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筱被环在一个温暖的怀中。
她抚上那人的手,那是一个男子的手,她笑了,她想,你的阿瑶回来了釐嚮。
可脑中的意识逐渐清醒,却也让她想到了什么,这人将将叫的她是筱筱?
她猛地睁开眼,侧头看着抱着她的人,舸
不,他是釐洛。筱筱想到之前的总总和自己隐约听见的那些对话,那釐洛应该不记得…“釐洛。”
“对,是我。筱筱,你可算醒了,你伤的好重,我要被你吓死了。”
“我伤?我…”筱筱忽的忍不住的一口血喷出。
”筱筱!“釐洛大惊失色。
筱筱撸开衣袖,封结,哪里还有师傅他们的封结。她回来了,可是,那封着的神力也回来了。她强忍着想要吐血的冲动,问釐洛,“釐洛,阿瑶,你记得阿瑶吗?”阿瑶,是你的姐姐啊,釐洛。
“阿瑶?谁是阿瑶?你的朋友?筱筱,你出了什么事?”
他不认得阿瑶了…“我舸洛,我好累,我好困,我…嗯,噗…”又是一口血从筱筱口里吐出,她眼前混黑,好像听见人叫却又好像听不见。
“筱筱,筱筱!”任他釐洛再怎么去叫,筱筱此时已是又昏了过去。
昏昏沉沉,沉沉昏昏,醒醒睡睡,睡睡醒醒。
“我睡了多久了…”筱筱也觉得自己睡了太久了,她不能一直这么睡着,她进来这里就是为了治好自己,可现在却什么都没有做。还有鸿姐和师兄,还有阿骁,还有…萧圆莲。
是萧圆莲!她心下一惊,猛然清醒,伸手抓住了一个人的手腕。
她睁眼看着这人,她不是舸洛,她根本不认识眼前人。这个人是女子,这个女子穿着黑衣的斗篷,黑衣女子!
“是你!”
“我?”女子似乎很奇怪她这一句肯定,是你,指的是我,可我…“我认得姑娘吗?”
“可你…你…”筱筱蹙眉仔细看着她片刻,她镇静了些,又自言自语道,“能叫我醒来当不是你,我都不认得,我怎么确认的?”
女子也不奇怪她的自言自语只是稍稍有点不耐烦,“姑娘还是不要自言自语,快快将药喝掉。你喝了药,我要赶紧离开的。”
筱筱看看小凳子上的药,再看看她,女子正在整理自己的小布包,布包里是行针的东西。
“你是大夫?”筱筱开口问她。
虽然是询问,可这询问却奇怪的叫人听出了肯定的否定。女子将布包放进怀里,扭头看看床上撑坐的女子。“我不是。”她又想了想,“也算是。”
“她是巫医。”釐洛进来了屋子走到床前坐下,伸手摸了摸筱筱的额头后松了口气,“终是退了烧了。”
“我发烧了?就这段时日?这段…我睡了多久了?”
“十七日。你晓得我…哎…”釐洛的话没说完,他低头看小凳子上的药,“怎么还不吃药,药要凉了。”
“姑娘是怕我给的药有毒吧。”女子话语戏谑,不知是在戏谑筱筱还是在戏谑自己。
“虽然她是巫医,但你当初见得过十巫的人有多厉害的。她是被巫族赶出来的人,这样的人回巫族只有死路一条,而其他国也都不欢迎他们这样的人,大多数这样的人,里外…都是个死。”
“可我没死,是我幸运。”她瞧向一直盯着她的筱筱开口,“姑娘不用一直这么盯着我,我不会害姑娘的。我的幸运可还是来自姑娘你,要是你死了,我的命也就没那么幸运了,我只能巴着姑娘你好好的活着。”
“药不苦,来,把药喝了。”
“有没有人来找过我?”筱筱问眼前端着药的釐洛,“我不是怕药有毒,也不是怕药苦,只是喝这药没有用。”筱筱看向那巫医,“你既是巫族出来的你也该知道我这不是药可以治好的。”
女子也没料到筱筱会说这话,轻声一笑,“你说的对。我那药不过寻常的补药,补气补血最适合你现在这样的身子但补别的不行。你身上有被人下过封制的痕迹,我知道会干这事的人只有巫族的十巫,而十巫里可以下这样多封制的人也只有上位五巫才可能有这样的本事。”
筱筱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继续问釐洛,“到底有没有人在我昏睡的时候来找过我?”
“要谁来找你?你说的阿骁?”
