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忘川听此人言语,已然猜到了十之六七,现在听他出口相问,干脆也不再隐匿气息,径直走了出来,走到了那粗大的栏杆旁边。
里面还是黑漆漆一片,走近了也看不清楚,秋忘川双手抱拳,弯腰施礼,对里面说道:
“晚辈秋忘川,拜见林尊者!”
里面人突然闭口不言,过了一会儿,随着哗啦哗啦的金属碰撞之音,漆黑的牢房深处,居然爬出来一个人!
秋忘川也没想到里面的人会爬着出来,连忙定睛观看,在通道的灯火之光下,一个满头白发凌乱的人伏在地上,两只手手腕都被锁链锁住,那链子也不知是甚么所制而成,灯火下发出赤红色的光,而伏在地上之人,双手撑地,抬起头看着秋忘川,他的膝盖以下,空空如也,双足已被齐齐削去!
这下秋忘川可是始料未及,心内大吃一惊,忙问道:
“林尊者,何至如此境地?”
此人正是林道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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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双手撑地,后退几步,坐在地上,脸庞又重新隐匿到了黑暗之中,开口问道:
“你是何人?如何知道老夫?”
秋忘川一五一十将自己在鹏都所见所闻,所有经历都讲给了林道仙。
林道仙听得入神,秋忘川讲完后,他都久久没有再出声,秋忘川也不发问,在外面静静陪着。
良久,林道仙叹了口气,说道:
“西洲这是怎么了呢?他以前不是这样。”
秋忘川在这里见到林道仙,可有些事却与他猜想的大不相同,他想问,却又觉得不太好开口。
林道仙没等他问,自己开口说道:
“我知你对很多事有疑问,你若不急着离去,我便给你说说吧。”
秋忘川点了点头,席地而坐,静静等着听林道仙要说些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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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黑暗之中,林道仙重重叹了口气,说道:
“老夫感受你体内气息,甚是奇特,你是君境宗师,但一身功法妙不可言,你与化境尊者一战,谁胜谁负还很难预料。我在你这个年纪之前,并未入境,也不知武者是甚么,武途应如何入门,一概不知。”
秋忘川心道,林道仙果然所传不虚,自己已然收敛气息,他还能一语道破自己的境界高低。
“直到二十岁时,我上山砍柴,突然被一阵七彩光芒所照,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便晕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林中,身上也没有任何不适,我坐了半晌,还以为自己太累了,睡着了,起身便继续砍柴,可这一斧子下去,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没怎么太用力,可一斧子下去,竟把那棵大腿般粗细的树一斧子便砍断了!”
“我当时又惊又怕,试着用拳头敲了敲石头,石头便被我轻轻一拳敲了个粉碎,我竟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入了武境,当时我也不懂,现在想来,当时的功力便已达到了陆星境顶峰,差一步就能进天月。”
“伸手摸怀中的大饼,结果大饼没了,多了一本秘籍,上面写着万象神功,我当时甚么都记不起,干脆不想了,砍了许多柴下了山去,可到了家后,发现我的家竟凭空消失了!房屋,家人,院落,全都消失不见了!我怎么说当时也是二十岁的大小伙子了,一度竟怀疑自己走错了路,可我从小所居的地方,怎么会走错?”
“左邻右舍也都不认识我,谁也没听说过我的名字,我的家人,我问来问去,发现问到最后大家看我的眼神里既有害怕,又有怜悯,就像在看一个可怜的疯子一般。我当时也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扔了柴,便跑了出去。”
“我从来没跑得那么快过,景色飞快向后倒退而去,而我却能躲开路上的一切障碍,不多时,便来到了渭河边,我自幼便水性极佳,冲进大河之中,想用河水冲一冲我心中烦闷,可这一进去却发现自己竟然已不识水性,身体力气全无,一下便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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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河旁有不少渔民,见我径直跑到渭河中,一猛子扎下去便没再上来,都以为我是要投河自尽,赶忙七手八脚便把我捞了起来。吐出了不少水后,有个老渔民臭骂了我一顿,说我年纪轻轻,不缺手不短脚,怎么就那么没出息寻这死路,我是哭笑不得,可又怎么说给他们听呢?我便沉默不语,那老渔夫让人给我端来了饭菜,给我一套洗干净的衣服,告诉我吃完赶紧回家,我心里想的却是,我已经没有家可回了。”
说到这里,似又勾起了尘封往事,林道仙半晌没有出声说话,秋忘川也不急着询问,只是静静的等着。
林道仙心情平复后,接着说道:
“离开渭河边,我一头钻进了山林之中,饿了便吃野果,打野兽,渴了便喝山泉,将怀中的万象神功秘籍拿出来,仔细翻看,这本内外兼修的功法,便是我后来一身本领的由来。”
“三年后,我功法大成,还是回到了鹏都,这是我从小长起来的地方,那时还只是一个小镇。可更奇怪的是,这次这些乡邻又都认识我了!围着我问我父母去了哪里,我的家搬去了哪里,我真是有口难言,不知怎么和他们说,也不知他们怎么又认出我了,自从此事发生,我身边好像尽是怪事。”
“你刚才进来时想也看到了,现在逍遥阁所在,便是我那时的住处,那时镇子还小,我便在这后山下盖了所房屋。那时镇子的中心是七星塔,你也看到了吧?”
