候。这些日子的戏演下来,他作为墨宗下人的一言一行是更加纯熟与老练。
风随星撇了他一眼,一边环视着这间略显破烂的小屋子,一边说道:“我瞧你在这屋子里住得还挺舒服。”
秋舫闻言,并不急着搭话,反倒是心中一阵思虑,猜测风随星是不是又要搞些幺蛾子出来,片刻后才沉吟道:“舒服倒也算不上,就是离小姐院子近,清净、方便一些。”
风随星瞧了他半晌,才冷哼一声道:“你这待遇可比别人好多了。”
她话音一落,便在屋子中踱起步来。这柴房小,还堆了一些其他物件,本就没几尺宽的地面,也由不得风随星敞开了走走。
过不多时,她才驻足道:“你想不想学点本事”
“不知小姐指的是什么本事?”这话听得秋舫一头雾水,迟疑地问了一句。
“就是修炼,像我们一样。”
风随星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死死盯住他,颇有些玩味。一语刚落,又补一句道。
“过些日子我嫁去林家,这整院子的人都是我陪嫁之物,其中自然包括了你。爹爹说我得配上一两个护卫,那些墨宗弟子我自然不便带去林家,这满院子的女眷,独独你一个男丁,所以教你有些本事,以后也好护我周全。”
风随星看似说得漫不经心,实则也经过了多方考量,虽然墨宗与林家即将结为亲家,但毕竟本质上还是两家人,带着墨宗弟子入住林家始终不合乎规矩,倒不如花点时间,自己培养一位家眷,既满足了爹爹的要求,倒也能为自己起到一些助益。
秋舫知晓此事,却是有着一百个不愿意,虽然结界暂时无法修复,他使用法力还无伤大雅。但要他去学墨宗的手段,这学习的过程之中难免被人发现端倪。
特别是风随星心狠手辣惯了,要是被她逮着,怕是要坏了大事。
想通此节,少年郎连声推辞道:“小姐本领高强,小的平常愚钝,到时候怕是护不住小姐周全不说,还得连累小姐。”
“放心,你死不死的又有何妨,只要能为我以命相搏便是足矣。”风随星倒是没有半点维护秋舫的意思,直爽地说道。
听闻此言,秋舫心中暗骂不休,这小妖女是连脸都不要了,竟能平静如水地说出这般恶毒的话来。
但想归想,说归说,他还是赔着笑脸道:“小的也想着能为小姐赴汤蹈火,但天资有限,怕难以达成小姐的期望。”
“怎么,你这是不愿意要知道,你们凡人能活个七八十都费劲,而我们,寿过百年都是稀疏平常之事。”风随星面色一寒,沉声说道。
秋舫怕她又做出什么出格之事,赶紧找补道:“不是小的不愿,而是怕小姐失望。”
“无妨,我亲自教你。”风随星眉睫一挑,大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秋舫不敢直言辩驳,只是觑眼看着她,委婉道:“小的打小村里的长辈说过,修真者极重天资,小的怕是差得太远了一些。”
“哦?”风随星冷声反问,“你还懂得这些。不过嘛,有没有天资,是我说了算,不是你。”
她话音一落,一只手飞快掠出,探上秋舫的头顶。
好在风随星的道行算不得深厚,在敛神符的加持下,并不能发现秋舫身体内那股精纯的法力,一阵感知之下,眉头微微蹙起。
她自然也看不出他人有没有什么修炼的天资,只是装模作样地沉思起来,由此显得她是懂行之人。
秋舫倒是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屏神静气候着她再启金口。
“还行。”风随星将手收回,收回之际还不忘在身上拍了一拍,似乎觉得接触吴秋舫这样的下人之后,手掌都有些不干净了。
秋舫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不甚烦恼,他大抵知道今日之事,怕是没得再辩了,风随星这模样就是吃了称坨铁了心,这墨宗的功法他就不是不学也得学了。
换做旁人或许会为之大喜,毕竟墨宗也算是有名有姓的大派,所修炼的功法虽说不是世上顶级,但也曾崭露头角,寻常修真者能学了去,免不了觉得祖上积德。
但秋舫却不如此认为,东极门的符箓奥妙无穷,变化多端,在他心目中,这哪是墨宗功法可以相提并论的。只不过虽然与风随星学艺会增加暴露的风险,但也不全是坏事,何望舒说过,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毕竟日后与墨宗之间,必还有一战。
念及此处,他也不再游移不定,便是朝着风随星一抱拳道:“谢谢大小姐提携。”
见秋舫如此恭敬,风随星这才心满意足地哼了一声,目光中露出一丝轻蔑,似乎觉得秋舫此刻应该对她感恩戴德,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得到这样宝贵的机会。
秋舫却是心中憋笑,瞧风随星将修炼当个宝的模样,反倒是像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子。
少年虽然出山不久,但也算战果累累,且不说自己的师父便是天下至高的第一类人,师叔们也都是第二与第三类人,甚至还与具备第二类人实力的妖交过手,这些成就显然是风随星不能企及的。
风随星哪里知道眼前的王谷芽便是那日在坊市中与自己大打出手的人,她心满意足地笑着,随后向着秋舫招了招手,命她随自己而来。
这一路上,踏过了墨宗的千回百转的廊道,秋阳斜下,点点辉光跌在少年身上,传来了一股暖意。
风随星不时说起修行之道,皆是浅显易懂的入门之说,秋舫听得是心不在焉,这些东西他打小便知,所感所悟比之风随星也是有增无减,自然听不进去。
直到风随星提起墨宗功法之时,他才将耳朵竖起。
“我们墨宗的功法,均以墨经为基础,辅佐各样招式与人对敌。”
风随星轻声说道,提起功法修行,她的口气便不似先前那般狂妄了。
“墨经是何物?”秋舫装出不懂的样子询问道。
“墨经是我们的独门功法,风家的老祖宗所悟所创。天下功法均在眉心凝结法珠,境界越是往上,这颗法珠便会更大,周身法力也是自法珠而来。”风随星解释道。
这却是秋舫不太理解之处,东极门所修符道,与天下功法大不相同,并没有这法珠一说,而是将法力遍布在体内,时时刻刻都在上下游走。而所谓法珠,更像一颗为修真者提供动力的源石。
“那功法越强,眉心岂不是会鼓起一个包来?”
秋舫倒是天真地问了一句,一边说着,他一边将手探向自己的眉心,他想起了李长风的剑纹,恰巧也在自己的眉心之处,更甚至,他记起那日的幻象,他曾在调动法力游走全身之际,隐约瞧见眉心处悬挂着一柄长剑。
风随星却被他这话给逗笑了,她道:“哪有这般愚蠢,三千世界,各不相同,墨经所修,在你眉心里又是一方空间,岂是你伸手可触的。”
秋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此刻他们走出一条极长的石径,眼前露出一处空旷的场地,说是练武场却也有些异样,并未摆放着兵器架之类的物件。
风随星一步踏入场中,玩味地瞧了秋舫一眼,看那神色,似乎要为秋舫展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秋舫自然心领神会,双目放光,装作满心期待,
风随星见了,自然心中沾沾自喜,耳坠突然响若银铃。
一滴墨,陷入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