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那非非小姑娘道:“爷爷,这个姓费的怎么……这么诡异古怪?”曲洋说道:“莫大先生那一剑应是伤了费彬那厮胸口,剑法犀利又逼得费彬连连运功相抗,他越是运功,血行越快,从伤口处迸射出来,便成了这结果。刘贤弟,你曾说你们师兄弟不和,没想到你临危之际,他出手相救。”后半句却对刘正风说的。
刘正风说道:“我师哥行为古怪,教人好生难料。我同他不睦,决不是为了门户之见,只是性子不投。”曲洋摇了摇头,说道:“莫大先生剑法如此之精,所奏胡琴一味凄苦,引人泪下,未免太也俗气,脱不了市井味儿。”刘正风道:“是啊,师哥奏琴往而不复,曲调又尽量往哀伤的路子上走,好诗好词讲究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好曲子何尝不是如此?我一听到师哥拉胡琴,便避而远之。”
这时田伯光和令狐冲对了一眼,均觉这两人喜爱音乐入了魔,在这生死关头还有心研讨什么风雅俗气,什么哀而不伤!田伯光挣扎着起身,说道:“好了好了,大家都不用死了。我也要走了。”仪琳扶着令狐冲手臂,心仍“突突”乱跳,低声问道:“你没受伤吧?”又担心的看了田伯光一眼。田伯光没好气的说道:“看我作甚?哼哼,再看就杀了你。”仪琳忙扭头看向别处。令狐冲安慰道:“田兄说笑,仪琳师妹不必当真。”
那非非小姑娘穴道未解,仍躺在地上,却格的一声笑出来,说道:“姊姊怕他作甚?田伯光可是你徒弟。有事弟子服其劳啊,呐呐,你先解了我穴道。”田伯光也不理她,说了一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无期云云,自折了根树枝当杖,一瘸一拐的朝谷外走去。非非小姑娘兀自吱呱:“哎哎,莫走啊,先解了我穴道啦,你是好人啦。”又朝仪琳抱怨:“唉,好姊姊啦,人家眼巴巴的过来,不就是为了救你?你以为是救我们爷仨?救令狐冲?令狐冲坏他好事,没杀了他,那是英雄好汉,惺惺相惜……”
田伯光走了一阵,气血流动,伤势反而轻了些。忽地觉得不对:那话本儿说那非非小姑娘被费彬杀了啊?曲刘不得已才将那琴谱儿给了令狐冲,令狐冲又用这琴谱勾搭上了魔教圣姑任盈盈的。这回小姑娘没死,这琴谱怎么也得给非非小姑娘啊?唉——我出手那么快干甚?要不要回去,偷偷摸摸把那小姑娘杀了?虽说那话本儿至今都是相当吻合的,好似那戏曲儿,编好了剧目,江湖众人就是那昆角,咿咿呀呀,你方唱罢我登场!这以后呢?
田伯光哑然失笑,自己是不是入戏太深,将那话本儿太当真了。世上不可能有人能将未来安排得清清楚楚,虽说有被人安排的人生也挺好的。三国平话中的孔明诸葛亮号称神机妙算,不也有失街亭一折戏么?明英烈传里的张子房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现在不也死得不能再死了。田伯光其实也明白,那话本儿所说的只是未来江湖的一种可能,世事无常,若是全然当真那就是自己真天真了。只是那话本尚未看明白,便化作纸蝶飞灰,似乎冥冥之中,有一只神明大手,搅动这江湖,这种古怪不安,让田伯光不知不觉中着了道,心中忌惮。
如今衡山城江湖好汉云集,鱼龙混杂,自己一个淫贼搀杂其中,也浑不知嘛时候蹦达一好汉出来,斩恶除奸,成就他人功勋,实属不智。还是远离是非的好,寻思买舟北上,一则省些脚力,二则借机养伤,三嘛当然是遮人耳目啦。当下径投东北方湘江水位而去。
天亮时分,田伯光到了湘江水边,买了条乌蓬船,顺便雇了船主做艄公,顺水行船,银钱又给得十足,答应船到武汉三镇,连船让船主艄公驶回。船主自是喜笑颜开,一路各色吃穿用度,打理得条理分明,伺候得田伯光连连点头,只要银钱给到了,什么样人才没有?什么人才荒,用工荒,俱是流言。
一连数日,田伯光缩在船中一面吐纳练功,休养伤势,一面琢磨琢磨近几日的数场争斗。令狐冲虽然说武功低于自己,华山剑法还是练得极是了得,正合奇胜,险中求胜,人又机变百出,一不小心便着了道,让自己多了尼姑小师父。青城派掌门人余沧海武功与已相当,却也有其独到之处,又有门派支撑,门中先辈多有出色武学,一式“青城三更峰”就让自己吃了点小亏。至于嵩山派大嵩阳手费彬一招“峻峰无极”便让自己刀断伤重,不愧是一流高手!
