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夜风凛凛,森然生寒,然而一片星稀月明之下,眼前只有一片空旷,黑黢黢的夜里,旷野荒原好似一个硕大而又深不见底的黑洞,并无丝毫人影。
墨止举目四望,也不免心怀疑惑:“方才那铁菱分明是青岩叔之物,若不是他,天下何人暗器还能有这等威力?”
柳无逢人在远处,却也见得这暗器之威竟可若斯,心中霎时间明了必有高手在侧,连忙高呼道:“大家小心,按五行站阵!”
五行门众人听他呼喝,知他一向心思最是缜密油滑,各自更无猜疑,纷纷扭转身位,各自站定。
那红脸汉子左腿被铁菱击穿,本已是行走不得,但他性子倔强,此刻只凭单腿竟也一跃而起,立定南首,内劲吞吐一至,掌间竟透出隐隐涨红气息,如同握着一团火焰一般。
其余众人各有方位据守,柳无逢站定东首,金无铸守在西边,那浑身阴柔的男子,站在北头,而那黑脸汉子更是嘴中吐出大口鲜血残肉,站在核心,五人方位既定,立时气势大振。
徐浣尘远远瞧着,说道:“这五人阵法取自五行之理,此前这五人尚处慌乱,或许还有法破之,但此刻五人已成阵仗,威力之大比之五人相加只怕更为之甚。”
墨止说道:“这却无妨,青岩叔的暗器是天下一绝,任他什么阵法,也抵挡不住的!”
徐浣尘见他甚是自信,便问道:“你说的此人,究竟是谁?你怎知便是他来?”
墨止开口欲言,却忽然听得风声之中疾响更甚,四下里皆是金属破空之声,嗡嗡大作,好似有无数冰凌自九天而下,众人眼前一亮,竟是无数道绽青光点激射而至。
柳无逢大吼一声,手中乌木短棒揽在前胸,其余众人纷纷呼喝,气劲吞吐,众人见这青光来得甚是稠密,宛若漫天星河皆被摘下掷了出来。
他五人虽相伴多年,凭着这进退自如的五行阵法,也挫败豪强无算,但眼前这等攻势却从未得见,当下无数铁菱纷至沓来,力若穹顶倾覆,哪里有丝毫退避余地?
这五人功法各异,占着五行之本,互为臂助,相辅相成,然而这漫天青光却是蔚然若雨,灿然成星,周密非凡,五人到了此刻也只能各施手段,将及身铁菱纷纷格挡开来,却见火树银花,灿烂耀夜,甚是华美,一时之间却也来不及做出丝毫配合。
想来突发暗器之人不知所踪,飘然无定,但铁菱飞舞却好似从四面八方飘摇而至,只见青影摇曳,力道并非纯为急劲之法,而是若往若还,经他五人力道打开,竟不四处逸散,而是循路而返,全不伤及四周村民。
五人见这暗器手法实是前所未见,世所罕有,心中既惊且惧,心知撞上了硬手,但仗着多年默契,阵法运转周正,竟也抵挡一时。
徐浣尘看在眼中,摇头说道:“这暗器手法奇则奇矣,但那五人所成阵法暗合五行相生相互之理,发器之人并不识得此中道理,压制到了此刻,便已是极限了。”
墨止正要反驳,却听得四下里响起阵阵闷雷般的雄沉话语:“倒摧参仙走天罡,莫语俗尘星斗凉,搅风云动洪波起,青光凝碧枉断肠!”
这四句诗如同隆隆天音,声声入耳,旁人听来自是心惊,但墨止却听得心中暖流涌动,这声音他听着再熟悉不过,正是自幼时便一路扶持,如师亦友的孙青岩。
自当年江延城分别,虽只数月,但经历却大非寻常,如今偶然之下再度相逢,墨止自是欢喜不尽,眼眶之中泪水积聚,心头汇聚一股温热暖流,但此刻那五人却并无丝毫闲情逸致。
只见五人周身笼罩一层锐利青芒,虽星星点点,但汇聚一处实是如同洪流一般压力无比,几人所成阵势本站定之下破得那铁网阵势,但这五行阵之奥妙仍在一个“变”字,但这无穷无尽的暗器来得这般猛烈,五人步法尽皆被禁锢原地,如套枷锁,哪里有半分挪动之机。
只见半空中青影一晃,一道身影已飞驰而至,此人一袭青衫,横眉斜吊,鬓角依稀可见斑驳灰白,面庞坚毅沉稳,不怒生威,正是孙青岩。
墨止心中一热,正要上前,但孙青岩却并不旁顾,显然全副心神皆灌注战局之间,双足点地,身躯轻若无物,再度腾身而起,袍袖飞扬,数不尽的铁菱自衣袖中迎风激射。
墨止曾见过孙青岩以一己之力抗衡漫天血鸦,如今再度观之,他此刻手间力道,比之当时,似又有大进。
然而只是方才乍一现身站定之际,暗器势头始终稍显疏漏,那五人得了间隙,立时纷纷怪叫腾身而起,朝着孙青岩疾冲而来,这五人功力各自高深莫测,身法亦极迅捷,除却那红脸汉子腿上受了重伤,行动慢些,其余几人皆是瞬息之间已冲杀到了面前。
孙青岩冷冷一笑,扬手高挥,霎时之间五道青光直直射了出去,这五枚铁菱各含妙劲,直打几人面门,饶是这五人身法再快,面对着突如其来攻势仍自大惊失色,纷纷纵身躲避。
然而孙青岩暗器手法忽发即收,五道青光攻袭面前之际,纷纷一顿,在半空中绕了个圈子,五道青光凭空回转,好似流星拖尾甚是曼妙,径直又被孙青岩再度收回手中。
这番奇变陡生,那五人此前知他铁菱厉害,各自皆使了十成力道躲闪,劲力所至,身子皆已倾覆四散,然而见这铁菱竟如同戏法一般倒飞而回,当即心头怒火大起,知道是孙青岩有意戏弄,要自己难看,然而虽是知晓,却已不及,身子惯性大作,几人各自怪叫着摔倒一旁。
方才孙青岩手法迅捷无伦,一番起落皆是兔起鹘落之间,旁人看不真切,便好似是这五人纵跃半途忽然摔倒,如同中了妖法一般,小黄连见了怔怔说道:“这世界上会妖法的侠爷真多呐!”