“那就是没有。”筱筱思量了思量又问那女子,“既然姑娘清楚这些,那姑娘可有办法在我身上重新下了封制。”
“筱筱不可!”釐洛立时阻断了筱筱的话,尔后又不言了。
女子被这话问的一愣,又是一轻笑,“姑娘看的起我了。”她瞥了眼釐洛的背影,“四王子就是不信我我也不会做什么,我只会一些寻常大夫不敢用的医人法子,真用巫术,我并不大行。”
“并不大行,是行还是不行。”筱筱焦急的要从床上下来,可脚踩到鞋子上,自己脚却软的穿不进去鞋子也站不起来身子。
“筱筱!”釐洛赶紧环住了差点儿跌下去的筱筱,他的担忧尽显在屋里人的耳中和眼中。
我怎的…这般的柔弱了?
这般的一起身一颠簸,筱筱只觉胸中口中似有翻涌,下一刻又一口立时吐了出去。她以为自己吐得是药,可药是有,但血却是多过了药。
“筱筱!”
“姑娘!”
“阿洛!你果然是藏了巫医在你的殿阁,你为那女…”
“好冷…”筱筱倒吸了一口冷气入了肺腑,抬眼,光亮朦胧住双眼。
那门前人撩开了毛毡,釐洛和巫医进来都是小心翼翼,不敢泄了丁点儿凉气进来的,可这来人却不是他们肯宝贝这眼前这人。那人撂下门前毛毡,就看见釐洛半蹲环扶着那女子,她是叫筱筱来着。
他本是怒火冲冲前来责问釐洛偷偷留下巫医之事的,毕竟他们国度是不许与巫族有关系的,更何况他们是王族。釐洛此次为了一个女人冒险留下一个巫医,作为疼爱他的兄长自然要让他归正赶紧把那巫医弄走。
可这一进屋子,自己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这眼前孱弱之人,可哪里还是那日狡猾至极的女子。“你…”他开口,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筱筱的眼神终于落在了门前之人的身上,莫名的悲伤涌入心头,不,筱筱又想这哪里是什么莫名,不过都是自己的感受罢了。
“我没事,我没事。”她强作镇定,不想那人看见自己孱弱的模样,她在怕,在怕什么呢?对,她怕他伤心,毕竟阿瑶…
不对,不对。
全不对,自己已经不是阿瑶了。
自己,自己是
“我是筱筱啊。”
“筱筱,筱筱我知道你是筱筱,可还好,可还起得来?”
筱筱抚上釐洛害怕的脸庞,安慰着他,“不要怕,我没事,我,我没事。”她笑着,一边说着没事,一般努力的在忍,可喉里和嘴里还是止不住的咳血。
“廓珅,你快拿针,你快救救她。”
什么叫救救她?
筱筱想自己没事的,不过是吐个斤把儿血,在家时也并不是没吐过。想到这,她就想到那日吐血看见自己母亲时的样子。她心头咒骂,自己都已经那般模样了,可那位夫人竟然还能无动于衷。
不是不心伤啊…
她感叹了那时却又想到了这时,身为阿瑶的记忆都在脑中回荡,她收不住自己眼神,管不住自己看向门前之人,可那人…
釐嚮有些惊到,可惊讶过后也只是皱眉不动的站在门前。他本来是要责备釐洛和抓走这巫医,可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大把大把的在自己面前吐血。她这个样子,釐洛只有更是沉陷的份儿,这个时候要是拉走巫医,绝对不是一个好时机。想着这些,就看到那个女人竟然看向了自己?
筱筱失笑。
果然没有她想要的模样,是啊,自己毕竟不是阿瑶,哪怕自己与阿瑶长的多么的一样。
可釐嚮也怔住了脚步。
釐嚮啊釐嚮,你是何必,长得一样的人你本不该是爱屋及乌吗?不,也许你也没有多爱阿瑶,你觉得这样一个就够了,所以看到和她长得一样的人你大概只觉得讨厌了。
釐嚮的眉头蹙的更紧,那女子似乎有些神志不清,她被釐洛抱回床上,而巫医正在给她行针,可她,好像还在咳血。那刚刚…是因为神志不清吗?所以…她才会失笑。
可那样的失笑…他再瞧去床上,筱筱用手捂着自己的嘴,看不清的脸,可却看清了那双眸子。釐洛拉下她的手臂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动弹,再看去,这被血污了的脸…
釐嚮赶紧拉开门出来,他站在门前未动,不是不想,而是他已经在颤抖。是了,是他自己知道的颤抖。仅仅一瞬,可他脑中回荡的都是那日自己敲昏了釐洛和带出来的阿瑶。
“阿瑶…”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强装镇静的回来釐洛殿阁处留给自己的屋子。他紧紧地闭起房门,坐到床榻上,此刻,再不用去强装什么。他低首,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看着,仿佛看到了满满的鲜血,一切都回到了那日……
釐嚮也不知道自己抱着阿瑶走了多久,身后跟着的马儿一直驮着昏睡的舸洛。釐嚮想自己并没有多么使力,为什么舸洛却一直都没有醒。忽然,他停下来,害怕的回头,睁大着双眼赶紧走到马儿身旁伸出手去试探,还好,舸洛还在喘气的。他松了口气,可一松气,手却滑了,手上的阿瑶就那么摔了下去。
“阿瑶!”他大叫一声赶紧跪下去抱起来阿瑶,可阿瑶哪里还有什么反应。他浑浑噩噩的抬头,舸洛却还没有醒。他环顾四周,却早已不知道在何处。天已然黑了,星星挂在天空,似有微凉,不…阿瑶身子好凉!
