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小方站在凌霄的窗外,默默无言。今天临时在这面窗这里挂了窗帘,希望阳光就不会加剧凌霄眼睛的重影,可是如此,他就看不到里面的凌霄了。
他踟蹰了一阵,听里面安静了下来,才回身离开。在楼梯口碰见了王湘湘,其他女子似乎还在楼下帮着收拾,王湘湘插不上手,便先上来了。问起凌霄的事情,石小方往好了说,王湘湘便开口说:“我听说本地有一位老匠人,李穗荣就是去找他才困住了的,那位老匠人不但陶艺非凡,也是一位老武师,最是擅长治疗练武出的岔子,可惜没办法过来了。”
王湘湘随口一说,石小方却上心了,问起老匠人的联系方式称不知道,便要了李穗荣的电话,然后与王湘湘告别。
王湘湘看着他火急火燎地上楼,又回头看安静的二楼那边安静的简易客房,叹了口气。她看见了石小方太多的儿女情长和世俗烟尘,心中淡然出尘的佛身蓝图已经支离破碎,她心中的苦又能和谁说去?
石小方是很急的,但是上到三楼,迎面又撞上了卓尔雅。卓尔雅身为石小方的保护对象,却一直仿佛一只漂亮可爱的吉祥物一般,她自己心里的苦也没处说去的。好在素清的出现,让她知道世界上不是没有能够理解她的人。昨晚素清状态不好,一晚上都在床头坐着,虽然因此没有听到素清说的她的磨牙声,但是她当然也没有办法睡好,只是一直很乖地躺在那里装着安静熟睡。
接受了最好的教育,最近又刚逢大变的她,当然不是表面上那样的不通人事,也不是没有情欲。只是很可惜,总有原因可以让她开不了口。
今晚因为素清在楼下听佣人们的一些汇报,她难得地单独待了一会,却不想遇到了石小方。她有些惊慌,却只是语气略微慌乱了下,她对石小方说:“石小方,很多人在支持你和凌霄的,别着急。”
石小方对卓尔雅一向只是保护欲和责任感,还有对那份刻意留下的纯稚感到单纯的喜欢。对于她表达的善意,自然地展开笑容表示感谢,便头也不回地上阁楼去了。
“严格来说,这是我们第一次单独相处呢。”卓尔雅小声说道,原地旋了个身,仿佛一只蝴蝶,似乎对于这短暂的相处很满意,笑着飞回了房间。
在清醒而悠闲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做正事想正事的慢慢和君如,躲在她们房间的门后,看热闹一般看卓尔雅飞进去了,凑在一起嘀咕嘀咕,不知道为什么凑在一起窃笑了起来。
石小方回到阁楼,翻出了自己的手机。今天一直心神不宁,却要强打精神,按照萱萱的建议一直激着凌霄打起精神,在精神起来后却又不能有机会去胡思乱想,着实让他有点筋疲力尽,手机是绝对没有时间看了。此时掏出来看,只有一条没意义的短信,他便趁着还记得号码,拨出了李穗荣的电话。
李穗荣很憔悴,说和凌霄差不多也可以了。他出现了症状,干咳,乏力,被强行带到了别处的隔离点,每天都服用了很多中西药,几乎代替了一日三餐。好在核酸三次都是阴性,不然他自己都要悲观了。
这隔离点是铁皮的住人集装箱,临时架构的,环境实在不怎么样,连澡都洗不好,还没衣服换。他始终压抑着自己的慌乱和怒气,很好地配合着治疗,他还很年轻,可不想真的中招,听说这种病就算治好了都有后遗症。更糟糕的是,家里来过电话,却对他的境况毫不关心,对于他拜访贵人和追求女人都不顺利的事情各种指责。而这两天尝试攻略的王湘湘,本来聊得挺好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也有一搭没一搭了,仿佛前两天强征精神逗乐她是无用功一般。
他始终没有一个发泄口,心中便一直憋着怒气。
石小方是撞上了枪口。
他只是自我介绍了一下,连客套话都没说完,就听对面暴雨梨花针一般把污言秽语瓢泼而来,楞是把石小方给骂楞了。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这位一面之缘了,不清楚对面的心路历程,他实在无法感同身受,但是一个正常人被一个一面之缘逮着骂还骂得越来越难听,那火气怎么可能控制得了?便语气带刺地顶了两句,趁对面被噎了一句哑火的功夫,赶紧道明了目的,称救人要紧,以后有能帮忙的一定帮云云。
李穗荣多日来保持的风度早已抛诸脑后,喘了口气又开始不问青红皂白地骂。
石小方刺了对面几句,就冷静下来了,他可清楚记得就是今天早上,一下没控制住怒气,差点让陈柔吃亏。于是使出了癞皮狗功夫,任他骂,只是很低姿态地缓声说着自己的目的,哪怕自己的声音只能作为李穗荣愤怒的破音的背景声。
因为李可能到底出身高贵,骂来骂去就那几句,石小方没一会就免疫了。
突然,他听到李穗荣那边传来喇叭声,有人要求他冷静下来,这样大吼大叫也可能会完成病毒传播云云。
石小方瞬间猜到对方大概被单独隔离了,再一设想下自己这边香飘飘那边臭熏熏,他瞬间有点得意和怜悯,都是男人,当然明白李穗荣可能有的这点小九九,便愈发低声下气,但是语气却好像不小心带了点居高临下的胜利者姿态?
