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大漠,沙如雪,黄沙滚滚。一辆马车自官道远处缓缓驶来,炎日下的沙砾,透出一丝丝热气,抬眼望去,似乎脚下这片黄沙都飘着一种淡淡且延续着的热波,马车在沙漠中留下行驶的印记。拉车的白马似乎很不适应这种环境,不断的打着响鼻,扭着头看着自己的毛发渐变成黄色,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嫌弃。
车内只坐着两个人,一个做青色素袍打扮书生模样的男子,面白如玉,盘腿闭目养神,似乎丝毫没受到恶劣天气的影响。书生腿上横放着一柄长剑,银色剑柄,赤红色剑鞘,剑柄处着一红绳,细细看去,剑柄上有几处沾着红色斑点,似是干涸了的血迹。另一人却是一个少年,看上去“十四五”岁模样,着紫衣,一头长发凌乱的披着,肩上身上包括发丝都留有黄沙的痕迹,俊俏的脸上有几丝污渍,看上去甚是狼狈,二人形成鲜明的对比。少年手撑着下巴,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一阵热风袭来,滚滚热浪卷着黄沙掀起车帘扑在少年的脸上,打断了少年的思路,少年摆摆手捂住口鼻,抬起头看向书生,一双让万千女子嫉妒的凤眼微眯问道:“燕叔,还要多久到漠西城?”
“不到十里。”书生似乎话不多。
“哦,那就是晌午之前能到了。”少年自语,却是习惯了这种简短的话,手掀开窗帘,望向前方,视线从远处无尽的黄沙移到拉车的白马上,白马依旧重复着之前的动作,少年眼中闪过不忍,更多的却是担忧,担忧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让人莫名的害怕。
“燕叔,让白烟拉车这……这样好吗”少年似乎想起了什么,说话都不自主的结巴起来。
“无妨,到时候我自会解释。”
“那就好。”少年放心了许多,神色透露着一丝轻松。
书生不再闭眼,一双透着无尽沧桑的眸子打量着少年,似是要看透少年,片刻后轻声道:“听风,武艺方面你该努力了,这次没有我随行,这片沙漠你都过不来,不许你笑傲江湖,但至少要做到自保不是吗?未来的路很多时候都是你一个人在走,我们不可能永远都在你身边。”
似乎很惊讶书生突然说了这么多话,少年也变得认真起来,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我会留下教你。”书生不再多言,再次闭上双眼。
“咦!”少年看向窗外,透过车帘可以看到官道旁正有一个瘦弱的身影,背着包裹向前缓缓地前行着,似乎目标也是前方的漠西城。
“燕叔,要不带上他一起?”少年问道。
见书生不说话,少年头伸出窗外,用力喊道:“朋友也是去漠西城的吗?天气炎热,上车捎你一程吧!”此时已近晌午,肉眼可见的热浪卷着黄沙扑打着那瘦弱的身影。听到叫声,那道身影顿了顿,撇过头漏出一张坚毅的小脸,长期被风沙吹打的脸庞略显干黄,却镶嵌着漆黑灿烂的星眸,如同倒映了夜空的水潭,琼鼻挺翘小巧可爱,樱桃小嘴紧抿着,润着干枯的嘴唇,一身麻布衣裳却掩盖不住姣好的身姿,是个姑娘家竟然!少年又喊了一声,女孩却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不用,径直向前方走去。
热浪带着黄沙卷着实在难受,少年缩回了头撇了撇嘴,又继续着之前的姿势,手撑着下巴思考着什么。
“很不错的根骨!”书生双眸微闭,手抚摸着剑鞘。
“燕叔想收徒了?”少年诧异,自记事起,就没听过这个冷面叔叔夸过别人,更别说收徒了。谁也不知道曾经叱咤江湖的惊鸿剑燕惊鸿会是眼前的白面书生。
“缘分未到!”食指微弹,剑身出鞘三寸,顿时车内寒光四起,周边温度仿佛降低了几分,话罢剑鞘合拢,周遭恢复如常!
