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齐合,吴亘叹了口气,看向远处的目光有些难明。不同于吴亘、宝象等人的随意性子,齐合为人正直隐忍,平日里一般不会主动表达自已的想法,就连凤儿被迫认主的事,他也没有更多言语。
但这次在柳有的事上,确实是触碰到了他的底线,所以才会破天荒寻了过来。吴亘知道,自已那些话对方也不一定信服。改变一个人的观念绝非一日之功,尤其是对齐合这种性子的人,只能且行且看,多让柳有与其接触,希望让时间来慢慢磨灭二人的隔阂吧。
正唏嘘间,柳有却也寻了过来,手持一把酒壶,「可敢喝暗族佳酿。」
吴亘晓的,自已不惧逆气的事他应是知道的。接过这雕饰精美的酒壶,拧开壶塞,鼻端轻轻一嗅,「好酒,暗族也酿酒吗。」仰头灌了一口,咂了咂嘴,「不错,够劲道。」
柳有又取出一个酒壶,举起稍稍示意,亦是喝了一口,「春为花博士,酒是留心人,我一直以为,男人之间的义气不一定从酒而来,但离了酒却是万万不能。世间男子,谁不爱女人、酒和远游,谁到死都是一个蠢货。」
放下手中的酒壶,吴亘靠着山坡顺势躺下,双手扶于脑后,「柳兄,前两个也就算了,按着我,宁愿寻一处山青水秀之地,开荒南野,守拙园田,逗鸡弄狗,花下大醉。」
柳有摇摇头,「我善观面相,若是吴兄弟这样的人归隐田园,亦是乡中祸害,偷鸡摸狗尚可,花下大醉也行,唯独守拙二字却是难言。此次吴兄弟能容我与师妹二人同行,可见心胸海阔,既是如此胸怀之人,又怎能忍的住一山一水,一畦一地。」
吴亘哂笑,想了想,「倒也是诶,若我在山野,那肯定也是个大大的土匪寨主。柳兄啊,打听个事,在暗族之中,有没有像我这样,不惧逆气和灵气的人。」
柳有沉吟片刻,方才缓缓道来,「你说的逆气,于我们暗族却称为蒙气,算了,还是按着你的说法,称呼为逆气吧。至于有没有像你这样的人,我没有见过,但我族确有一些人可耐得住灵气。
这些人只是对灵气的抗性大了些,可以短时行走于灵气中而无碍,若是想呆的时间长了,还是得服用一些特制的丹药,才会慢慢适应灵气的伤害。如兄弟这样自如转换于灵气、逆气,又没有丹药加持的,却是头一次看见。」
说着此处,柳有看了一眼吴亘的断刀,「不过呢,也有贵族先贤入了我族,最终适应了逆气,成为一方大能。」
吴亘眼神有些迷惘,「暗族是个怎样的存在,柳兄看来是喜欢游历的,相较于我人族,有何奇异之处。」
柳有双手一摊,「吴兄弟看我如何,可与人族有异。」
吴亘忽然起了好奇心,起身仔细端详起对方,黑眸黑发,五官俱全。又侧身看了看,也没长什么尾巴之类,相较于启人,命族,归真者,更像一个人。
颓然倒地,吴亘嘟囔道:「与人族没什么区别吗,我还以为暗族俱是奇形怪状的怪物之类,饮血茹毛,残暴无智,只以杀戮为生呢。」
「哈哈哈。」柳有仰头大笑,笑的几乎流出眼泪,「吴兄弟如此想法我理解,在我暗族之中,不少人何尝不是这种想法。两族隔阂久了,自然会生出诸多妄言。不过呢,在灵气、逆气交集处,确实有人受了害,平白造出诸多怪物。
在我族中,有一种刑罚名为灵刑,就是将犯罪之人投入灵气,摧残其身,祸乱其智。其实,暗族与人族,无论相貌、习性等俱是相差不多,只不过因着灵气、逆气相冲,一道铁幕相隔,遂成大敌。」
吴亘与柳有交谈良久,却是越来越有精神,彼此都对两族的情形充满好奇。
原来暗族与人族一样,也有修行人与凡人之分。不过呢,相较人族地域
来说,暗族疆域还是偏小了些,所以逆气也就更加浓郁,修为也就更强些。
按着柳有估计,按着人族的修行境界划分,同境界之下,暗族起码比人族高上半头。也就是说,同是三境的练气士,暗族三境初期的,几与人族中期相当。qδ
但两族相争,岂能以个体而论。人族地域更广,数量更多,空间和人数的优势足以抵消个体的劣势。况且,如人族一样,灵族中也有大量无法修行的凡人,这些人相较人族而言并不占优势。
暗族不同于人族的家国制,更多的则是家族制,或是门派制,一个家族和一个门派统辖一片区域,下面又有诸多小的家族或门派。当然这个家族也不是能随意成立,根据不同的地域,修为需超过一定阶段才可自号某家。
只不过,暗族尚争斗,这旗帜一旦立起来,那你就准备承受一波又一波的挑衅厮杀吧。但是,最后能存活下来的,都是十分强悍的存在。
二人言语之间,柳有多次看向吴亘的断刀,劝说吴亘若是有暇,不妨到异域一游。
吴亘拿起自已的断刀,笑嘻嘻问道:「柳兄,莫非此刀有什么说法,我看你对其甚为关切。」