李穗荣年纪轻轻就商场官场打滚,哪里听不出来,顿时更是火上添油,跳着脚大吼道:“你休想让我配合你救你情人!想我配合?让薛思敏那表……那表……那边来联系我!”
他越吼越弱,声音越吼越低,因为一群大白见他不配合,开门进来了。而被这一惊,他的理智难得冒头,表子两个字到底没出口。
他咬着牙对电话说:“就这样。”
然后便挂掉了。他得赶紧向来人表明态度,破坏防疫妨碍防疫是入刑的,他可记起来了。
他挂掉了,石小方却沉默了。还是那句话,都是男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小九九。薛思敏此事的几位当事人或者不想告诉他,或者来不及告诉他这件事,但是,不难猜到,李穗荣虽然是陪王湘湘来,目标却是薛思敏。
石小方并不清楚薛思敏对李穗荣的态度,但是仔细回想,昨天一伙人到访,薛思敏是很明显地在不断避开李穗荣的,就连李穗荣最后离开和她道别,也是很敷衍。这不像薛老板平常的待人接物,所以他们之间大概有过什么不愉快。而且,如果自己真的跑去求薛老板打给李穗荣,就有推她进火坑的嫌疑。
自己心里还有一件必须帮薛老板弄清楚的事情,不能再欠她人情了。
他脚步有些沉重地走下楼,恰好遇到陈柔上楼,便问她知不知道附近这号人,得到否定答案后,他继续往下走,不知道作何想的进了素清的房间,素清还是没有上来,卓尔雅见他进来,惊讶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漾开了真心的欢喜。心事重重的石小方却没注意到,支吾了下,死马当活马医地问了她,不出所料根本没听过。
石小方头皮发紧,草草和卓尔雅告辞出门,路过空无一人的琴室,再过客房,慢慢和君如两个精力旺盛的又不知道哪里去了,林涛静作为厨师一向很晚离开厨房,客房里也是空的。再往前,就是主人房。
石小方没来由地想起那晚那穿透力极强的声音,想起了袁艺冷冰冰而美丽的脸,然后不可避免地又想起来那晚与他裸呈的陈柔,心潮略乱。
他叹了口气,果然只有这样了。他掏出手机,给那个电话拨了过去。
响了并不久,那边就接了。那边喂了一声,一贯的不耐烦语气,石小方也懒得问他在哪里之类的,直接开口问起了那位老匠人。
“哦,那个老家伙,一把年纪还天天去小巷子里看黄片。你找他治病救人不是扯呢吗?”
“你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就好。我只是需要找到他,合不合适请他救人是我自己需要做的判断。”
石小方这语气太过硬邦邦的,哪里像求人的。石子方啧了一声,不过那边似乎响起了催他出牌的声音,他不耐烦地应了几句,说会回信息给他,就挂了。
好潇洒的老东西,知道他在哪的话真该举报他。
石小方嘀咕了一句,抬头却看见卓尔雅脆生生站在那边的廊头,静静看着他。走廊里的浮尘飘在她的衣袂之间,她白皙的皮肤似乎在反射着房间投来的灯光,反而让她看起来更加出尘。石小方刚刚心猿意马了一下,乍一下受到视觉冲击,差点没把持住。很尴尬地拿衣服遮了遮下腹,想说什么,却见素清刚巧上来了。她看了看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慌乱的卓尔雅,还有尴尬的石小方,却马上问到了要点:“你打了电话给那个男人求助?”
