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将视线顺着金瑰的目光齐刷刷射过去,顿时又引起一阵窃窃私语。
“我的天,这位爷又是什么时候坐到那里去的!?”
“嘶!我前段时间私出山门的事儿不会被杀威阁发现了吧?”
“闭嘴!这什么场合!你那点破事值得杀威阁的掌阁使亲自来判?怎么想的!”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呼……”
“见过魏公!”众人眼见着杀威阁掌阁使登台,纷纷行礼,一个个都规矩得不能再规矩!
刘康乾在台下仔细看了看这位传说中人人谈之色变的杀威阁掌阁使,才发现对方虽然被称为魏公,但瞧着年纪其实不算太大,可能是因为长期从事刑罚工作,身上的肃杀之气比较重,那张端方严肃、棱角凌厉的面容再配上一双没什么感情的眼睛,确实很具有威慑力。
魏公目光往台下一扫,场中立刻就安静得落针可闻。
“红河五字地中最后一地,名为‘蛊字地’,想必内阁之人多少都听说过一些。人蛊炼养之地,十年开盅,成者可择权柄,且有最高优先之权!这一点,律令典上写得很清楚!”魏公瞥向吴柯,淡淡道:“蛊字地历时三十年,昨日终于养出一只人蛊,而且还是绝无仅有的万人蛊,别说是你,就算是我的位置,若他此刻想要,我都得拱手相让!”
场中之人闻言,一时连呼吸声都屏住了!而吴柯,愣愣的站在原地,更是无言以对。
清平骤然回头,和刘康乾对视一眼,俱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激动和惊喜。
三楼窗前,明玦微微侧头,看向正坐在茶桌旁喝茶的南见,挑眉道:“你是北斋之主?”
南见含蓄道:“徒弟放心,为师留给你的家底不会差。只是为师做人比较低调,所以会让他们误以为去北斋没前途。”
明玦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大可不必这么自卖自夸,毕竟人家打个比赛就能继任斋主之位,我还得历经七年养蛊,九死一生才得了个末位,实在是没法比。”
南见:“……”
归卧云闻言,顿时抚掌大笑:“你这账算得好,一点儿没错,和他们相比,你确实很不划算!”
南见温和道:“徒弟,阁主之下,就左右副使和掌阁使最大,而斋主之位和诸位掌阁使同属一个级别,这还不够本吗?”
明玦淡淡道:“那你觉得,杀威阁掌阁使之位比北斋继使之位,哪一个更威风一点?”
归卧云立刻道:“本座身为阁主,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十方阁的诸位掌阁使属于近臣,而五方斋主虽然和掌阁使同属一个级别,但那是远臣,两者之间的权限还是有差距的。而掌阁使中,威信最高的,的确非杀威阁莫属,五方斋主继任使中,威信最低的,也确实非北斋莫属!所以啊,你要考虑清楚,按规矩,你有‘择权柄’的优先权,想改注意可要趁早!”
明玦简直一句话都懒得说。什么叫‘改主意要趁早’?这两个人什么时候问过自己的选择了?自己又什么时候说过要继任北斋之位了!连选择的机会都没给自己,也不知道这改主意是从何说起的!
南见等了一会儿,见明玦没搭话,松了口气,转头平静问道:“卧云?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吗?”
归卧云笑眯眯道:“并没有,南先生,本座只是想给这孩子讲讲清楚,毕竟出一个万人蛊真的很难得,也不能太过亏待。再说了,本座身为一阁之主,怎能哄骗门下弟子,那样岂不是有失身份?”
明玦听到这里忍不住微微眯了眯眼,心说这十方阁里的人一个赛一个的不要脸,也不知道以前赤轩为什么会对这鬼地方推崇备至,忠心耿耿!
南见默默喝了口茶,怅然叹道:“也是,五方斋里,北斋向来是最不受门人弟子待见的地方,拿来配‘万人蛊’,确实掉价,也罢也罢……”
明玦一记冷眼睇过去,语带讥讽道:“师父,扪心自问,你觉得自己值得被人同情吗?”
南见:“……”
归卧云扶着桌案都快笑跌了!
此时,广场高台之上,金瑰扫视了一眼场中窃窃议论的众弟子,然后仰头看向三楼,扬声道:“蛊字地明魑魅,你可愿为北斋继使?”
