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秋莫若蝉,一场秋雨一场寒。
时至八月间,立秋刚过,故远城迎来了第一场秋雨。
一层薄而昏灰的白云笼罩在城池上方,到处都已经变得湿漉漉,细细的雨丝还在落下,淅淅沥沥滴在青石小道上。
哗~!
一只只脚踩过小道上积蓄的水潭,溅起一片水花,向一个方向跑去。
“知县大人抓到邪祟了,知县大人抓到邪祟了。”
“知县府邸,大师摆阵消灭邪祟。”
空气中传来叫喊声,更多的人从家里探出脑袋,然后就迫不及待地放下手中的晒罗,不顾外面仍在下的小雨,钻入细雨中,奔向知县大人府邸。
知县大人抓到邪祟了!
这件事情在他们看来就是一个热闹,毕竟谁也没有在这个世上见过邪祟的样子,知县大人说有,那这件事情多少有点,内藏乾坤,真要是有邪祟,那看上一眼也算是开了眼界,和后世子孙吹起牛来也算是有些谈资。
想当年,我……
但,这件事情对于知县大人李长远来说,就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认真对待,因为邪祟冲撞了他身怀六甲的妻子。
知县府邸。
大门前,两只巨大的石狮子威严端坐,注目着世人。
黄袍老道手持桃木剑,坐于石狮子中央,闭目养神,面前摆放的是一个桌子,盖上黄布,桌面上放有铜钱、三清铃、桃木剑、符箓,以及笔墨纸砚。
昨天直至深夜,他都在熬制祛瘟行气的丹药,为的就是施法之后,能够成功治好知县夫人。
对于这件事情,他还是比较有信心。
这并不是他道行有多高,法术有多精,而是这件事情就不是邪祟引起的,青天白日,哪有那么多邪祟,那天的的黑气不过是一些“散怨”聚拢起来,距离成为邪祟还远着呢。
不过也正好,可以再次凸显他的道行,只是可惜了徐白玉这个好人。
知县夫人不过感染了风寒,惹上了瘟病,跟怨念邪祟没有半毛钱关系。
夫人这病虽然不至命,可极其难以医治,小病治不好,一旦长时间积累下来,就像是得了重病。
知县大人如此做法就是小题大做,就连灵宝寺的秃头也没有看出来这就是瘟病,由此可见,佛家不过一些酒囊饭袋
原来,知县李长远当初为夫人请了一个又一个郎中,都没有医好这个小病,最后,经灵宝寺法师智参点播,才发觉没有风寒那么简单。
李长远一愣神,回想起前些天下雨的时候,夫人曾坐马车到城外十里处的乱葬岗烧香祭拜……
这一想法让他直冒冷汗,妻子好心好意去祭拜,没想到在旗河战死的大夏亡灵竟然变成邪祟侵染自己的妻子,该死!
为了妻子安全,他听信智参法师的意见,请一位道人。
即,远近闻名,道号“三让”的大道士,为夫人看病,顺便请邪除祟。
时间到了。
大理寺少卿张河带人压着徐白玉走来,所到之处,人群皆退避三舍,生怕沾上邪气。
“诶,怎么是个人?”
“这就是邪祟?”
“不对啊,这人眼熟!”
“这不就是爬僧塔,吃舍利的那小子。”
“对,就是他,那时候我就在现场,他的模样我记得。”
“也是,赤手空拳爬到近乎百米的高塔,我还以为他是个人,没想到竟然是妖。”
“不对,我看这事情还有转机,你们悄悄,这人虽然穿的邋遢,但长得还好,说是邪祟,多少有些牵强。”
徐白玉被绑在了一根柱子上,柱子下面是一副五行相生相克的图像。
周围至少站着十个大理寺士卒,还有那一名大理寺少卿,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沉重的,他们想看看徐白玉的真身到底是什么。
“将军,我可以出现,制造混乱,为您争取时间。”卫影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不可,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怎么一回事,知县夫人撞邪是怎么回事。”
卫影稍有停顿,还是把知县夫人祭拜亡灵的事情说了出来,“就在三天前,知县夫人曾到过旗河遗址,为在那里战死的大夏士兵祭拜,回来之后就病倒了,知县以为撞邪了,就请来了这个道士。”
“不是撞邪?”
“当然不是,十八层地狱中的恶鬼出笼,但想要找到到达阳间的入口并不容易,因此,至今存世的鬼很少,夫人不过是染了瘟病,不好治而已。”
徐白玉盯着脚下的五行相生相克图,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原来是这样,该死的臭道士竟敢拉我垫背,看我怎么收拾他。”
“将军,其实我可以带你逃出去。”
“不急,先让这臭道士显摆一会儿,基本功不扎实就敢来
适时,府邸大门打开,知县李长远穿着一身绿油油的官服,胸口绣着一只鹌鹑,脑袋上顶着乌纱帽,摇摇晃晃的走下台阶。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脑袋锃亮的和尚,看样子应该就是智参,之后,又是两排士兵走出,手提着红缨枪,站在两边。
知县一下台阶,三清道士的眼睛就挣开了,抖了抖手中的拂尘,站起来微微躬身。
“知县大人,小的已经将邪祟捉拿,只要以天火焚烧,夫人的病到时候自会好起来。”
“邪祟在何处?”
知县李长远摸了摸胡子,一双小眼睛审视所有人。
看客、大理寺、道士,终于,将目光锁定在了徐白玉的身上。
先是一怔,然后转过头,略带怒气的问道:“是他?”
三清道士略微点头,察言观色间已经感觉到知县身上的怒气。
只见知县踏上五行阵,走到徐白玉面前,一双小眼睛中折射出不可湮灭的怒火。
“就是你,冲撞了我家夫人?”
“大人吉祥,当然不是,我是谁您难道不清楚吗?我可是佛祖的弟子。”
李长远一甩袖袍,背过身去。
“百米的高塔没有摔死你真是幸运。”
“哪能摔死,这都是佛祖保佑,毕竟吃了高僧功德不死,也算是对高僧有了传承,所以,大人,请您务必相信我,如果我今天被烧死,那将是整个佛门的损失,毕竟,高僧的功德还在我身上。”
徐白玉一副伶牙俐齿,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周围人见其如此能说,不由得咂嘴起来,就连一边的张河听了,也在心里笑出声来。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不过,混迹官场数十载,什么话没问题,什么话有问题,李长远一听就知道,徐白玉这样说无异于提醒他,无异于自己挖坑自己跳。
他背身离开,嘴上幽幽的说道:“对,你说得对,你是要提醒我先对你刨肚挖心吗?嘿嘿,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