十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按照白烟儿的速度却是硬拖到晌午过后才抵达漠西城门,“这就是漠西城吗?”少年伸着懒腰站在车前嘟囔道,“有点破旧!”眼前的漠西城,古老的黑色的城墙上,战争和时光留下一块块记忆的页脚,迅速庞大成一个缤纷的回忆殿堂,似古书上的咒语,源远流长。城墙上士兵身姿挺拔,望向远方。城门口则有一小队士兵对来往零零散散的车队行人进行盘查。
二人并未花费很多时间便进得城内,漠西城作为天武王朝边疆第一重镇,经历上一次战争的洗礼不过十年,城内略显萧条,却不乏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东南西北来往的车队通商贸易,街边小贩售卖各种稀奇古怪的特产美食,让这地处大漠的城池有了一丝烟火气。马车进城朝南行驶,少年眼中闪烁着新奇,一双眸子打量着与自己家乡不一般的风土人情。一炷香时间不到,马车停在一栋三层商铺门前,牌匾赫然写着三个大字——万宝楼。
二人刚下车,门前迎来一个胖子带着两个杂役,胖子典型的富商人打扮,留着八字胡,肥胖的脸上一双小眼睛咕噜咕噜地转着,扫过紫衣少年,最后目光停留在燕惊鸿身上。
“师弟终于来了,可是有些迟了!”胖子大声笑道,说罢竟是张开双手就要抱住燕惊鸿。没人想到此人竟是燕惊鸿的师兄。
惊鸿剑横栏挡住胖子肥胖的身躯,“剿了一批马贼。”书生话依旧不多,却是解释了耽搁的原因,冰冷的目光看向胖子,却是带着一丝柔和。
“好啦王伯,你们别腻歪了,洗澡水准备好了吗,身上都臭了!”紫衣少年挠着头嘻嘻道。少年似乎也对胖商人很熟悉,丝毫不拘谨。
“咦,你是小世子,怎的变成这番模样了?几年没见都长这么高了,这模样越来越像你娘了。”王远说着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笑容更甚。
“世子就世子,干嘛带个小!”少年撇撇嘴,却是率先进楼拉着杂役带自己去洗漱。
“酒菜都准备好了,算算咱们可有十几年没喝过酒了,这次不醉不休。”王远一路带着燕惊鸿来到后院,自二人进城王远便收到消息,早已在后院备好酒菜为二人接风洗尘。
“这次出来有什么打算?”二人各自落座后,王远率先问道。
“送他去江南。”书生淡淡饮一杯酒。
“从西蜀出发,走水路不是更近,为何舍近求远绕路到大漠来?”王远不理解。
“听风听说西漠出了一株普兰花,想着他二姐在呢?”书生难得漏出一丝笑容。
王远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随即问道:“想必那批马贼也不是主动招惹你们了,怎么样,找到了吗?”
书生只是摇了摇头。
“婉儿从小聪明懂事,跟她娘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可惜这绝阴体却是让她二十岁都活不到。”王远低头叹气。
“找不到也无妨,我自有办法救她。”书生轻斟一杯酒。
空气突然沉闷,王远猛地抬头,死死盯住书生,似是要看透他的心思,最后只能作罢,猛地灌了一杯酒。不知是酒裂还是怎的,竟呛住了,一时不断的咳嗽了起来,满面通红,眼泪都不自觉流出了几滴。
“这是怎的了,兄弟相见眼泪竟都流出来了?”紫衣人儿梳洗过后一扫疲惫,正站在门前嘴角微扬,打趣道。
“听风来啦,来来来,一路舟车劳顿,给你们准备的全是漠西的特色菜,快试试合不合胃口。”见唐听风到来,王远赶紧招呼他入座。
“好嘞,劳王伯费心了。”听到好吃的,唐听风两眼放光,两个月的奔波,可让这公子哥吃了不少苦。
“哪里哪里,呵呵。”看着唐听风大快朵颐,王远眼中闪过一丝柔光,先前胸中的沉闷也不复存在。
“对了,王伯,记得给白烟儿喂上好的饲料,让它吃的饱饱的,我二姐说了,它瘦一斤,就割我一斤肉!”想到这里,唐听风不禁打起了冷战。
“放心吧,饿你都不会饿它,你忘了白烟儿都还是我送给婉儿的吗?”王远哈哈笑道。
听到这句话,少年似乎放心了许多,全身心投入到桌上的美食中。
“爹,为什么你们吃好的不喊我啊?我还是你儿子吗?”门口突然闯进来一个小胖子,大大咧咧的,待看清落座的几人之后脚步不停转身就走,嘴里还嘟囔着“你们吃,打扰了打扰了。”似乎不想多做一丝停留。
“站住!”唐听风率先发声,听到声音小胖子立马停住身形,转过头一张胖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听风哥,你们来了啊,怎么不跟我说了,说了肯定是我为你们接风洗尘,都轮不上我爹,嘻嘻!”话罢小胖子随即转过身恭恭敬敬的向燕惊鸿鞠了个躬。
“燕叔叔好!”
“嗯!”书生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等我马上吃好,带我出去逛逛!”唐听风摆手道。
“好咧。”小胖子重重点了点头,随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神情紧张。
胡塞几口后,唐听风便向二位长辈告退,随即被小胖子拉着一路小跑出了万宝楼。
“呼!”直至出了万宝楼,小胖子才重重松了口气。
“怎的,堂堂万宝楼漠西城分阁的少阁主'桶少'竟如此紧张,不怕被外人笑话吗?”唐听风嬉笑道。
“这不是燕叔在嘛?江湖上谁见他不紧张?”小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
小胖子乃万宝楼漠西城阁主王远的独子,王远有意让其接手家业,便取名王礼童,寓意以礼相待,童叟无欺。因身形胖似水桶般,从小就被唐听风取外号叫做“桶少”。
“听风哥想去哪玩?城东庆园春来了一批西域姑娘,要去看看不?”桶少两眼放光。
“不了,交易市场在哪边,先去那边看看。”唐听风双眼望着天边,思考着什么。
“哦,那就是城北!我也经常去,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我立马让人备车。”桶少一听也来了兴致,身为少阁主,从小耳濡目染,“十四五”岁的少年,经商头脑更是不输其父,从小就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两个少年,一辆马车拖着长长的影子向城北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