他脱下外袍给阿瑶穿上,可阿瑶不知怎的变得好重。他艰难的给她穿上外袍,环抱着她絮絮叨叨的讲,“我们回家,回家还有些路,三苗国的烧饼你不是最喜欢吃的吗,还有舸洛喜欢的鹿肉。院子,我会叫人好好修缮了一番,不过你不要担心,你的东西我都不会让他们乱动的。就在外头把灶台修的再大些,你不是一直嫌弃灶台小了些的。对了,对了,你说还要修客房,等你家,你家…”
“姐夫。”
釐嚮猛然抬头,舸洛在马上坐了起来,他神情无恙的看着釐嚮问道,“姐夫,我们要去三苗国吗?”
“舸洛!阿洛,你可哪里不舒服,可还好?”
“你为何这么焦急的问我?”他望望釐嚮怀里的阿瑶,又抬头看看天,“我觉得身子有些酸,我今天做什么了吗?姐姐睡了吗?那我”他抬头看看天,“天黑了,那我继续睡了。”
“阿洛,阿洛今天那时候,阿…”釐嚮将阿瑶放在地上站起来想问阿洛今日发生的事情,不,也许已经不是今了…可舸洛,却又睡了过去。釐嚮有些舸洛错愕,可他回头看看阿瑶心想自己好像也没有力气去照顾舸洛了,那就继续让他睡吧。
翌日,舸洛再次醒来,他惊觉跑向阿瑶的尸体,哭喊声叫醒了身旁睡着的釐嚮。
釐嚮忙拉住舸洛去问他,“阿洛,阿洛,你不要哭。你告诉我那日,那日是谁将你们推下去山崖的。”
“推下去?推?”舸洛忽然瘫坐在地上,“不,我是,我是自己跳,不,不,是推,她推,不,不…啊啊啊,啊…”舸洛的头突然剧痛不止,他抱着自己的头拼命似的叫起来,根本听不见釐嚮的呼喊,他就那么叫,直到自己晕厥。
一日,二日,三日
日子就这么过着,他们就这么走着。
舸洛怎么都想不起来釐嚮想知道的真相,不仅想不起来舸洛似乎渐渐的在遗忘。他的情绪越来越没了起伏,釐嚮他认得,可阿瑶…他似乎想不起来多少事情了。
釐嚮依旧没有下葬阿瑶,他的马一直背着阿瑶在走。可这日舸洛忽然停在他面前问他,“哥哥,那个人臭了,臭了,是不是肉就不可以吃了?”
臭了?釐嚮顺着舸洛指出去的手惊讶的同舸洛道,“阿洛!阿洛你在说什么!那你是姐姐啊!”
“姐姐?”舸洛疑惑的看着他,“我有姐姐?我不是只有哥哥?我有姐姐?可我就是有姐姐,也不是死肉啊。”
“死肉?”舸洛的说法震惊了釐嚮,可这话马儿似乎也懂了。
马儿嘶吼一声,然后抖掉了背后舸洛口中的死肉,开始奔跑向小溪去。
“做什么!”釐嚮吼了自己的马儿一声然后飞快的跑到阿瑶的身边珍宝似的抱起来她。
他自言自语的哄着她,慢慢乎拉着她的头。
舸洛走到他身边开口,“你看,真的臭了的。哥哥,不能吃的,快放下吧,毛发头都沾到你手上了。”
毛发?
“是头发!”
釐嚮看着自己手上掉下来的头发,怀里的人儿脸上长了尸斑,皮肉也开始生了尸蛆。
他忽然意识到,为什么自己的马会摔下来尸体跑去小溪。
尸体。
“呵。”他失笑僵住了片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釐嚮狂笑,原来自己已经自欺欺人到这个地步。即使自己已经很是清楚阿瑶已死,可自己,却连她的尸体都不想放下。
“哥哥。”舸洛有些担忧的拉拉他的衣袖。
釐嚮转头看向这个有些怯懦无辜的男孩,问道,“你可还记得阿瑶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