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婆子战战兢兢,把她怎么被逼着扔飞龙内脏,怎么看见白光起了贪心,怎么寻到婴儿,对徐二斗说了一遍,最后道:“这是妖是神我也不知,走又不敢走,万一惹了天怒,还不让雷劈了我?看这孩子要死,我也不忍,就一横心,把他带回来了。”
二斗凝神听完,皱着眉想了半晌,忽道:“是全身发光吗?”
婆子赶忙把襁褓放在地上,慢慢打开。白光霎时变大了很多。婆子道:“真是全身发光。”
二斗大喜,雀跃叫道:“这可是个宝啊!上星!上星!我的老天爷!武神将刚刚显灵,说的就是这个!”
婆子不知就里,但见二斗这么欢喜,也傻傻的跟着笑,可心里还是忐忑不安。
二斗便把刚刚给干尸倒水,听见紫烟传信的事跟婆子说了。婆子也欣喜万分。
二斗把婴儿轻轻举起,像举了盏明灯。对婆子道:“傻婆娘!你道这孩子为啥发光?”
婆子道:“我哪里知道?要知道,还怕个什么?”
二斗笑道:“量你也不懂!习武有个境界叫圣光武士,到了这个境界,身体就会发光。这孩子,怕天生就在这么个境界。”
婆子大奇,问道:“那怎么也不见帮主发光?”
二斗大为得意,道:“帮主?他还差得远哩,要不然,咱们东门宗会在这儿憋屈?”
婆子想了想,笑了,道:“你净乱说,那高手不都成了萤火虫了?”
二斗赶忙道:“什么屁话?听说到了圣光武士,就有自己的灵石。把这些功转到灵石里,人还能变回去。”
婆子一听灵石,赶忙仔细摸了摸襁褓,叹气道:“这里面可啥都没有。”
二斗也不介意,笑道:“必是这孩子父母傻,见生下来会发光,一时害怕,扔了。嘿!他们不识货可怪不得我!我正愁没孩子。他以后可就姓徐喽。”
他正欢喜,忽听暗橱里一阵躁动,跟着发出狸猫发春般的怪叫声,听来甚是骇人。
婆子惊叫道:“不好,武神将害怕了!它怕什么呢?”她当即跪在暗橱前面,口中念咒,为武神将压惊。
这婆子娘家行得巫医,曾遇过一个老太婆,学了些养婴头的巫术。须用百日之内夭折的婴儿,割开眼皮,以含有咒气的水日日浇灌,那眼睛便不会枯死。养得久了,便能阴气传语,还能旺财。
这婆娘从娘家习了这一手用法,却不甚精深。见武神将怪叫,只得硬着头皮念那些咒语。
二斗抱着孩子在床边看着,吓得半声不敢吭。那婆子念了半晌,暗橱内怪叫声却越来越强,连暗橱门也不住抖动,像是武神将要从里面跳出来。
婆子没了法子,壮着胆道:“武神大仙,是怕圣光武士么?他也是个孩子,不然,你看他一眼?”
她见暗橱的门已快被撞开,把心一横,骂道:“狗屎尿!吓得跟鸡一样,让你看就是了!”说着上前,拉开暗橱小门,立时吓了一跳。
门里那具婴儿干尸眼睛瞪得奇大,朝二斗怀里的孩子看了一眼,哇的大叫一声,一缕紫烟蒸腾而起,倏的飞出暗橱,钻出门缝,瞬间无影无踪。
二斗和婆子面面相觑,再看那具干尸,眼睛已变得干瘪灰白。二斗笑道:“哈!我说他是上星吧?圣光一来,立时把武神将给办了。这才是以正克邪!”
婆子将信将疑,见二斗这般欣喜一说,也觉得在理,便放下心来。
这边二斗夫妻照料孩子不提,却说七日后的夜里,弯月高悬,西风大作,海面上潮水狂涌,如满腔怒气正在宣泄。
谢德天一手拎着几尾活鱼,一手托着个硕大酒坛,气呼呼穿过南街,走上海隅城西南角的城墙。
他气得环眼发红,满脸横肉不住的耸动。原本身材彪悍,盛怒之下,大脚踩得青石台阶咚咚作响。
他直走到城墙边,朝墙外浓黑海面看了一眼,转头对着角房喊道:“老七!滚出来喝酒!”
角房的门应声而开,宋七笑嘻嘻钻出,站在门口道:“三哥,这早晚,又去帮里开会了?”
谢德天道:“莫提开会!想起我就火大!与其听他们放屁,不如咱兄弟喝酒痛快。”
宋七笑道:“看三哥这面色,定是没得上好差事吧?”
“呸!”谢德天将酒坛放在地上,吐口唾沫,骂道,“眼睛生在屁股上!让我做北旗副领事!”言罢,将手中活鱼猛一摔,几尾鱼立时摔死。
原来,在东门宗鼎盛时,将人众分成东南西北四旗。每旗有统领,下有正副领事。四旗上面还有判官总管,再上面才是帮主。此是代代沿用的旧制,如今虽没落,仍未更改。
自楚怀恩死难,楚百年牢记父亲临终之言,对谢德天的职务大伤脑筋。他料理丧事稍有闲暇,便与乔黑达众人商议。
乔黑达道:“谢德天彪狠自大,才出关,便抢马引出祸事,少帮主不忍追究也就罢了,万不能委任要职。”众人都迎和乔黑达意见。楚百年反复权衡,才思量授以副领事之职。
这个职务在帮中算得中下。楚百年本意北旗迎海,要待他杀水变立些功绩,再徐徐提拔。不料方才聚众一说,谢德天冷冷甩一句:“好大个副领事!”便愤然离席而去,惹得在坐众人无不侧目咬牙。
宋七见谢德天大怒摔鱼,笑道:“依我看,只三哥这一手摔鱼,他乔黑达虽是判官,却来不了。你看这些鱼,死得多俊?”
谢德天被他逗得一笑,骂道:“少他娘的废话,拿家伙来!”
宋七便钻回角房。不大功夫,托着一副石桌,两把石椅出来。单那桌子少说有三四百斤,在他手上却毫不费力。
谢德天道:“不想一别半年,你倒长进不少。”
宋七笑道:“不敢跟三哥比。”当下又拿来碳盆,两人一个杀鱼一个生火,不大功夫便整治停当。
他们在石椅坐下,就着石桌烤鱼喝酒,倒也自在。
酒过三巡,谢德天拍着宋七的肩膀道:“你我在此窝憋两年,真是鸟气受够!凭你的本事,哪一点差过他乔黑达?只让你看门守夜,与徐二斗之类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