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岭城西郊,有一个名叫小鸡的村子,村子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交通却十分便利,一条大道从小村子穿过,到了村尾,道路分岔成三条,一条通往万窟城,一条通往业都,还有一条,则是去往银河堡的必经之路。
客来阁是这个小村子里唯一的酒肆,依路边而开,平常时候生意冷淡,最闲时店伙计能数清每张桌子上苍蝇的数量,可奇怪的是,今天酒肆宾客居然爆满了。
店伙计又是端茶送水,又是招呼客人的,忙得不亦乐乎,这番景象免不了惊动了村子里的居民们,还以为又是哪家的在办婚宴,纷纷佯装出门从酒肆经过,待看清里面都是些江湖人士之后,便又匆匆回去了。
这些江湖中人不是他们能够惹得起的,他们所需要的只是安安稳稳的日子。
“哈哈哈,快哉,快哉!”酒肆里,一个光头汉子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大笑道,“想不到今天在这个小地方能见到这么多江湖上的前辈,真是有幸之极啊!”
说完,提起酒缸,又给自己的碗里满了一碗酒。
众人并没有理会他嗷唠的这一嗓子,只是各顾各的喝着酒,他们都是经验老道之人,明白沉默是金的道理。
光头汉子也不在意,端起碗浅尝了一口,又说道:“只是这僧多粥少啊,人一多,可就有人喝不到粥了,我看啊,有些人就该自觉些离开的好,免得自己喝不到粥,也连累别人喝不到。”
“哼!荒谬,能不能喝到粥全凭本事,让人走是个什么道理,你要是害怕,回家抱你老婆去,那样就没人与你争了。”一个三十多岁年纪的女人忍不住回道,神色平静。
“你说什么。”光头汉子眼睛微眯,一股杀气油然而起。
“我说的不对吗。”那女人不为所动,依然平静,声音淡淡道,“在座之人有谁是庸手?恐怕最应该离开的,是你吧,光头十三。”
“哈哈哈哈”光头汉子怒极而笑,“或许你可以过来试试,让我瞧瞧你燕女侠是怎么让我先离开的。”
嘭!
说着,手一抬,猛地一掌拍在了桌面上的茶杯上。
杯未碎,桌没散,杯却深深的镶进了桌子里,能让人看见的,只有一圈白色的杯沿。
“哼,雕虫小技!别以为拍了个杯子我就怕了你,我告诉你,再来几个你这样的,老娘也不怕!”燕姓女子霍地站起说道,语气里满是轻蔑,周身亦是杀气弥漫。
“二位稍安勿躁。”正在这时,邻桌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笑着圆场道,“正主还未到,我们怎么能自己先削弱自己的力量呢,我看这样吧,鄙人不善饮酒,就给二位热上一杯茶如何?大家和和气气的喝茶,总也好过打打杀杀的吧。”
山羊胡子边说边倒了一杯早已冷却的茶,只见他左手端起茶杯,右手在杯底来回搓了几下,那杯里就真的冒起了热气,茶很快让他热好了。
这份功力着实令人暗叹,连怒火中的光头汉子和燕姓女子都不觉冷静了下来。
跟着,他手一推,那杯茶便平平飞向了那光头汉子,滴水不洒。
可是,茶杯还没飞到光头汉子面前,已经被一只手半空中拦截下来了。这只手速度不快,但却是很稳,用的是巧力,杯里的茶依然是半滴未溅出来。
“嘿,大热的天还喝什么热茶啊,越喝只会越气闷。”这只手的主人说话了。这是一个身着蓝色锦衣的青年,生得眉清目秀,他坐在山羊胡子中年人和光头汉子中间的一桌,见到茶杯从面前飞过,顺手就接了下来。
“还是喝冰的好,冰的才能去火。”
他将杯举到空中,轻轻摇晃了三下,顿时,刚刚还冒着热气的茶,瞬间就结出了冰霜。茶居然被冻住了。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力度没控制好,茶都结冰了,要不再请这位先生把这杯茶热热?”蓝衣青年将冻住的茶杯递向山羊胡子说道。
山羊胡子没有接,也没有答话,只是眼神不善的与他对视着。他知道,蓝衣青年不是在耍把戏,而是真正凭内力做到的,如果说用内力将茶煮热已经是很难的话,那将热茶变成冰块,便是难上加难了。
静,死一般寂静。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两人看似劝架,实则不过是在展示自己的高深武功,想要震慑众人罢了。
山羊胡子显然不喜欢有人干扰他出头,这会让他面子扫地,要真有人这么不识趣,他定会让他骨断筋折,半身不遂,除非对方比自己强,哪怕一点点,就像现在的蓝衣青年。
对上眼前的这个青年,山羊胡子没有丝毫胜算,所以他没有出手。
微妙的是,此刻却也无人再站出来劝阻,全都坐着不动,好像恨不得他俩打起来一般,隔岸观火这种事情,想来他们平时并不少做。
山羊胡子面对蓝衣青年咄咄逼人的目光,竟有些手足无措。气氛一度变得极为尴尬,好在这种气氛很快就被打破了。
酒肆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全身黑色劲装,头戴斗笠的男人,此人将帽檐拉得很低,几乎遮住了相貌,左手提着一把带鞘直刀。男人的出现,终于将人们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是,是快刀赤云!”有人惊呼,他认出了那标志性的上等红木刀鞘。
“是他?他怎么也来了。”另一人低声自语道。
店伙计见到有客来,赶忙迎了上去,颇有些为难的说道:“呵呵,客官真对不住了,小店已经客满了,您看您是不是……”
“谁说客满了?”快刀赤云打断店伙计的话,微微抬起下巴朝里努了努,道:“里面这么多的座位,他们能坐,难道我却坐不得?”