秋忘川道:
“林前辈,那塔叫做七星塔吗?现在叫红贡塔了。”
林道仙一怔,喃喃道:
“改名字了么?我可能太久没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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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忘川道:
“若不是那塔内乌烟瘴气,群魔乱舞,我也不会在鹏都境地惹是生非,看来您是不知鹏都发生了何事?”
林道仙说道:
“我被囚于此已经数载,外面如何,确实不知。”
秋忘川道:
“您接着讲吧,有些事我还不太明白,等您讲完,一会儿我把外面的状况都说给您听。”
林道仙道:
“我居于此地,日夜修行,破境入天月,成了君境宗师,那时我也没有甚么大志向,也不想出去看看这江湖,父母失踪之事一直在我心里是个结,我当时想的是创办一个宗派,以后手下有些人,多散出去一些,打探消息,毕竟我自己能查到的消息有限。”
“创派很顺利,我功法源于万象神功,宗门就叫万象宗,这一创宗派,招来了一堆的是非。江湖中人见一籍籍无名之辈居然就敢开宗立派,便纠集一众武者,直接上门来,明面上说来祝贺,要领教领教,其实就是想灭掉我的气焰,让我开不成这万象宗。”
“三十几年前,君境宗师几乎可以说是绝无仅有,那些人来的时候,我一再忍让,可他们越来越以为我是惧怕了他们,行为便愈发不端,后来我被迫出手,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那领头之人教训了一顿,剩下的人看得目瞪口呆,这才知道他们过来欺负人,却踢到了铁岩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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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下自有分寸,教训过那人之后,又跟他们良言交善,摆下了酒席,挽留众人吃酒,一场干戈尽化玉帛,所有人在我这热闹了月余,才纷纷散去,我还和那领头人成了结拜兄弟。”
“从那以后,我这万象宗便名声大噪,来拜门之人络绎不绝,我当时只是个穷苦家长起来的年轻人,也不懂分辨甚么好坏是非,来的人有心学武,也不看出身不问原因,统统收到了门下。这里便有那领头人,也就是我义兄之子,也就是你见到的副城主,梅西洲。”
“宗门越来越壮大,我却无意中发现一件事,这件事更让我无法离开此地。就是你看到的七星塔,大家都不知那塔是甚么时候被甚么人建在那里的,只是很久以前,有人建了他,又很久以后,有人在塔这里定居,慢慢发展成了镇子,而且那塔从未有人上去过,有一股无形之力将所有人拒之门外,谁都进不去,甚是玄妙。”
“我在去镇店采买时,无意中发现七星塔暗暗有真气流转,在我这武学境地,看那黑黢黢的塔居然仙气缭绕,这便引起了我好大的好奇。”
“我费了近两月,终于破了塔前禁制,成功进到了塔内,而塔内一层有一雕像,还有一石碑,上面刻着的话让我大吃一惊!”
“碑上讲,这里上古时为黑水起源,黑水魔兴风作浪,为祸四方,控黑水淹没良田,溺死百姓无数,后来被陶然仙者制服,用七星塔镇压于此,天下才得太平。”
“而这七星塔,便是陶然仙者的法器,想要破坏,得有通天之能才行,可毕竟是上古遗留之物,自然会有仙气不足之时,仙气我是找不到,只能用自己真气,隔一段时间便输入一次,也可起到镇压之用。”
秋忘川听到此处,一拍脑袋,说了声:
“不好!”
红贡塔已被许白竹用残陨光刃刺了个缺口,这些人堵了一天都堵不上,现在看来,这塔是上古遗留之仙器啊,寻常人能堵得上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