田伯光想到此处,觉得心痒,便在舱中徒手比划那招什么“峻峰无极”,可那气势总提不上来,不得要领,徒有其表。心想这种大招应该另有如何凝神聚势的诀窍心法了,照猫画猫仍然是猫,成不了虎的。什么时候能弄得到就好了。田伯光不由叹了口气,余沧海余矮子出手抢夺福威镖局林家的辟邪剑谱应该是对的!
这日经过长沙橘子洲头,已是黄昏时分,便靠了码头,吩咐艄公上岸采补些生活用品,自己坐在舱边,看着落日下的长沙雄城,想着是不是上岸采朵花,嫖个娼什么的。忽地看到三艘大船逆水而上,速度极快,船身数丈,吃水甚深,余波荡得田伯光的乌蓬船左右摇晃。田伯光曾在江南水师混过些日子,自是认得这类船只,应该是朝庭两湖水师拥有,龙江船厂打造的军中用四百料座战船,长八丈有余,高亦有六丈,能纳水手将士近六十人,在内湖江河水域也算个庞然大物吧。
田伯光寻思:自己顺水而下,一路可没有水匪山贼之类拦江打劫什么的,这三艘水师战船,近三百人出动为了啥?这水师出营得有军令,还得要出拨粮饷银子。好奇心害死猫,田伯光看着大船甲板上隐隐约约的军卒,也不管艄公未回,自己摇橹远远跟上。过长沙城上水关时,看着三艘战船出了水关,关门渐闭,忙加紧摇橹,一边呼喊:“家中老父起病要回去看望云云”,乘关门落锁前出了关。两艘九江巡船突地自两边驶出,船上军卒拈弓搭箭,寒光渗人,指向田伯光。其中一人大声喝道:“停船!闯关寻死么?”松手放箭,箭枝“嗡”的自田伯光前方掠过,落入前方水中,警告之意明显。
田伯光乖乖弃了橹,双手抱头蹲下,一边小心提防,心里头恨不得掐死自己,好奇心那么大作什么。两个军卒伸长挠钩搭上乌蓬船,大力拖了过去。为首那军士多看了田伯光几眼,说道:“我识得你是田伯光。我从江南调过来的。”听到这话,田伯光抬头看了看,却不认识,目露疑惑。那军头又道:“有次军演,老子被你一刀砸晕,你不认得我,我却记得你。我家总爷在大船上。”田伯光甚是尴尬,但是也松了口气,虽说有些小恩怨,总不至于一下子就砍了脑壳。
那三艘战船正泊在江中,几乎遮断江面。军士也不等田伯光回话,吩咐巡船,拖着乌蓬船快速靠近其中一艘战船,船舷边垂下索梯,那军士示意田伯光上去,拖着乌蓬船朝左岸驶去。田伯光不敢施展轻功,老实缘索梯而上,这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上去见到了那什么总爷,便自是明白。
刚一上得甲板,便吓了一大跳,差些儿转身跳入江中,但见甲板上数十军卒尽是刀出鞘,箭在弦,或执枪,或握铳,整齐列在甲板,却悄无声息!
数名军官站在前方,为首那人军袍箭服,面若淡金,目光犹如利箭般看向田伯光,张口问道:“你是田伯光?从衡山城来?”田伯光老老实实的回道:“是。”那军官道:“本官是两湖水师,岳阳卫指挥使麾下千总陈玄风,听说衡山城悍匪无数,光天化日之下,杀官造反,掳掠百姓,此事可实?”田伯光头上冷汗渗出:“草民不知,草民离开得早,没看到这些,不敢胡言乱语。”那千总陈玄风脸色一沉,重重哼了一声,道:“衡山城中刘正风参将一家满门被杀,群玉院,富大祥金店,回雁居等等这些商号店面被砸抢,这状子都递到布政司,都司震怒,着我等沿江围剿,另有陆路军马南下。进剿衡山城。”田伯光屈腰弓背,缩在刚登上的那处甲板,一步也不敢挪动,生怕一不小心,那些箭簇火铳尽往自己身上招呼。他也明白:如果这个什么百总所讲是实,在朝庭暴力机关前面,衡山城中什么青城派,五岳剑盟,什么雁荡高手何三七,塞北明驼木高峰,便是个屁!屁中屁!
陈玄风见状挥了挥手,两名军卒手拿绳索走向前来,田伯光目光一凝,便欲跳水逃生,身形未动便感觉不对,眼角恰看见数十弓箭无声无息的指向了自己,恐怕来不及入水,半空就会被射成刺猬。田伯光此时乖巧的就像只小猫小狗,任谁上前都可撸一把。两名军卒将田伯光捆好拖到一角,不再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