此言一出,场中顿静,众人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聚集在了三楼。
只有清平,在听到金瑰喊出的名字后,脸色骤然一沉!而站在后面的刘康乾也同样忍不住脸色微变,不过想到归卧云给自己改名的事,又稍稍平静。出蛊之人虽然不叫明玦,但好歹姓明,想来应该不是巧合。
三楼书房里,南见面向明玦,颇带讨好之意的唤了一声:“乖徒弟……”未尽之言不言而喻。
明玦盯着南见脸上的黄金眼罩,心里涌起一股不可抑制的好奇心,于是挑眉道:“摘了眼罩给我看看你全部的真容,便依了你。”
南见愣了愣,有点不太情愿:“这……有什么好看的。”
明玦语气淡淡:“不明不白的人,我凭什么要给他做传人?”
“……”南见默了片刻,最终点点头,伸手去解后脑勺的暗扣:“你狠!”
当眼罩被摘下的一瞬间,归卧云撇头移开了视线,而明玦饶是见惯了血腥惨事,也忍不住被南见眼罩下的双眼所震慑。
那双眼睛没有眼珠,就连眼睑都没有,只有两个形状规则且黑漆漆的“窟窿洞”,而眼洞周围,皮肤皱褶,疤痕狰狞!
明玦盯着南见眼睛上的空洞看了许久。那样温润俊秀的面容被刻上这样的伤疤,瞧着实在是既违和,又可怖。
但最可怖的还不是眼前的伤疤,而是被刻上伤疤的过程。
“炙眼剜珠之刑?”
归卧云眼里闪过一丝异色,有些惊疑的盯住明玦:“你怎么会这知道这个?”
明玦沉默片刻,淡淡道:“听说过而已。”
“听说!?”
“我这徒弟也算是见多识广。”南见重新戴上眼罩,朝明玦笑了笑:“没有被吓到吧?”
明玦皱眉道:“不至于。”
“明魑魅,你可愿为北斋继使?”楼下广场再次传来金瑰的问话,声音里带了几丝催促和不耐。
明玦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南见嘴角的笑容,眼中闪过一丝存疑之色,但他没有再和对方抬杠,而是转身下楼,朝广场处去了。
众弟子看着明玦缓步而来,都不约而同屏了呼吸把对方好一阵打量,结果上下一打量完,场中不少人都忍不住撇嘴,有些大失所望!
原以为这隆重登场的‘万人蛊’定然是个身高体壮、高深莫测之人,谁知迎面走来的,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而且这个少年消瘦苍白,眼底泛红,手腕纤细,一身窄袖束腰的黑衣挂在身上都显得空档,活脱脱一副营养不良、体弱多病、睡眠不足的病鬼模样!
明玦走到台前站定,仰头看向多年未见的金瑰,简洁的吐出两个字:“可以。”
“……”金瑰暗暗翻了个白眼,道:“即日起……”
“等一下!”突然有人出声打断了金瑰。
“干什么?你还有什么疑问?”金瑰皱眉看向吴柯,脸上不耐之色更甚。
吴柯再次瞟了一眼明玦细廋的身板和苍白若鬼的面色,扬声道:“弟子想挑战一下这位传说中的‘万人蛊’,还望左使大人成全!”
金瑰眉尖一挑,认真看了看眼前的人,发现这弟子长得貌似还算入眼,于是便出口阻止对方的作死行为:“刚刚魏公讲得还不够清楚吗?自蛊字地出蛊之人,有‘择权柄’的优先权!就算你赢了他也于事无补,更何况,你半分胜算都没有!”
吴柯不信邪,一脸坚定道:“就算这样,弟子也想试试!”
金瑰无语了:“行,你想试就试吧。”说罢走至场边,将高台的中间空地留了出来。
吴柯目不斜视的登上擂台,然后直直看向台下的明玦,眼中含着一丝挑衅,颇为敷衍的拱手道:“这位小兄弟,请指教!”
台下众弟子满眼兴奋,激动不已,对接下来的对决期待万分!毕竟,对‘万人蛊’有强烈好奇心的人不止一个。
明玦倒也配合,一句废话没有,直接翻身上台道:“动手吧。”
吴柯被对方漫不经心的态度所激怒,脸色一沉,手中剑花一挽,剑式在瞬息之间连变了十几招,朝明玦冲了过去!
凭心而论,吴柯能够在众多优异弟子中闯进前五,武功招式自然不会差,而且他的剑招变化万千,招招漂亮,但凡一出手,必要引得场中女弟子欢呼追捧。
然而,吴柯这令人眼花缭乱的剑招在明玦眼中却像是慢了一拍,从而显得漏洞百出。于是他只出了一剑,便穿破了对方的重重剑影,径直将剑尖停在了吴柯的咽喉处!
吴柯僵住了。
众弟子都沉默了。
这样的比试,还真是一点看头都没有!不过,蛊字地里出来的万人蛊,也果真是名不虚传!难怪杀威阁掌阁使会说出若对方选择自己的位置,也须得拱手相让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