素清的状态比早晨好很多,但是神色却比白天更冷了,一整天都没怎么搭理人,向佣人布置家务也有些心不在焉,所以花多了些时间。
石小方拿着电话站在主人房门口,他不奇怪素清能一下猜出来,他边摸摸后脑勺边走过去,打算斟酌着说点什么。素清对石子方的恶意远大于他,大概是因为和那个男人相处得更多看到恶心的东西更多吧,石小方相信,如果能捏死石子方,素清绝对不会犹豫。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素清并没有愤怒,而是很平和地说道:“问就问了吧,他还是能帮忙的。我也在尝试理解他在做什么,还有他能做什么。”
说完,便牵着卓尔雅进房了,还把门关上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石小方狼性上来了,怕石小方犯错。
恰此时,楼下薛思敏也回了房。她看着凌霄病倒,非常感叹,深刻感觉到现在的时代疫情大流行,各种新病症也层出不穷,人有时真没办法避免旦夕祸福。于是便很顺理成章地想到了李穗荣,到底来说虽然闹得不愉快,但是好歹也没有发生什么。恰好蓝介朵和淡淡在一楼聊着,万俟陌在廊上抽烟,也没什么好尴尬的,她便拨通了李穗荣的电话。
李穗荣刚刚以苦情戏搪塞走了医护人员和民警,刚刚松一口气,薛思敏的电话就来了,他没办法不误会。他低沉地骂了一句表子,捏着手机看了半天,很怕拿起来自己又会受不了破口大骂,这女人不鸟自己却为了其他男人放下他们之间的芥蒂和她的尊严?
最后,直到电话自动挂断,他也没接起。然后他以自己拒绝了帮忙为乐子,啊q自己的胜利,但到底没办法彻底麻痹自己忘记这样的失败,便愈发彻夜难眠,形象更糟。
所以,他也没有发现,一个影子不知道何时出现再来一把他的隔离房中,静静看着他,仿佛看到了有趣的老鼠的猫。
薛思敏看着挂断的电话有些疑惑,但此时万俟陌进来了,公司群里也有人@她,她便打点精神,开始了网上办公。
石小方回到阁楼的时候,石子方的信息姗姗来迟。他一看,气不打一处来,电话号码少了一位!少的应该是最后一位,也不知道是不是着急打牌没来得及核对。
石小方实在不想再打给他,硬着头皮从0到9补充着那号码的最后一位拨打着。以固定的三个问题大概打扰了三位无辜人士,接电话的终于听起来是位老者了。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问出了一句很没品的话:“您好,请问您吃饭了吗?”
“没吃,但我不点外卖,谢谢。”
然后挂了。
石小方对这个回答比较满意,便赶紧再次拨通,问了句更没品的话:“您好,我的意思是,您的三餐正常吗?”
“不正常,老子在辟谷,我不点外卖,也不保健,别烦我。”
又挂了。
石小方面无表情,打点精神,再次拨通:“老神仙,是这样的,我这里有位仙女好像渡劫失败了,希望您能打救一下。”
说完,电话那边传来其他声音:“138号,你怎么又玩医生的手机?今天吃药了吗?”石小方满头黑线,赶紧烫手似的挂电话,他怕对面听多了他的话,以为也是疯的,给他逮进去。
是的,石小方认为凌霄是仙女渡劫失败了。这是他认为最合理的解释,其中缘由一两句说不清楚,且见下文。
石小方打点精神,继续拨打。接下来这位也是老者,他问了同样的问题:“您好,请问您吃饭了吗?”
“没吃,但我不点外卖,谢谢。”
说完,对面好像要挂,石小方赶紧再问:“我的意思是,您的三餐正常吗?”
“不正常,老子在辟谷,我不点外卖,也不保健,别烦我。”
石小方缓缓松了一口气,继续问道:“老神仙,是这样的,我这里有位仙女好像冲关失败了,希望您能打救一下。”
对面沉默了一下,却回问了一句:“小伙子,你辟谷过吗?”
石小方回想起神坑万岁老僧,还有永信那沾着茶水在眉心的一指,点头说:“是的,我也试过。没有一日三餐的日子,很是难过,目标却是虚无缥缈,甚或毫无意义。”
对面传来很爽朗的几声大笑,然后以极大的声音,发出了震耳的感慨:“快哉快哉,修道数十年,终于有同道找我了!”