柳有面色微变,却是顾左右而言它,询问起吴亘从何处得来此刀。
「捡的?」听到吴亘的答复后,柳有眼睛瞪的溜圆,一脸不可置信。
「真是捡的,从一段破旧城墙上得来。这刀看着不乍的,材质倒还结实,这一路上,砍柴切菜剁人都靠它了。」吴亘手指滑过刀锋,忽然想了起来,好长一段时间没磨刀了。
柳有一时无语,砍柴切菜,吴亘还真是物尽其用。自已这把墨剑,得来后日日祭炼,一日不辍,洗剑俱用酒水,没想到吴亘对待如此宝刀竟然这么的接地气。
看到柳有眼中的惊讶,吴亘掂了掂手中的刀,「这把刀也就是用的顺手了,才留了这么长时间。在我眼里,刀只有好用不好用,没有金贵不金贵一说。对了,柳兄,若是看上了,送你,把你那把剑换我就是。」
话一出口,断刀刀锋微鸣,一股慑人杀意萦绕,似是十分不满。
「不不不。」柳有头摇的如同拨浪鼓,开玩笑呢,自已这颗脑袋还想多留几日呢。
吴亘把刀往地上摔打了两下,「闭嘴,还耍起小性子来了,再不听话,把你融了,重铸成一把剑,送给柳兄。」断刀顿时没了动静。
虎,太虎了,柳有无奈的看着眼前一幕,心中暗暗对吴亘竖起了大拇指。
「对了,我还有一事不明,当日柳兄如何知道我等要营救叶子明,却是提前将杨正劫了出来。」吴亘忽然问道。
「哦,我会些隐匿的法门和遁术,当日你从市集返回,与其余人商议时,我就在一旁。」柳有倒也坦白,「看诸位有些为难,便自作主张将杨正救了出来。」
吴亘一脸坏笑,「柳兄这个法门好,夜神人静时穿墙入室,采花撷玉,倒是十分方便,不如教我一教。」
柳有亦是嘴角含笑:「为了人族女子清白,家室安宁,此法还是不传了吧。」
「小气。」吴亘翻了个白眼。
「柳虽非君子,但也不做为虎傅翼之事。」柳有不动声色。
眼见日头已上当空,二人准备折身返回山洞休息。不过在分别之时,吴亘习惯性将酒壶收在怀里,若无其事向山洞走去。
柳有微微摇头,这位还真是不见外,要知道,此壶能装酒,亦可容逆气,也是一件品质不错的法器。
一行人在山洞里休息一天,并没有人追来,看来冯清首尾料理的还算妥当。
从此,柳有便与吴亘等人结伴行走于这奇诡绚丽的大洲。一路之上,也曾在广袤无垠的草
原上,见过万千巨兽奔驰的洪流,隆隆的蹄声,让天地都在颤栗。兽群激起的烟尘,几于天宇云层相连,形成遮天蔽日的尘暴。
也曾见过如山的巨人,与一条大蟒搏斗,生生将其撕成几段,就这么生吃硬嚼下去。看到吴亘等人,如驱赶蚊虫般随手挥挥,巨大的气浪就将几人掀的飞出去老远。
也曾过小如巴掌的精灵,排着队歌唱于林间。一旦受到惊扰,就会消失不见,不知隐遁于何处。
这一日,风尘仆仆的一行人刚翻过一道山梁,就见远处杀声震天,无数人影攒动,显然是有人在此交战。
这倒是有些稀奇,在大遗洲小的争斗不少,但如此规模的战斗还是少见。而且更为奇怪的是,交战双方一个在天空凌空鸷击,一个则在地上操着巨大的弓弩还击。
这么大的场面,吴亘等人自然不敢造次。找了处隐蔽之地,观察起双方的争斗。
等看的时间长了,吴亘等人才发现,这些在空的人,并不是依赖什么法器,而是背生双翼。虽然羽色不一,但俱是人首鸟身,除了双手后,双脚则化为鸟爪一样的存在。这些羽人或持弓,或持矛,一波波飞过,向着地面发动潮水般的进攻。
而地面的人则比较繁杂,多是人首兽身。不过从其身体来看,并不是同一种族,最主要是的人首虎身,其次人首马身,如同人的上半身硬生生安在了兽躯之上。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野兽被其驱使,正举着粗重的实木盾牌,顶着头顶雨点般的箭矢艰难行军。
若说这些兽人只是被动挨打,倒也不尽然。兽人群中,有一辆辆由巨象拉着的板车,每辆板车上都摆放着八架强弩,由车上兽人操纵,正全力对空反击。
与此同时,还有兽人使用粗大的长弓,配合着强弩猎杀着空中的羽人。只要羽人敢于低空掠过,就有兽人持兵跃起,将其拉了下来生生撕碎。
羽人借着空中优势,看着占了上风,但毕竟翔于空中,所携辎重有限,很快一些羽人就箭矢耗尽,加上兽人弓弩强劲,攻势渐渐弱了下来,双方渐渐打成了僵局。
天色渐暮,羽人和兽人不约而同鸣金,俱是缓缓向后退去。
夕阳如血,战场上尸横遍野,草木皆赤,血流如泽,不时哀嚎声传出。由于多远战,这些尸首大多还十分完整,兽人的车轱辘、蹄爪踩在上面,不时发出沉闷的肢体碎裂声。
过了许久,战场上渐渐安静下来,只有无数黑鸦落下,贪婪的啄食着地上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