快刀赤云没有理会店伙计,甩下一句话就直接往店里走去。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他走到了蓝衣青年跟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道:“这里我可坐得?”
蓝衣青年脸上寒气大盛,这是要强行赶他走,占他的座了,他何曾受过这等气,眼神一凛,便道:“阁下这就太不讲理了吧,我先坐的这儿,连茶都没喝完,你就要赶我走?”
刷!刷!
快刀赤云也不废话,突然就拔刀了,在蓝衣青年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刀,又已还鞘。
蓝衣青年大惊,以他现在的修为,居然没看出对方是怎样出刀的,适才他也就只见到一道白光闪现而过罢了,一时之间,竟有些发懵。
“现在喝完了?”快刀赤云冷声说道。
蓝衣青年回过神来,这才察觉到他手上的茶杯有些异样,定眼望去,那茶杯已然被削成了两瓣,不,是四瓣,结冰的茶水也分成了四份,粘在杯壁上,切口平滑无比,而他的手,很幸运的毫发无损,只是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水还是汗。
要知道茶杯是拿在他手上的,能做到只破茶杯而不伤手,这份能耐已经超出他能对付的极限了。
“唉,吃饱喝足,是该出去散散步了。”蓝衣青年叹了口气,转身就走。这趟浑水,他不想,也不能再淌了。
其他人看着他的背影,有同情,也有幸灾乐祸,同时心里又暗自庆幸,还好快刀赤云找的不是自己。
蓝衣青年走了,快刀赤云坐了下来,要了一壶酒喝,酒肆里又恢复了平静。
过不多久,忽然远远的传来了马蹄声,和马车轮子碾压马路的声音,又有人要来了。
而这次来的,或许就是他们等待已久的人,每个人的心跳不由得都加快了起来。
哒!哒!哒!
声音越来越近,酒肆里的人心脏都要提到嗓子眼了,但不知为何,他们心中又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终于,来人走到了酒肆门口,不过并没有停留,只是从酒肆经过,径直地往前走去了。匆匆一瞥间,却也让酒肆里的人看清了路过之人。
这是一个身着白衣,书生模样的青年男子,相貌俊美不凡,令许多女子都自惭形秽,腰带上插着一支笛子,只身一人,手牵马车,不疾不徐的走着。
后头的马车上只装了一块大石头,漆黑的石头,跟其他普通的石头也没多大的区别,然而就是这块石头,令得酒肆里的人呼吸都急促了。
星陨石!
一块可以制造出神兵利器的石头,有了它造出的兵器,即使与对手武功相差几个台阶,也能有一战之力,这种东西,怎不叫人眼红。
只是这种石头的数量极其稀少,找到它,无异于大海捞针。可是这次东岭城里最大的拍卖场居然就拍卖了这么一块,引得众多人竞相争夺,最后被财大气粗的银河堡拿下了。
可有的人又岂会这般轻易放手,在星陨石的吸引下,他们可不介意做上一次半路劫道这等无耻的事,在利益面前,脸面又算得了什么。
然而此刻,他们却是迟迟没有动手,不是他们不想,而是因为他们看到马车上还树有一面旗子,旗子方方正正,上面只有一个“镖”字,黄底黑字,格外醒目。就是这面旗子,让酒肆里的人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嘿,这银河堡倒也精明得很,自己没把握守得住东西,就请了独龙镖局来押送,还是镖局里最为神秘莫测的魔音公子柳程,真是舍得下本啊。”有人摇头自语道,他认出了拉车之人,实属意料之外,当下有些悻悻。
“大哥,情况有变啊,不是银河堡的人,我们还要不要追?”一个鼠目獐头的猥琐男人对同桌的另一个魁梧男人说道。
“追!”魁梧男人虎目一瞪,说道。
猥琐男人立马蹭的站起,就要抽刀追出去,却被魁梧男人一巴掌盖在了脑门上。
“追……追什么追啊,你……你丫不……不清楚外面是什么人……人吗,你有几……几条命够……够人砍的?”魁梧男人松了口气,终于把话说完了,要不然就害得他的急性子小弟枉送一条性命了。
“那咱就这样放弃了?”猥琐男人抚摸着他的脑门,不解的问道。
魁梧男人一把将他拽回到座位上,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你懂个屁,这些人为……为什么既……既不动手,又……又不离开,就是在等……等一个出头的,只有有人将那人拖……拖住,其他人才……才有机会下……下手,而我们就趁乱的时……时候,浑水摸鱼,知道吗?”
猥琐男人恍然大悟,又问道:“那谁会是这个出头的呢?”
“反……反正不是我们,哪怕这……这回白走一趟,我……我们也不能做这出……出头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