柳无逢摔倒在地,一瞬间头晕眼花,摔得甚是不轻,但他功力在五人之中乃是最高,当即一骨碌爬了起来,见眼前孙青岩负手而立一派宗师气度,看得更是气恼,戟指大骂道:“好一个魔道妖人!竟敢与正道侠义盟为敌?”
孙青岩冷冷说道:“若是旁人自称正道,我不过嗤之以鼻,但你们五人若说自己是什么正道,那可真是令人齿寒,你们五人此前不过是我圣教门下马前小卒,弑师盗宝,自灭师门,这等行径天人不容,莫说什么正魔两道,便是生而为人,亦无此等卑劣!”
墨止听着,只觉孙青岩话语之中正气凛然,立时想起此前蔺空魂在钦阳城中曾言说,五行门遗少几人所做腌臜之事甚是为人不齿,如此听来,弑师灭门,实是人神共愤的行径,当即对眼前五人更是憎恶异常。
柳无逢站起身子,口中阴恻恻地怪笑,配着这一脸灰白的僵尸相貌,更是凶恶渗人,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正道栋梁来了,原来也不过是魔道一个落寞的魔头而已,你当年在三石梁侥幸逃得性命,苟延残喘几十年,对教中安危全不挂心,当了别人几十年的狗,如今藏不下去了,如何,又要当回当年那个青辰星使不成?”
孙青岩闻言,自不动怒,多年江湖游历早让他对此等低劣之语置若罔闻,但墨止与他休戚与共,曾历生死,此刻听着却勃然大怒,喝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骂他!”
说着飞身抢出,断剑斜掠而去,他这猛然一吼,孙青岩却矍然而惊,脱口喊道:“少东家?”
墨止此刻怒气大盛,手中长剑朝着柳无逢面门便点了出去,只是剑尚未至,手腕却被一股柔劲缚住,这股力道冰凉粘稠,套在腕上极是难受,墨止低头望去,却是一条绵绵白练,搭在自己手腕,而白练另一头,正是那浑身柔媚气息的妖娆男子。
此人油头粉面,一脸红妆,乍看之下竟分不清男女,此刻笑吟吟地望着墨止,话语之间阴柔悱恻:“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君,如何这般暴躁?”
墨止被他裹住手腕,只觉一股寒意透着白练竟隐隐传入自己体内,当即汗毛倒竖,也不知他练得何等功法,但无论如何,此人功力定是远远强于自己,此前火一般的怒意,如今竟被这森然缠绕的阴冷气息浇得再不剩分毫,连忙运劲想要后撤,但手腕至肩头一线早已被这股阴绵寒意沁住,经络冰封,劲力全然无法运至。
柳无逢一见墨止,登时笑道:“呦,这不是那个和蔺空魂称兄道弟的小贼吗?原来和魔道青辰竟也纠缠不清,你究竟是御玄宗的人还是魔道的人?或者说,御玄宗与魔道竟是一丘之貉么?”
墨止怒道:“你他娘放屁!”但他如何恼怒,皆已无用,此刻那股森森冰冷气息已侵入体内经络之间,再要提气运功,浑身都仿佛置身冰窖,
颤抖不已。
柳无逢笑道:“汪无涯兄弟,你若是喜欢这小贼,我们擒了去,今日交由你处置,如何?”
而这名叫汪无涯的男子,浑身阴柔媚气,想开所练武功乃是纯然阴媚一路,以致浑身气场大异常人,他闻听柳无逢话语,一张男子面庞竟透出几丝娇羞,盈盈笑道:“柳师兄说话可得算话。”
柳无逢点头笑道:“这是自然,眼前这小贼与魔道暗通款曲,交给你洗礼一番才是正理!”
说罢,二人一同大笑。
孙青岩冷冷说道:“侠义盟声势浩大,何必与一个娃娃过不去?你们今日若动他一根手指,且看你们五人如何走脱?”
柳无逢观人观心,当即便已猜知墨止与孙青岩交情匪浅,如今墨止被擒住,更是有恃无恐,笑道:“看样子青辰星使对这个孩子好像特别看重,那我们也愿成人之美,只不过,御玄宗可容得门下弟子与魔道之人交往如此之密吗?”
他话语尖锐阴森,眼神有意无意地朝着方才墨止窜出的地方瞥了一眼。
“你想要救他回去,倒有一法可行。”柳无逢眼眸中一股歹毒神色吞吐不休,话语间更是凉薄已极。
孙青岩说道:“有什么法子?”
柳无逢冷笑着说道:“你不用暗器,凭着空手破去我们兄弟五人的阵法,若你胜了,眼前这少侠拱手送还,我们兄弟五人也从此再不履中原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